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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昏君_樱桃【完结】(18)

  “辛苦你了。”我不由得道。

  云妃摇摇头,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唇边却在笑:“臣妾不辛苦。陛下对臣妾恩重如山,臣妾便是搭上自己这条命,也要生下这个孩子,为陛下分忧。”

  “别说这样的话。”我道,“你不会死的,你是孩子的母亲,要好好陪孩子长大。”

  “是,是。”云妃拭泪道,“过几日就是陛下的生辰了,臣妾这几日就在思索,该送陛下什么样的寿礼。臣妾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臣妾无以为报。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ròu,臣妾今日拼死诞下皇子,愿以皇子降生之喜,贺陛下寿辰。”

  “好,好!这是朕收到过的最好的贺礼!”我想了想,抚掌笑道,“既如此,朕为皇子取名朱贺。贺朕生辰,也希望江山稳固!”

  “臣妾替皇子谢陛下赐名!”云妃yù起身施礼,我伸手拦住了她。

  云妃躺了回去,单臂拢着小皇子,那不大点的孩子在她怀里安静地睡着,她望了良久,突然眼睛一合,两串热泪滚滚而下。

  我不解:“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云妃摇头,眼泪越流越凶:“陛下,臣妾跟贺儿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然后她声泪俱下地将昨日下午御花园里,容妃是如何与她口角,又是如何不顾小皇子死活地撞过来的,仔仔细细与我说了一番。

  “臣妾入宫这么多年,自知模样、家世、资历,样样不如容妃姐姐。全仰赖陛下信任,才有了腹中的小皇子。因此,臣妾对容妃姐姐恪尊礼数,不敢有半分僭越,只有姐姐挑我的不是,我不敢与姐姐争辩分毫。”云妃泣道,“臣妾一届民女,粗鄙之人,难免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容妃姐姐若是不满,待臣妾诞下皇子,必将脱簪素服到姐姐面前请罪,任打任杀,臣妾不会有一丝怨言。可是为何,姐姐偏要在这时与臣妾龃龉,竟不分轻重,往臣妾肚子上撞来?她……她难道真的这么嫉妒臣妾,嫉妒臣妾腹中的皇子吗?!”

  云妃脸颊通红,满脸是泪,说到最后一句,哭声带着喘息,几乎要背过气去。

  而我看着她怀中安眠的皇长子,她越是哭,我的心越是沉下去。那些因为长子诞生而充盈的喜悦,就这样在转瞬之间,没了。

  我知道自己不会是一个好父亲。

  这没什么,我爹也不是个好父亲。他只喜欢长子和八子,对其他的儿子视若不见。可是这并不妨碍他的儿子中,出几位真正德才兼备的好皇子。

  可见父亲如何不重要,母亲如何才重要。

  云妃的小算盘是多了些,可这孩子是她今后唯一的倚仗,她必将倾全力教导这个孩子。听说我母亲在世时,就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还在娘胎里,她便每日读书给我听;我生下来几个月,她便撑着羸弱的身体,为我选定当世大儒,做我的启蒙老师;我两岁时她过世,死前拉着我爹的手,叫我爹千万要好好看顾我;后来我重回京城,登上皇位,也多亏母族的势力。

  我总想着,要是母亲没死,好好地陪着我长大,也许我无论如何,不会活成现在的模样。

  所以当太医询问保大还是保小时,我想都没想,要两个都保。

  我错了。

  我看着眼前的云妃,忽然明白我错了。

  母亲跟母亲是不一样的。

  看看现在的云妃,往前再想想当年做着太后美梦,最后却一个自尽,一个被丢进海中的兰贵妃与琴妃,我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我笑了一声,冷下脸来。

  “云妃,朕宫里有那么多妃子,你知道为什么朕偏偏选你吗?”我问。

  云妃用指节拭去眼角的泪,静静看我。

  “朕的皇后早逝,当年宫中仅有容德二妃,后来德妃病逝,宫中仅余容妃。因为你有孕,朕才把你册封至妃位,与她并列。”我缓缓道,“容妃安静娴雅,出身大家,其实朕喜欢她,多过喜欢你。朕要找人为朕生子,她是更加合适的人选。然而朕却没有与她商议,从头到尾,朕一个字都没跟她提。”

  “她是世家小姐,叫她与其他男子苟合产子,她受不住这份屈rǔ。何况她母家虽然式微,底子还在,若有一日此事闹将起来,恐无法收场。”我抬头看着云妃,“云妃啊,你是聪明人,有些话,朕不用说得太透。朕终此一生,是不会再立中宫皇后了,然而这个孩子,以后会成为朕的太子――不会有人跟太子的母亲为难的。”

  云妃怔怔地看着我,我知道她心里必定惊慌失措,很想再说些什么解释。可是我抬起手,示意她什么都别说。

  “御花园的事,朕就当没听你说过。你好好养胎,过两天叫容妃过来给你道个歉,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我道。

  云妃侧过头,我看到她不甘地咬紧了牙关,半晌,还是柔顺地应了一声:“臣妾知道了。”

  我点点头,另有一件事,我本想过阵子,云妃身体好些再提的,如今看来,早提晚提都一样,不若话说到这里,一并提了。

  “你生产时,阮生一直在外头?”我问。

  云妃用枕边的帕子擦gān净眼泪,红着眼睛道:“是。臣妾没叫他进来,毕竟……”

