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陛下,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_中华说书人【完结】(20)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叶将军,不会有人记得当年西北huáng沙,血染战场上,叶汀的惊才绝艳,初露头角。也不会有人记得敦煌酒泉,叶汀的箭矢凌霄,纵马沙场,出入万军。
他们只会记得那个目无君上,不顾魏渊命令凭一己之私就斩杀皇族的叶汀。只会记得那个解甲归田,在无荣光的叶汀。
胡礼记得初见叶汀时,漂亮又骄傲的少年高高挑着下巴,看着他道:“哎,小狐狸。记好了,我叫叶汀,将来我的大名定是要名垂千古,流芳百世的!要不要先给你签个名?拿你手里那半斤瓜子做个jiāo换就成。”
名垂千古,流芳百世,明明只差一步,叶汀却选择了背道而驰。
胡礼指尖有些发冷,他蹲在叶汀身旁缩了缩,道:“叶汀好人都让你来做了,你走了之后,殿下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当场要生吃了我一样。”
叶汀叹了口气:“你当谁都跟你一样,什么都吃。”
胡礼:……
叶汀低头又扒了一会儿,忽然手触到一青石板,屈指轻叩,中空有音。抹开上面的尘土,指尖摸索出fèng隙,一番抬撬,青石板启开的声音沉闷。
胡礼有些诧异,小声询问:“芜若,这……”
叶汀打开青石板,目光落在里面,一箱箱保存完好的俱是古籍。
“叶家的书典,我爹拼死保下的。”叶汀扯过胡礼的衣裳用力把手上的血一点点全部擦去,这才将书籍搬出,整整十二箱。
千金不换的典籍,叶家的瑰宝。
叶汀将额头轻轻抵在箱子上,半晌才喘出一口气,指尖抚过箱沿,心下凄凉。
“芜若,这里还有一个小的。”胡礼指着一个小小的木箱子道。
叶汀过去将其打开,意外的里面一本书都没有。
一柄折断的木剑,一个乌木弯弓,几个做工粗糙的小木雕,还有零星的几页书稿。
叶汀望了良久,才伸手去摸,整条手臂都抖得不成样子。那木剑是叶太傅亲手所折,只因那年叶汀执意要弃文习武。那弯弓是叶汀自己雕的,连弦都上歪了,早不知丢往何处。那时迷了心一样偏要从戎,雕出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来充当敌寇,跟小厮们玩行兵布阵,不亦乐乎,不知被叶太傅训斥了多少回。
胡礼将自己所携的风灯凑近,仔仔细细照了一圈后,心下了然。
叶太傅当年待叶汀很是严格,叶汀从家里走的时候,叶太傅一句话都没有跟儿子说。
那时叶汀心口就憋了一口气,总盼着将来一定要甩老爹一脸军功,也好让他看看,其实他儿子并不是别人口中的无用子。
却不曾想,时至今日,竟是连亲口跟老爹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了。
风chuī乱了几页书稿,胡礼下意识的伸手按住,风灯映出一角《与子芜若书》。
叶汀从胡礼手中接过那书信,上面笔记正是自己父亲亲手所书。
胡礼捧着风灯,那灯中烛火隔着青纱笼仍是被chuī得摇摇晃晃。叶汀的脸被映的忽明忽暗,借着这一抹淡淡的烛光,胡礼再也不想抬头看第二眼当时叶汀的神qíng。
直到胡礼把人拥到怀里的时候,才忽然发觉,那因痛苦而浑身发抖的人,不知何时竟是清瘦的硌人。
……
绕过山水四季屏风是huáng花梨博古架,上面摆放的古董花瓶虽瞧着不如何奢华富贵,但若是细看便能瞧出皆是上上品。目光随处一扫皆是珍品古玩,便是那书案一角随意落置的花瓶也是哥窑紫釉。更不提那书案之上林立的百余支笔,犹如玉竹林海,每支都是市面难寻的宝贝。
叶家的独子,自小当是如此锦衣玉食长大的。
胡礼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慢吞吞的坐在书案上,欣赏着面前一堆珍贵笔墨,直到chuáng榻处传来动静,才起身过去。
叶汀睁开眼睛看着那熟悉的青花绣顶chuáng幔有刹那间的恍惚,好像这么多年只是一个梦,他还是那个不识愁滋味的叶家大公子,父母俱在,每天唯一的烦恼就是如何能从学院里溜掉而已。
所以当胡礼的脸出现在视线上方的时候,叶汀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把枕头砸向他。
胡礼被糊了一枕头,怒道:“叶芜若!你的良心被胥律吃了么?昨天谁一直陪着你在风里跪了大半夜啊,谁把你给抱回来的?谁给你把脉煎药喂药的啊?从昨天开始我就没合过眼。”
叶汀愣了一瞬,随即撑着身子,把手指探入喉中去吐。
胡礼忙把他的手给掏出来,幽幽道:“叶汀,还能不能做朋友了……”
叶汀白了他一眼:“就你那医术,喝了你的药,我还能活么?”
