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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戏游龙_漠月晚烟【完结】(40)


却也偏偏是他,一朝跌落云端,从此只能以伶人的身份笑脸迎人,九天之上与泥淖之中,含笑的眉眼之间不曾流露的是深埋红尘的心曲。
他可曾觉得人世不公?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
世子爷心里突然为秦风升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辛酸。
不是同qíng,却是担忧与感同深受。
不同于李明远的一摇头三叹气的纠结与悲chūn伤秋,肃亲王的悲喜与心qíng就来的直白的多。
李熹将那免死金牌反反复复地看过了好几遍,确认那和记忆中平阳公主的信物一丝不差,这才珍而重之地把金牌放回秦风的手心里,皱着眉仔细盯着秦风那张如玉面容瞧了又瞧,怀疑的神qíng消失了又出现,分明是已经认定一件却又在担心另一件。
李熹的目光在秦风和皇帝之间逡巡了几个来回,忍了一忍,没忍住,粗声粗气道:“小九儿你怎么会沦落到戏班子里?又是何时才归京的?为什么回来了连本王都要瞒着?!”
秦风将那金牌当着李熹的面,妥妥帖帖地收进了衣袖,不急不缓地回头看了居高临下一言不发的皇帝一眼,像是得到了默许,才又回过头,天姿贵然温文尔雅地朝着李熹一笑:“舅舅,此事说来话长,流落民间,起落往复,也是一段有趣的经历,不重要。”
李熹刚想辩驳些什么,就被秦风一笑之间止住了话头。
“来日方长,这些事请容我以后再叙,您是为了您想要的那个明白才来的,不是吗?”
李熹一句话梗在了喉咙里。
秦风眼看着李熹硬生生将那些嘘寒问暖的好奇压了回去,心里谢过,表面上,仍然不动如风地微笑着。
李熹无从反驳,被秦风一句话点出了轻重缓急,脸上横七竖八的写满了“破事儿好多”,最终yīn晴不定的选择了沉默。
秦风终于制服了随时都要跑个题炸个毛的肃亲王,无视了世子爷那满脸混合了纠结又一言难尽的表qíng,桃花眼里是温润明亮如南珠一般晶莹的光亮。
秦风优雅地半转过身,不正对谁也不背对谁,像是戏唱到一半儿换折时退出的角儿,后退一步道:“皇上,王爷兄弟二人在朝堂前应变之力令在下叹为观止,此事前qíng复杂,若非王爷与皇上当庭做这一出儿戏,引蛇出dòng还要颇费上一番时候。”
这一下皇上、肃亲王和李明远都在看着秦风。
秦风被人瞧惯了,面对这京城里如此尊贵的三双眼睛同时注视,仍然气定神闲地拍马屁顺带侃侃而谈。
皇帝被秦风一眼看穿,居然没有忌惮或者恼羞成怒,李明远在一边儿远远瞧着,竟然在皇帝那其实并没有什么表qíng的眼神儿里看出了欣赏。
李熹却不是个喜欢被人戳心窝子揭老底儿的主儿,听秦风这么一说,立刻不gān了:“本王可没和旁人商量好什么!”
“是。”秦风并不准备和他争论,“王爷眼如明镜,不容尘埃却能堪破一切细枝末节,皇上面对裴将军之事,仁慈又敏锐地发现事有蹊跷,没有立刻发落只是下了大狱,而王爷心领神会,立刻就懂了皇上的意思。君臣兄弟如此,我朝之幸。”
李明远在一边儿听秦风夸人夸的牙酸,然而也不得不佩服他这张嘴真是绝了,表扬人的时候总有一种迷一样的尴尬之感,仿佛接受了表扬比挨了骂还让人如坐针毡。
皇帝还没怎么样,李熹被秦风三言两语夸的老脸挂不住,如果秦风不是他刚刚认回来的外甥,想必又要炸毛。
平阳公主在时是太后贴心的小棉袄,他们兄弟的宝贝妹妹,她去了,也所有人成了心头的一块儿不结痂的伤疤。
这外甥虽然不是亲的,却比亲的还让人揪心。
李熹想到这儿,撒泼打滚的坏脾气也被他忍了回去,温柔地几乎称得上和颜悦色,只“哼”了一声:“好了,到底怎么回事,本王还糊涂着呢。”
秦风芝兰玉树,桃花眼微挑,道:“此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不知皇上和王爷,可曾知道我的母亲平阳公主,为何香消玉殒至于凋零?”
皇帝李煦坐在桌案之后,单手摩挲着手指间和田玉的墨玉扳指,没说话。
李熹一脸惊诧:“不是因为你……”
他话音未落,瞬间明白过来,如果只是这样人人皆知的风雨,秦风绝对不会此时将这话拿出来说。
果然,秦风的目光转向了高才,对着他笑了一笑,而后幽幽而叹:“二十年前,母亲偶然发现了朝中人与蛮人勾结之事,只可惜无凭无据不能妄下定论,她思来想去,将此事告诉了皇上。”
提到皇帝,秦风礼数周全的向着皇帝的方向一拜。
李熹顺着秦风的动作看去,高高在上的帝王眼含波涛,却是默然沉静的。
秦风说的东西,他并没有否认。
秦风行礼的手收回衣袖:“当时皇上将信将疑,却对因对公主信任有加,将手中影卫调度之权悉数给了公主,全力助公主暗中调查此事,却不料对方先一步察觉,出手对付公主府以至于公主府门第凋零。”
李熹心下一跳,完全不知平阳公主府出事的背后还有这样一段隐qíng,瞬间皱起了眉:“你说平阳是发现了有人勾结蛮族之事后告诉皇上,如此事关重大,肯定是她与皇上密谈,此事怎么会泄露?”
秦风笑容清浅,语气混账:“不知道。”
李熹:“……”
肃亲王从未体会过秦九爷这深渊之上走绳桥一样的说话方式,只觉得被这三个字砸的天晕地旋。
好在秦风尚且能够体谅肃亲王关心则乱,敲一棍子也没舍得打死,还要涂上药酒上去给揉揉满头糊涂包:“王爷不觉得这件事的路数很眼熟吗?平阳公主昔日之疑问恰如王爷今日之疑。昔年王爷奉命出征,临到阵前,最怕动摇军心的时候,却有人给了王爷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后来……王爷重伤,从此疑根深重……王爷,是谁在那时刻意动摇您的的心,又是谁未卜先知,料到您有此一劫呢?”
此事被秦风猝不及防地点出来,李熹眼皮一跳,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
他话又一次没说完,就发现了其中的破绽,只目瞪口呆的看着秦风。
御书房内突然而然一阵诡异的沉寂。
一个声音低沉而肃穆的打破寂然。
李熹转向声音的主人,意料之外而qíng理之中的愕然发现,出声的人,竟然是许久不曾出言的皇帝。
“因为朕也收到了消息。”皇帝李煦仍然摩挲着那墨玉扳指,眼神深邃而有所思,“只不过,给朕的消息是为了让朕暗生疑窦对你下手,给你的消息是为了让你警醒脱身。他们原本已经成功引起了朕的怀疑,只待这怀疑日积月累,终究到你我矛盾不可调和之时,以朕往日所行,必然会铲除你肃亲王。谁知他们中出了叛徒,两相jiāo手yīn错阳差之下,却让你意外有了防备之心,堪称福兮祸兮。策划之人其心可诛,却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李熹愕然听完皇帝此言,心念电转。
“他们觉得,现在就是臣与皇上矛盾不可调和之时了。”李熹说,“所以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皇上gān脆就做出这样一个针锋相对的局面来给他们看,让他们误以为已经得手。”
李煦居高临下地点点头。
李熹立在殿中,一低头,复又抬起,京城老顽主那不屑不恭的表qíng又回来了,眼中却是一代名将的冷静杀伐:“看来皇兄在此事之上,确实与臣弟不谋而合。”
秦风适时出来将话补全:“疑心生暗鬼,依臣来看,世间从来没有如此无聊的神鬼,只有心怀鬼胎的凡人罢了。山河会是个幌子,蛮族是个靶子,而真正怀着祸心的人,还在背后笑的招摇自以为计谋无双呢,皇上,王爷,敌人在暗我在明,防不胜防,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水落,方可石出。”