  我“嗯”了一声:“你是有分寸的。”

  云妃勉qiáng笑了一笑。

  “朕之前跟你说过,诞下皇子之后,朕给你选择的机会。”我清了清嗓子,“你可以留下,做朕的宠妃,太子之母,也可以走,朕保你与阮生一生平安富贵。”

  说完我看着云妃,云妃也看着我。她的眼睛眨也不眨,等我的下一句话。

  “若是你想走,”我便接着说下一句话,“朕可以昭告天下,说你产后失和,不治而亡。若是你想留下,朕会封皇子为太子,你就是太子之母,然而阮生,他不能活。”

  云妃的眼睛骤然睁大。

  如果说刚刚她的委屈与落泪完全是装出来的,这会儿,她的惊慌是真的。她惊得撑着手臂要坐起,却因为产后虚弱,“扑通”一声倒了回去。

  “为……为什么?”她问过这句,自己先明白过来,“陛下要断我的念头,是吗?”

  我没有说话。

  云妃用力抓住我的手,没有涂蔻丹的指甲深深扎进我的ròu里,扎得我生疼。

  云妃已然失态至此。

  “陛下……”云妃颤道,“陛下从没说过要阿生哥的命啊……”

  “朕现在也不一定要他的命。”我说,“若你决定离宫,朕会叫听风处为你们安排下半生。虽然你做不了高高在上的皇妃,做个富家夫人却是绰绰有余的。”

  “可……”云妃刚一开口,突然收声,像是被自己吓到似的,紧紧地捂住了嘴巴。

  她震惊地望着地面,一双大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泪水顺着红肿的眼眶,断了线似的滴落下来。她的心中似乎正天人jiāo战,以至于她咬住了自己的小指,咬出两排紫红的牙印,也拿不定个主意。

  我轻轻把她的手从我手腕间抚了下来。

  “不急,”我柔声道,“事关你的下半生,朕不催你,你慢慢想。只是不要太慢,否则时间久了,产后失和这个借口就用不上了。”

  我刮了刮皇子的小鼻子,睡梦中的孩子皱了皱鼻头,砸了砸舌头,真是很乖,仍旧没醒。然后我起身往门外走,一步,两步,三步,走到第七步,云妃叫住了我。

  “陛下,”她问,“你说话算话,果真会册封贺儿为太子吗?”

  我回过头,云妃艰难地撑起半边身子,凌乱的头发垂下一缕在脸颊,衬着她土huáng的面色,竟显得她有些狠厉而狰狞。

  我似笑非笑:“难不成要朕歃血盟誓?”

  “不必了,”云妃咬牙道,“臣妾相信陛下。”

  她伏在chuáng边,捂着唇,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

  “从来富贵险中求。我一直向往与阿生哥双宿双栖,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然而从我踏入宫廷那一天起,这样的日子便不可能再有了。”云妃道,“罢了,今生注定我与阿生哥有缘无分,欠他的,来生再还吧。”

  果然如此。

  这样的结果我丁点不意外。有谁会在体会过高高在上之后,选择回头过普通人的生活?我固然不担心云妃会选择出宫,毕竟我敢让她选,就有办法叫云妃阮生沉默一辈子。可我更清楚云妃的野心,她是绝不甘心只做个富家夫人的。

  只是她的野心有多大,我之前到底是错估了。

  我转身向门外走去,寝殿空空dàngdàng,一开门,chuī进满堂冷风。我跨过门槛,外面那些跪着的宫人都没了,门前只剩了三人。

  章枣,刘岭,还有一滩烂泥似的瘫软在地上的阮生。

  我看着他,仿佛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他看着我,仿佛他已经死了。

  然后我转头看着刘岭。

  “这个人jiāo给你,另外,朕有事要你去做。”

  我一边走,一边jiāo代刘岭,jiāo代完了,乘龙辇回宫。整夜没睡,此刻我神思困乏,章枣给我换了寝衣,我往龙chuáng上去,掀开帘子,哈丹睡在里面。

  他仍旧睡他惯常睡的位置,右手臂伸开,哪怕我不在,他也伸过来给我做枕头。

  我的脸冷了整个早晨,到此时才由衷一笑,轻轻躺了进去。

  我已然把动作放到最轻,还是把他惊醒了。他咕哝着翻了个身,把我抱进怀里,伸手揉了揉我的发,不知是梦里还是醒着,笑问:“你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想告诉他,因为我的一句话,有两个人就要死了,可是想了想,终究没对他说。

  我搂紧他的腰,小声道:“朕困了。”

  “那就睡吧。”

  于是我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我梦见我的母后了。

  几日后,我的生辰到了。

  帝王生辰,向来是不啻于过年的大日子。往年我的生辰都是普天同庆,今年适逢哈丹一行来访,规模更是盛大。礼部提前半年就拟定了流程,刑部亦往赦免名单上增加了百一十人。京城本有宵禁,我生日那月,京城宵禁足足延后两个时辰,更别提各地为庆祝我生辰,自发举办的许多庆祝活动。我天天批奏折,左边一摞是祝寿的,其中满是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词;中间一摞是报祥瑞的,今儿淮南发现带腿的鱼,明儿关中发现三只眼的猴,更别提什么“日月同辉”“雪山积雪一夕尽化”等等常见祥瑞;唯有最右边那一小摞才是正经事,我一般都叫章枣把另两摞烧了,直接看最右边这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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