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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睢之臣_唐酒卿【完结+番外】(48)

  “我们守不住。”过了好久,辛弈才道:“我们不能守在上津。”

  “那我们该去哪儿?”吴煜笑了笑,“离津?下津?等柔回一破,整个北阳界都会沦陷。我们北阳军,还去哪守?”

  “柔回不会破。”辛弈蹭了蹭额角,上边有缕发垂的他不舒服。他道:“大苑的主力集中在这里,柔回只有小部分,吉白樾和许虎不会让他们跨过来。”

  “那不是更糟。”吴煜抹了把脸,闷声道:“阿尔斯楞直越上津,驱下对柔回来一个前后包抄,他们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要让他们越出上津。”辛弈唇边一动,小崽子塞了块牛ròugān给他。可他胃里火辣,肋下正疼,只能含在口中。“我们不守上津,我们要把大苑兵往回赶。”

  “我们?”吴煜笑的嗓子疼,他道:“就我们?”

  他们连骑兵都凑不起三万人,拿什么追这十几万的骑兵?况且真的是追而不是被追吗?

  “是。”辛弈咽下牛ròugān,胃里翻滚的让他皱眉,“就是我们。北阳军和大苑打了几辈子的jiāo道,最熟悉的就是大苑骑兵和大苑糙场。退后就什么都不占了,甚至还会被南边牵动。一旦唐王动起来,我们还能从北反攻。如果我们只守上津,恐怕会前后不暇,更入绝境。”

  “那后备军粮怎么办。”吴煜道:“颜绝书不会给我们粮食,朝廷的粮食也久拨不下,我们就算追出去了,又吃什么?”

  辛弈没吭声,他趴在墙垛上,又陷入沉默。

  是啊,就算一鼓作气一马当先赶回去几百里,他们吃什么呢?以战养战是绝对行不通的,因为大岚有富裕的城镇,而大苑只有糙场。阿尔斯楞来前,大苑的牛羊都会转移到迦南山后,难道要北阳军跟着他吃野糙吗?

  怎么办?

  怎么办。

  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开始急调豪门钱银,但这钱并不是给前线北阳军,而是没入宫中消失不见。面上打着是冬寒生冷,皇帝的乾清殿简陋到漏风,得翻新。可到底去了哪儿,各家心照不宣。

  这个关头本该齐心对外,但可惜,京都还没有意识到北阳已经陷入困境。皇帝的军粮拨下去,经太子手转了几番,就剩那么薄薄一层,还得被下边的小鬼们划分,最后送到北阳去的,还不够上下军将三天的粥。

  就说这一日天好容易放了晴,那太仆寺卿和中书参军相约去鹿懿山下的鹿懿湖钓鱼。两人在岸边持了杆,先是走一番客套,问候对方双亲儿女,然后才絮絮叨叨的切入正题。

  太仆寺卿捋了把山羊胡,愁道:“听闻近日北阳不好过。”

  中书参军哆哆嗦嗦的给鱼钩上饵,“可不是,饭都吃不饱了。”

  “这怎么行。”太仆寺卿抖着杆,“平定王出了京都,也没个人劝劝皇上。”

  中书参军道:“可不是,看这钱银调动。”

  “唉。”太仆寺卿道:“那也没个能说话的人。”

  “可不是。”中书参军呼了寒气,“这大冷天的,军中碳火也断不得。”

  “徐杭和江塘没出声啊?”太仆寺卿又捋了胡,“粮仓怎么也可劲的装死。”

  “可不是。”中书参军抄了袖,“唐王也没提出兵的事儿。”又砸吧砸吧了嘴道:“不过他这人吧,向来胆子小,大苑人都如láng似虎,他怕也是明摆的事。就这小燕王,年纪轻轻,可别留在战场上,到头一看,他爹妈兄长,可还没凉透呢!”

  “还别说。”太仆寺卿皱眉,“我觉着有这可能。他才多大年纪?又是个不能说话的。眼下军威不足,军粮不备,唉,只说这上津若是破了,后边谁还能拦的住?”

  “那苦的是沿途百姓。”中书参军终于没说那句“可不是”,而是道:“就照大岚对北阳那深仇大恨,没个压城杀人是说不过去的。京都离得远,我瞅皇上这样子也有用钱堵的意思。虽说到时候受不得什么委屈,可心里总会不舒服。”

  “这能舒服吗。”太仆寺卿低声又念了一遍,“能舒服吗。”

  那湖面垂了片枯gān的叶,打起了小小的旋。湖面还有些寒气,一叶小舟,从湖后边慢悠悠晃出来。两个人当即住了嘴,面面相觑,心里七上八下。

  只见那舟无人撑,就是顺着这小寒风胡乱飘着。正过这两人面前,垂下的粗叶葛布一晃,隐隐约约露了里边持书人的一角,舟又晃远了。

  “那、那不是……”太仆寺卿缩了脖子,悄声对中书参军报了个名。参军也跟着缩了脖子,两个老头像两只鹌鹑似的,一直屏息等着那舟不见。

  也不知方才的话被那人听去了多少。

  “清流如许,清流如许……”太仆寺卿叹声道:“可惜了。”

  中书参军抬了空dàngdàng的钩,跟着附和了一句,“可不是……”