胡礼愤愤道:“你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么!”
“光我活的好有屁用。”叶汀坐起来,要出去找郎中。
胡礼一把将他按回去,羞愤道:“我保证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活的好好的!”
叶汀一怔,随即诧异道:“你诊的出来?医术真的有进步了?”
“叶芜若,我现在跟你绝jiāo还来得及么……”
叶汀摸了摸肚子,虽然小腹尚且还很平坦,但已经没有了昨天那阵阵绞痛感,姑且就信了狐狸这回。
“几个月了?”胡礼瞄了眼叶汀小腹问道。
叶汀又躺不住了,还是想起来找郎中:“你连几个月都诊不出,到底靠不靠谱。”
“我又不是专业的……再说了,这一个多月来攻城吃紧,你跟殿下忙得连合眼的空都没有,哪来的……”胡礼眨了眨眼睛,了然道:“难道是在廊州营的时候?”
叶汀懒得理他,随意嗯了声。
胡礼眉头微皱:“你怀孕了还带兵攻城,这月余来你哪有歇息过半会儿,太胡来了。殿下怎么能让你……”
“二哥不知道。”叶汀打断胡礼的话,正色道:“宋老头也不知道,我没告诉二哥。”
“那你如何知道的?”
叶汀扯了扯唇角,道:“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肚子里多个东西,总归是能感觉出来的。”
胡礼倒了杯茶给叶汀喂下去,又道:“为什么非要瞒着殿下?”
叶汀轻咳几声:“那些日子攻城,每个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不想二哥再分心,就没说。”
“那现在总归可以说了。”胡礼从一旁抓起几块点心,喂给叶汀一个,自己吃个。
叶汀避开他的手,不愿意吃,躺了一会儿坐起来,从一旁捞起衣袍穿上。
“怎么了,不好好躺着。”胡礼皱眉拉住他。
叶汀把他往chuáng上一扔:“先睡会,眼圈黑的跟滚滚一样。我既回来了,府里很多事还要我来主持,总躺着不是个事。”
说话间,叶汀已经简单洗漱罢,要出门。
胡礼气急败坏冲他道:“叶芜若你倒是顾着点肚子里那个小的啊。”
叶汀砰地一声把门关上,那么大声想让全府的人都知道么。


二十六.
