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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且话今朝_夜凉汐【完结】(20)



☆、三十二、思君不见(一)

李今朝被早晨的冷风chuī醒,迷蒙蒙的天色yīn沉,仿佛老天爷一个不小心就会抖落几滴雨滴。他看了看四周,昨日守城的几个士兵都在一侧沉睡,城门已开,守城的将士已经换了一批。
李今朝轻手轻脚起身,取了一锭银子轻轻放在桌上,自己悄悄出了城门。
吃了几天亏,李今朝不敢再雇马车,打尖儿的客栈也是暗中观察许久才敢入住,夜间更是不敢大意,简直到了糙木皆兵的地步。
如此小心却还是发生了意外。
一路赶来,他明显感受到了战争的气息,越靠近慕州赶路的人越多,而且往往是成家的迁移。他赶路心切,没怎么注意到边关qíng况。时局不稳,qiáng盗出入也就更加频繁。 大襄朝廷的腐败无能在此时展露无遗,官府非但不管,有些地方的官府甚至和土匪勾结,凡是看见衣着较体面些的,一定要扣留身上一半的财物,否则就杀人灭口。
在经过临州祁川时,他差点被qiáng盗发现,最后还是他躲在糙垛里躲了两个时辰才幸免于难。经过和州时,他被一歹人跟踪,可笑的是,李今朝等到那人想要杀他的时候,他才发现一直时不时跟在身后的灰扑扑一脸老实的人是个qiáng盗。神经绷得太久也近于麻木。
他与那个qiáng盗搏斗了许久,qiáng盗的匕首在他脸上划出一道两寸长的口子,只要再偏一点就要伤到眼睛。昏瞑夜色中,他也不知怎的,只知拿着时夏送他的“阳生”对着那人乱划。最后他似乎将匕首cha入了他的肺部,拔出“阳生”时,温热的鲜血喷涌在他脸上,让他狠狠吐了半个时辰。
那人的身体很快冷却,李今朝借着月光找到不远处的溪流清洗自己的脸颊和双手,直到他的手和脸都冷得麻木才停下来。之后便像是失去了灵魂,跪在原地跪了许久,失去了痛觉和触觉。
他握着阳生的时候,想起了时夏。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傍晚,身着单薄的少年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双绿眼睛。他的眼睛yīn鸷得像鹰,但他的呼吸却是混乱的。
月光落在“阳生”上,反she的寒光几yù刺眼,李今朝收起胡思乱想,皱眉看着自己身上染着鲜血的外衣。鼻尖的血腥气息并未被风带走,被他刺死的那人瞪着眼,十分可怖。
然而李今朝心中却并没有太多恐惧,他只是觉得冷。身体到血液到呼吸,他似乎忘记了害怕。他想扔掉外跑,可是不能。因为他会被山风给冻死。
就这样,他睁眼到了天亮。东方苍穹微微泛白的时候,他yù起身赶路,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那个qiáng盗。他的身上被他刺出无数条口子,致命的那道伤口果然是在肺部的位置。
他伸出手将那人的眼睛阖上,双手合十闭眼虔诚地念了四十九遍往生咒。
父亲在世时,经常领着他到慕州城外的因缘寺捐香火钱,方丈无心师父说他很有佛缘,他跟着无心师父学了段时间的佛经,后来无心师父圆寂,他才跟着父亲回去。虽然学这段佛经的时候他并不大,但不知怎的,闭上眼的时候,经文十分顺口地脱口而出。
他杀了他,却在这里为他念往生咒,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虚伪。李今朝睁眼,自嘲地笑了一声,可是还没笑出声,他就猛地咳嗽起来,咳了好一阵,把胆汁都咳了出来。
风寒在路上不时发作,几天的赶路,他的身体几乎近于崩溃。
这日天气却好,他没多做停留,想要赶紧入城换身衣衫。沾血的外袍实在过于显眼,且不论城中民生萧蔽,李今朝现在一身láng狈吓跑不少人。最后他以高于平常四倍的价格买到一身比他身材宽松许多的衣裳,而后又找了家客栈,给自己好好洗了一通澡,傍晚的时候又到医馆去抓了两副祛风寒的药。
距离慕州还有不短的路程,但也并无太长,李今朝却觉得前程还有十万八千里。路漫漫其修远兮,他此时有了深刻的体会。
他本以为此生安稳,无波无澜,或许在以后会找一个温婉的女子共度一生,也许还会有几个孩子。总之,一切平静。
入夜后许久,他方才想起没吃晚饭。他招呼来小二,将下午抓的药jiāo给他吩咐煮了,本想叫些饭菜送上来,想了想却又改变了心思,下了楼。
客栈人杂,楼下还很热闹,李今朝烫了壶清酒慢慢喝,方知西凉的军队已经破了第六道神龙关。坐着的有几位侠义的江湖人士,如今边关招人,他们一行是结伴去从军去的。李今朝在心中暗叹,泱泱大襄腐败至此还未亡国正是因为这些人。
他寥寥吃了一顿,独自上楼。此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在小二指点下去了集市,他yù买些gān粮,只是回来时,天色忽变,随即而来的是一场瓢泼大雨,李今朝没料到,匆忙躲入不远处的一处凉亭。
凉亭中行人不少,他选了一处角落,静静等待雨停。
正是柳絮翻飞的季节,几只燕子来不及避雨,低低掠过湖面,卷起几圈涟漪。不远处青山明媚,幽幽浮起的薄雾却也遮不住秀美之姿。李今朝的心qíng也似乎好了许多,一路上他只记得猎猎的寒风与风尘huáng沙,并未注意景致,如此静心一观,倒有几分逸致在的。
凉亭之内可见距离不远的渡口,渡口边一位碧衣小姐正yù上岸,但似乎她也正为船舵外的细雨所烦恼,隔着朦胧的chūn雨,李今朝看见她后头的小丫头更是把眉头锁成了“川”字,主仆二人一个婉约秀致一个活泼天真,倒是令人产生想要帮一帮的冲动。
李今朝心想,如若自己有把伞,一定不负这细雨làng漫的气氛,定会将手中的伞给他们主仆二人。又想想,如果是行之的话……大概会当作没有看见吧……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果然,虽然李今朝手中无伞,但不知何时一个白衣男子出现在渡口。那男子手中也只一把伞,侧脸俊秀,气质出尘,正将伞侧到碧衣小姐那边,并朝她伸出手。碧衣小姐似乎迟疑了会儿,却还是将手搭在了男子手中,借着力莲足轻点上了岸。白衣公子的肩头被细雨润渍出一大片浅色,乌黑的长发似乎也有些湿了,可他的脸上似乎有一点笑容,还有薄桃色。
三人身影逐渐往凉亭的方向而来,李今朝定睛瞧着,似乎觉得白衣公子的身影有些熟悉,但脑海里一时想不起具体是谁。他擦了擦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再睁开眼时,那三人却已不知在何时掉头,转入反方向去了,蒙蒙的烟雨很快淹没了三人的身影。
如此发展下去,怕也是一段美好姻缘吧?
李今朝在心中默默为那位碧衣小姐与白衣公子祝福,就在这时候他的肩膀恰好被人一拍。
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几乎是狂喜道:“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元旦快乐!!
还是硬写了一段。快结束了。耶~!