  正是贺安常。

  待舟不知飘哪去了,他才放了书,将一侧红泥小火炉上的煮沸的水泡了茶,在这舟上窄小间怡然自足。

  自他渐出朝堂已有大半年,小凤雏侯珂虽接手上朝,但终与他在时行事不同,让人时常要回念几句。倒是他自己,归家后要么闭门研究晦涩古籍,要么出门垂钓闲游,算一算,京都人不见他,已有很久了。

  只说今日一游,不想竟听到了北阳之事。贺安常两耳不闻窗外事,虽断断续续知晓大苑再犯,却不知道柏九已出。但他猜测一二,也能想到如今是个什么局面。

  天色暗时他才回贺府,从后门入内,自有小侍在此等候。他直接回了自己的院,沐浴换了衣衫,就在灯下提笔手书一封,时至三更才熄灯。

  第二天一早,小侍推开房门,只见榻上空空,根本没有睡痕。他家的清流公子已然没有踪影,那柜上常用的笔也不见了。

  只薄衫几卷,碎银几两,贺安常勉力翻出他家墙头,扬尘出京了。途上搭了辆驴车,他就坐在白菜萝卜堆里,一直谋筹着事儿,一路冻到了青平去。

  如今平定王在青平,据他路上打听,颜绝书也在青平。此时不去青平更待何时?

  谢净生在青平正忙的不可开jiāo,听闻有人前堂找他,只当狐朋狗友,一律没见。

  贺安常在门口冻的薄衫飘飘,一听不见,面无表qíng的转身就走。没想到这一转身,竟正遇着了颜绝书。

  “贺安常!”颜绝书扒在车窗上眼瞪的大,道:“你gān什么幺蛾子?”

  贺安常冻的苍青,睨看人时更是冰凉,果然冻得颜绝书一哆嗦。

  这两人还有那么点前尘孽缘。

  当初颜绝书在翰林院中待学,章太炎时常课讲有耽搁,就叫贺安常去。说来贺安常还算颜绝书半个先生,只他从前就爱财,私底下还倒手转卖贺安常的笔迹画作,没少被这位贺先生整顿,所以现在见着了,既想出口恶气,心底下又怕得很。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贺安常冷漠道:“叫你父亲gān什么。”

  “……”这人还这么让人遭心。颜绝书憋了半响,只掀了自己的车帘,不耐道:“冻成冰棍了还逞什么威风,赶紧上来。”

  贺安常揉了冻僵的鼻尖,转身就上去了。

  里边热的很,颜绝书恨不得全铺上厚皮子,被他整的金晃晃的闪眼。贺安常一缓回来,就抬眼将他这车厢里边转了个遍。

  颜绝书抱着貂绒犯懒,“有rǔ斯文是不是,你们这清贵的也没怎么见风骨。”又用那桃花眼瞟了他,“冻骨差点就有了。你跑这儿来gān什么?”

  “吃包子。”贺安常正襟危坐,“你跑这儿gān什么?”

  “打狗。”

  贺安常颔首,又揉了揉眼。

  “你gān什么?”

  贺安常道:“晃眼。”又道:“你围成个孔雀gān什么?”

  “……”颜绝书丢开貂绒,恶狠狠道:“我冷。”

  “这地的确挺冷的。”贺安常点头,下一刻就话锋一转,“你要是再不放粮北阳,还会更冷。”

  颜绝书眼中笑意一淡,哼道:“你也是来做说客的。”

  贺安常一顿,认真道:“非也,我是来救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走势

  “救我?”颜绝书面色一寒,“你能救我什么。”

  “救你免死南墙。”贺安常抚平袖上皱痕,道:“有热茶吗?”

  颜绝书抬手给他倒了,“你到底想gān什么。”

  “说了救你。”贺安常眉间微皱,“你给唐王的东西,难道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吗?京里除我之外也自有人早已掌握了痕迹,直到如今都忍而不发,你难道就没想想为何?”

  “随便他牛鬼蛇神尽管招架。”颜绝书捏着自己脖间的玛瑙石坠,“我不怕。”

  “你绕了一圈,其实只想重竖平王牌位,为他挣个谥号美名。”贺安常低头喝了茶,缓缓道:“山yīn贪响案有太子和秦王手脚,平定王出京烧城也是有所私yù,皇上不分青红皂白断言平王谋反,小燕王曾屡次刺伤平王。你要这些人赔命,信不过皇上传位的任何人,你看中唐王,为了扶持其登基不惜暗助大苑、分划北阳。你机关算尽走到今天,就是想报当年平王一饭之恩。”贺安常微停,“然而此事断然做不到。”

  “我如何做不到?为何做不到!”颜绝书冷脸指向窗口,“你自去北边看一看,从德州到襄兰,大岚北中空置,无粮无兵。北阳上津兵危,柔回不暇,南边粮仓尽在我手中,没有我的命令,谁能救北阳沦陷?只要阿尔斯楞踏过上津,北境至中沦为囚地不过一夜之事!南下船只由我掌控,唐王蓄兵qiáng力,一旦北阳军崩溃四散,整个大岚就只有唐王的江塘军能力挽狂澜!他顺势称位,尽合民心!有什么不可能!”

  “你能确保江塘军就能力挽狂澜?”贺安常陡然抬高声音,震慑道:“你能吗?你敢说能吗?一旦阿尔斯楞突破上津,北阳沦陷,区区长河以北满足的了大苑豺狗?你的书都读进了狗肚子里去了么。”他冷面薄寒,“如果大岚因此倾覆,平王一世骂名永留史本。反贼就是反贼,待到几十年后重振我大岚之地,再竖起的牌碑里也依然没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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