皇位易主,魏渊自是忙的不可开jiāo,待能掐出丁点喘息的功夫时,便亲自出宫门到了趟叶府。
这几日皆未曾见到叶汀,魏渊本想将叶汀召至宫中,又得人来信说叶汀忙着处理叶家事务,腾出不出功夫。
想来也是,叶家烧毁的藏书阁要重新修缮,叶家二老的衣冠冢要立,重设灵位,再挽灵堂。
当年远在关外,未曾能够守灵,如今这些事自是要叶汀亲自来做的。
叶府的大门已经挂满了挽绫,白色的灯笼微微摇晃着,显得气氛悲凉。家仆皆是一身孝衣,头裹白巾,见到魏渊时,忙不迭的跪下。
魏渊直接入门,到了最正堂上,远远便瞧见,堂上置两口棺,并齐而放,上立乌木刻金牌位。旁有一香案,线香烛头火光忽明忽暗,有袅袅烟雾萦绕灵堂之上。至于正间处最下位,置一木盒,放的是魏昭的脑袋。
叶汀正对灵堂跪坐在一矮案前,抄写祭词。素衣加身,白袍不染纤尘,将他身形勾勒的多有消瘦。长发未束,唯有一白色抹额束在眉心正中,系于脑后。
似是听见身后动静,叶汀笔锋一顿,眉心皱起,神色冷然间已经抽剑而出。
剑锋湛湛,一道剑气横于身前,叶汀怒道:“若是再来扰我父母灵前,休怪我手中剑不认人!”
魏渊脚步一顿,叶汀手中的剑已经钉在了他身前半尺,带着叶汀的一腔怒气和杀意。
“两日不见,就不认人了?”魏渊略诧异道。
叶汀没料到会是魏渊,先是一怔,随即忙起身。许是跪的久了,身形未起,眼前一黑,直接跌跪原处。
叶汀轻抽一口凉气,捂住小腹,眉头锁在一处,咬牙咽回一声闷哼。
“芜若!怎的了?”魏渊上前将人扶住,这般一触才发觉那衣衫下竟是清瘦的厉害。
叶汀缓了口气,道:“二哥,无妨的。跪久了,有些头昏,我歇会儿就好了。”心里却暗想着,狐狸到底还是不大靠谱,让他帮忙开几贴安胎药,结果还是会时不时腹痛,好在这几日未曾漏红,挨挨也就过去了,待腾出时间还是去找趟宋老头比较妥当。
魏渊见他广袖下手掩小腹,就探了过去:“手怎么这么冷?”
叶汀挪开手,摇了摇头:“大概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编个什么玩意儿好,总归不能说是疼的。
魏渊沉着脸,道:“是如何?”
叶汀舔了舔gān涩的唇角,眼神飘忽片刻,道:“大概是写字累得……”
魏渊一愣,随即无奈摇头道:“又胡说,这两日是不是都没有合眼?看你这脸色憔悴的。”
叶汀苦笑,撑着腰起了身,从一旁拿了线香点燃,递给魏渊,道:“二哥,来拜拜我爹娘。”
魏渊郑重颔首,接过线香,重新执礼于棺前,矮身下去,三叩拜行了大礼:“太傅先生,长蕖夫人,云琛来迟。”
头抵在冰冷的地面,魏渊渐渐念起当年书院学堂,每日里跟着太傅先生念书的日子,恍惚竟一如昨夕。太傅先生待他,亦是如师如父,他自幼丧母,宫中本无牵挂,当年起兵之时,唯一放不下的也同叶汀一样,就是二老。
可到头来,huáng金台上白骨生,他走上了个那个位置,却连累太傅先生与长蕖夫人身葬火海,连累的叶汀失了父母。
“二哥……”叶汀握住魏渊的手,唤了他一声,又道:“自我与二哥起兵,万没有悔过。我爹他……也断不会怪二哥。”
魏渊反手握紧叶汀的手,久久不能言。
叶汀陪他跪了会儿,复又起身点燃了线香,这次他跪直了身子道:“爹,娘,我与二哥已经在一起了,若是爹娘泉下有知,且佑二哥将来事事顺遂,国泰民安,再无忧心。”
魏渊先是一怔,随即动容,跟着叶汀一起拜了下去:“太傅先生,长蕖夫人,云琛三生有幸,得芜若相伴。从此以后,云琛奉二老为父母,此生定不负芜若。”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