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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_月舞风【完结】(42)

  蛊毒?

  听到这个字眼,七月的身体几不可察的轻轻一颤!

  皇帝的脉象,的确没有什么不妥,就是风寒而已。但正是因为脉象没有显示出什么不妥,才更加的不妥。只是寻常的感染风寒,怎么会出现如今的这种症状?长久的昏睡,越来越短的清醒时间,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要衰竭而死。

  “蛊毒……”良王的脸色变了。他自然是听说过蛊术这种神秘的存在的,古来蛊术也一直都是宫廷禁忌,只是他读圣贤之书,禀持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宗旨,并不相信,一直认为是民间传说。却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对他说,他的父皇中了蛊毒,而这个人,还是他最信任的慕僚。

  “先生,你是说,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并不只是荒诞不经的传言?”

  “确实存在。”司马严续说。“世间之大,超出了凡人的想象。种种异人异事,不一而足。蛊术这种东西不但存在,而且在某些地方,更有传承。不过,却绝不是那种刻傀儡贴生辰八字扎钢针诅咒之类的所谓巫蛊之术,事实上,它可算是一种异毒,能杀人于无形。”

  皇帝脉象显示不出问题,眼底却有金线隐现,畏光畏寒,不明原因的长时间昏睡,还有口中似有若无的腥气。

  “蛊有千种,种种不同。”司马严续说:“微臣还不能推断出圣上中了何等蛊术,但必定要接近圣上才能办得到。只是蛊之一术神秘莫测,只有蛊师才能掌握此术。圣上身边竟有蛊师此等人物的存在,实在令人不寒而栗,若不迅速把他找出来,后果恐怕不堪没想。”

  良王皱眉思索,皇帝身边内侍宫人都是他的心腹,轻易妄动不得,在不知道谁是蛊师的前提下,只能一一拘捕询问。但皇帝还昏迷着就把他的贴身侍从都抓起来,哪怕不说皇帝中了蛊,只是中毒这个理由,也足够骇人听闻,若被有心人利用,事态只会更加麻烦。

  “对圣上下蛊者,恐怕并非寻常蛊师,那些宫人中,应该并没有蛊师。”

  一直侍立一侧,默然听着两人话的七月,于此时突然开口了。

  “七月,你在说什么?”良王惊讶地问。

  做为良王的心腹侍卫,良王给予了他高度的信任,很多重要的事,七月都是在场的。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天家之事知道得越多越不妙,但他从来到良王身边的第一天起就未曾指望过能从漩涡中退步抽身,此生只是随波逐流,走一步,算一步。

  “殿下,卑职……”

  七月薄唇微抿,迟疑了片刻,才轻声道:“卑职在江湖上,也曾结识了一些人物,对蛊术亦有所耳闻。圣上是真龙天子,诸邪不侵,神鬼辟易,所以蛊师之流,是不敢对着真命天子施加蛊术的。他们这样的人,虽然养蛊用蛊害人不浅,却虔诚地信奉神明,供奉的也是蛊神,于此术有诸多禁忌。其一就是绝不能对天子施术,若谁敢对下蛊,触怒了神灵,便会报应自身,果报异常惨烈。因此……”

  “因此,对圣上施蛊的不会是蛊师。”司马严续明白了。“蛊师有自己的禁忌,他们不敢谋害天子,生怕神灵降罪。除非,下手者有所倚仗,才敢行事无忌,冒犯天子。”

  倚仗什么呢?施用蛊术而不怕此道的禁忌,这个人,必然不是蛊师。没有哪个蛊师胆敢对天子施蛊,那个下蛊人的身份,十分可疑,值得商榷。

  “卑职怀疑,下蛊者,或许有天家血脉。自恃真龙血脉在身,所以犯此大忌,而无所畏惧。”

  七月一语,石破天惊。良王承璧和司马严续对望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七月绝不是妄言的人,今天却说了这些话,了解七月xingqíng的良王不用多说,司马严续也诧异非常。事实上自他来到王府后,就未见过这位良王的心腹侍卫对任何事物发表过自己的见解。他只是沉默地侍立在一旁听着,仿佛只是个摆设,他不说,也不动,心中在想什么,没人能够知晓。

  “司马先生。”七月抬起头来,望向了司马严续。“您博学多才,医术jīng湛,您既能诊断出圣上是中了蛊毒,想必,您也有办法,为圣上解毒吧。”

  ☆、君心难测

  走出书房,外面的阳光十分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七月抬起头,看向了遥远的天空。

  今天的天气真好,那样湛蓝的天空,那样洁白的云朵,那样温柔的和风,那样芳馨的花香,让人隐约产生了一种,幸福的错觉。

  他抬起了,抚了抚心口,那里有一块寓意着长命百岁的吉祥锁,为他冰冷的心带来一丝温暖。

  “流火……”

  他喃喃地低语。

  他这一生仿佛是个笑话,他的出世本不应是罪孽,他是曾经两qíng相悦的产物,他是父亲的长子,可是最终他却什么也没有。

  他父亲的爱子不是他,全部的爱都给了另一个孩子;而他的母亲一世为qíng所伤,对他既爱着,也恨着。可就是那样喜怒无常的母亲,也是无比珍贵的,至少他还不孤单,至少还有人可以依靠。可是最后,就连这样的母亲,他也失去了,只是为了那个男人,为了那另外一个孩子。

  他的母亲恨着他的父亲,可到底,爱,胜过了恨。她可以为了那个男人而生,也可以为了那个男人而死。只是这样的牺牲与付出,值得吗?