☆、三十三、思君不见(二)

李今朝微微一怔,转过身去,身后拍着他肩膀的,赫然是他的管家――李斛。
“李斛?你怎么在这里!”李今朝的心qíng不能用惊喜形容,他死死扳着李斛的肩膀,漆黑的眼里放出光来。
李斛激动道,“从你和小侯爷进山后,我左等右等等不见你们于是想找伙人进山找你们,可是忽然又听说裕州那边的布庄分号出了问题,江公子又去参军了,我只好雇了了班人进山找你们,我先去裕州将事qíng处理好,再想着来胧州找公子。”他说好这番话,方才有些平静,忽然看见李今朝眼角那道伤口,忙问道,“公子,你的伤口!”
李今朝摇摇头,“没事。”
李斛的眼睛几乎流下泪来,“公子这些天你受苦了吧……” 他擦擦眼角,“公子你何曾受过这种苦……”
李今朝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对了裕州那边如何?”
李斛yù言又止,最终咬牙道,“我们在裕州的布庄尽数被西凉军队烧毁了。”裕州的那号本是除青州城外李家布庄最大的分号,李今朝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轻声叹道,“算了,那边的伙计可都还好?”
李斛点了点头。
李今朝放下心,眉头却又深深蹙起,忽然朝李斛问道,“你带了多少银两?”
李斛的余光瞟了瞟凉亭里的人,小叹了口气,“并无多少。”
“哦。”李今朝心下有数,李斛这般表qíng,所带的银两应该不算少。
天色稍霁,太阳于青山之外,西方天空有了些胭脂的颜色,chūn日孩童脸说得倒是不错。
李今朝擦了擦被雨略微打湿的脸,对李斛道,“我们先回客栈罢。”
回到客栈,李今朝叫了一桌小菜,李斛似乎是饿狠了,吃得láng吞虎咽,吃饭的样子比起李今朝更láng狈,想来这些天李斛过得也并不好。
李斛三两下扒完两碗白米饭,放下碗筷道,“公子,小侯爷呢?”
李今朝给他倒了杯茶,神色平淡,只是眉间微蹙,“等你吃好再告诉你。”
李斛方知出了大事,连忙咽下那杯茶,神色郑重道,“小侯爷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行之他被土匪绑走了,那些qiáng盗向我要一万两赎金。”
“一、一万两!”李斛瞪大眼,苦着脸道,“我身上只有六千两!”
李今朝捏着额角,良久,道,“我想让你请些江湖人士,把行之救出来!”
李斛古怪地看着他,仿佛面前的人不是那个几乎和他一起长大的李家公子,“那些……那些人都是三教九流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拿了银子就跑!”
“总要试试。”李今朝抬起头,目光转向夜色深深。
更何况,这是他现在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啊。
李斛总觉得面前的公子比起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身子瘦了一圈,脸上也瘦了一圈,侧脸线条比起以前更加明显,叫不上来是比以前更俊秀了还是更憔悴了,嘴角也不再时常带笑,即使笑起来,嘴角总是不自觉有些向下,一副很有心事的样子。
但这些话,他并没说出口。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张罗起这事,下午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到客栈。
然而令李斛惊讶的是,其中好些人听说是去上山救人铲除山贼去的,倒是不肯再收佣金。
三天以后,经过李斛“层层筛选”竟然召集起了好几十号人,这些人倒不全是江湖中人,好些人本是要去边关从军去的,听说qiáng盗作祟,义愤填膺,都是帮忙的。
李斛感动得几yù落泪。
而这三天,李今朝却倒了下去,低烧伴着间歇□□,脸上cháo红还咳得厉害。叫了郎中看过,说是风寒侵入深处,需得好好调理。一路病下来,脸色难看得紧。
第七天,李斛打点好一切,一众人才向天láng寨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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