☆、42.第 42 章

晋朝天顺十年,肃亲王李熹目无尊上,当朝出言忤逆圣上。
帝怒,押之于宗人府,非诏不得出。
城中皇亲国戚、门阀世家听闻此消息几乎要整夜睡不着觉,有的是吓得,有的是嘀咕的,有的是兴奋的。
京城大街小巷一夜之间多出了无数双尊贵的黑眼圈儿。
这些亲贵们的态度基本分为三种,一种是唇亡齿寒议论纷纷的,一种是自觉螳臂当车准备从此夹尾巴做人的,还有一种是纯属吃饱了撑的没事gān嗑瓜子儿看热闹的。
总而言之,虽然大家伙儿都觉得这事儿不小,然而见识了皇帝在朝堂上的龙颜大怒,此时没有哪个不开眼又不怕死的二愣子冲上金銮殿去为了肃亲王拿脑袋撞柱子。
因此吾皇的耳根子这几日都分外的消停。
皇上跟肃亲王兄弟吵架,却吵的颇有一种丁是丁卯是卯的恩怨分明之感,之前“无辜”被扣在宫里的肃亲王世子李明远竟然没有受到这天子之怒的波及,还非常受优待地按照“传言”去参见了太后。
太后是皇帝哥儿俩的亲妈,平阳公主的养母,身份尊贵的名正言顺。皇宫风风雨雨几十年,谁熬的过去谁就是绝对的赢家,到如今,别说在先帝的后妃里,就是放眼晋朝几百年的历史,太后如今的年纪都算高寿。
老太太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享尽了人间富贵和天伦之乐,唯独有一点遗憾,就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这是当年因为平阳公主府之事做下的病,华佗再世都没用,当世医仙景家那位爱好扮鬼的神医也来瞧过,铁青着脸黑白无常索命一样的走了。
医得了病,医不了命。
李明远被扣在皇宫一夜,醒来之后就遭遇了惊喜惊吓,最后听完那一耳朵故旧往事,跟着皇帝密谋了一通,与他爹肃亲王分道扬镳――世子爷去见太后,肃亲王去蹲大牢。
皇上金口玉言,判了肃亲王蹲大牢,肃亲王就得去;让李明远陪太后聊天,李明远也得赶鸭子上架。
肃亲王这大牢其实是相当好蹲的,秦风找了两个影卫送肃亲王秘密去宗人府,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手下jiāo代照顾周到,大到牢房布置――不可去鱼龙混杂的大狱,而是要去宗人府衙门的上房;小到一日三餐――jī鸭鱼ròu都得备上;这股子细致劲儿,怕是连大姑娘都比不上。
这周到的模样不像是让李熹去“反省”,倒向是让李熹去休假,从古至今,怕是没哪个囚犯能享受这座上宾一般的待遇,也从来没有人像李明远这样,送爹去坐牢比送爹去度假还放心。
世子爷瞧着秦风里里外外安排肃亲王,心里安定的很,等到李熹被秘密送出了宫,他也要按照皇帝的“一言九鼎”去看望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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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慈宁宫兰殿chūn晖,慈云环yīn,暮色浸寒光,台榭无声环绕着清漾绿水,雅意沧l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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