  总有人生来幸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也有人生来不幸,无论何时,总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如果能够狠下心,那就好了;如果可以把所有的怨恨,都加到那个孩子身上,就好了。曾经何时,他是恨着李晓风的,他恨不得他去死,可是到了最后,却终究变成了爱。

  晓风,是无辜的。上一辈的罪孽,为何要让无辜的稚子承担。

  李晓风作为他父亲名义上唯一的嫡子,在他父亲获罪后,成为朝廷钦犯之余孽,是不容见存于世的。而七月这一生,从未沾过他那父亲哪怕半点的光,但是一旦灾祸来临,却一样要被拖下水。他并没有上过李家的家谱,只是父不详的私生子,哪怕他父亲满门抄斩,其实也不关他的事,可是他那好父亲却不肯放过他们,在临死之前,仍是把他的母亲,还有他一起,拉下了水。

  朝廷钦犯,谋反大罪,哪怕他的母亲仍是南疆圣女,要想保护那个孩子也是有心无力,更何况她跟那个男人私通生子,早已被族中所不容。她为了保护那个孩子,在一场惨烈追杀中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动用了禁忌的绝大蛊术,杀死了所有的追敌,却也因此深受蛊术反噬。颠沛流离的流làng生涯,没有休养调愈的机会,曾经的南疆圣女,最终因为蛊毒发作,殁于荒村。

  临去之前,她紧紧牵着他的手,泪流满面。她似乎一直都深陷在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里挣扎,直到临终回光返照的时候,才彻底清醒。

  “我对不起你,娘亲对不起你,七月……我的孩子!”

  她将自己年幼的儿子孤独地抛弃在世上,让他一人面对残酷的世间,她甚至可以想象他会遭遇到怎样的苦难。

  “娘要走了,娘再也不能看着你们,从今往后,只剩下你自己,还有你的弟弟了……”

  他吓坏了,除了哭,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他的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哪怕再打他再骂他,那也是他的母亲,稚子的心中隐约感受到了那最可怕的事实,他就要失去她了,失去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娘亲!娘亲你不要走!我会听话的,我保证会听话的,我会好好照顾弟弟,孝顺娘亲的,娘亲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娘亲!”

  他在哭泣,刚刚才开始会说话的晓风也在哭,边哭边口齿不清地叫着哥哥娘娘,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哭成一团,令人心碎。

  “孩子,你过来……让娘……再抱抱你……让娘,再亲亲你……”

  他的母亲挣扎着从chuáng上坐起,将他抱在怀中。她不断地亲吻着他,一遍遍地抚摸着他的面颊,就像是要把这些年所缺少的母爱,在最后的时候,全部都倾注到他的身上。

  他的母亲生平第一次吻了他,冰凉却又温柔的气息,就这样在母亲的亲吻中,吐入他的咽喉,进入了他的身体。

  “七月啊,我的孩子!是娘对不起你……娘这一生,从未后悔遇到你的父亲,若没有他,娘就不会有你这个好孩子,娘只是后悔,没有好好地疼过你……”

  那么乖巧听话,孝顺懂事的孩子,为什么,就一直没有好好地爱过他呢?她是被什么迷了心,竟然忘记了对他的爱。母亲的心,直到临死,幡然醒悟,痛彻心扉。

  “孩子,娘没有什么东西留给你,只有这本命蛊……娘要死了,若不易主,它也会随娘一起死去,现在娘把它给了你……有它在,就像是娘在天上看着你,只愿它能够保护你,逢凶化吉。”

  “你不要害怕,它不会伤害你。只要你不动用禁术,它就会一直保护着你,与你生共死。”

  娘亲的本命蛊,安静地蜇伏在他的体内。它确实如娘亲所说,一直在保护着他。它不止一次救了他的xing命,遭受再重的伤,也能以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恢复。这是娘亲的愿望,她希望在她不在的时候,她的本命蛊能够替代她的责任,保护她一生亏欠的孩子,但娘亲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本命蛊也是一柄双刃剑,一旦遇到蛊母,受蛊母cao纵,就会反过来伤害他。

  本来,绝无可能遇到蛊母的,可他命里遭劫,那个一直躲在yīn影里的人,“白王”,在娘亲死后,掳走了他和小风。将他送进了皇家的暗卫厂,让他成为暗桩,不仅仅是用小风当人质,更因为,白王掌控了蛊母,他可以随心所yù地控制他,控制一切身上被种了蛊的人!

  蛊母令他体内的子蛊失控,只能依靠赐下的解药压制,否则子蛊失控,将令他生不如死。

  娘亲的本命蛊,就如同娘亲的化身,娘亲的愿望是保护他,可是却被他人利用,成了控制他的工具,它既能救他,也能害他。

  母亲留给他,想要保护他的东西,却被人反过来利用控制他,伤害他,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白王,无论你有什么yīn谋,我都不会让你得逞。你可以伤害我,但你不该玷污了我母亲的爱子之心。伤我母之本命蛊如伤我母,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夜色已深,皇宫大内,深廷之中,白天一直昏睡的皇帝,此时此刻,却奇迹般的清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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