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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戏游龙_漠月晚烟【完结】(41)


晚秋天色里,香烟寂静,修竹绕塘。
李明远和秦风一前一后步入殿中,还没进屋,世子爷就被冲鼻子的檀香味儿差点儿熏了个跟头。
李明远打了个喷嚏,刚想说话,声音还没出口,就接连又“阿嚏”了好几声儿,赤红眼镜蒜头鼻形象十分糟心的说出了那最开始被阻断的抱怨:“……这宫里怎么这么呛的慌?”
秦风:“哦,是吗?”
李明远:“……”
他这话是对着秦风问的,然而后者早就习惯了这味道一样,丝毫反应都不曾有还不算,一贯含笑的桃花眼还是带着笑,只不过听此一问,眼皮子撩都不撩李明远,径直跨过朱漆的门槛儿,把形象猥琐的世子爷gān脆甩在了后边儿。
本想讨个白眼儿的世子爷这下连挤兑都没讨着,只平白捡了一个优雅知xing的后脑勺。
世子爷属耗子的撂爪就忘。
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先前的祸从口出、出口伤人还在耳朵边儿响着回音儿。
经过不到一天的时候,此事已经被世子爷李明远狗熊掰棒子一样丢了个gān净,然而秦九爷可不是世子爷这种这种没记xing的废物点心。
被当成不雅气体放了的世子爷莫名其妙,后知后觉地循着那优雅知xing的后脑勺琢磨了片刻,这才稍微寻摸出一点儿意思,表qíng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磨磨唧唧地跟在秦风后面进了慈宁宫。
太后在拜神。
晋朝太/祖是个乡下泥腿子不讲究的出身,少年时候颇有些仇富的心里,觉得香车宝马去庙里上香的达官显贵们都不是什么好人,逻辑也别出心裁,不骂显贵骂泥像,当街痛骂过庙里的泥菩萨祸国殃民。
然而等到太/祖登基,他自己也成了香车宝马中的一员,觉得上赶着去给他年少时卷街大骂过的泥菩萨上香实在有点儿打脸,因此在信仰一途,从他开始,晋朝历代皇室皆是独辟蹊径,不信佛,只信道,在晋朝,道士的地位比和尚高出许多,几乎是云泥之别。
没想到,这一信,信出了晋朝好几个修仙炼丹比处理国事还虔诚的皇帝,偌大的天下,锦绣的江山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炼丹炉子里的药丸。
现在一瞧,两相对比之下,好像菩萨显的已经不是那么祸国殃民了。
就是在那个时候,佛教从太/祖年间被绝对的碾压之中得到了一丁点儿喘息,和尚们的日子开始好过了许多,纷纷披上袈裟剃秃了脑袋法相庄严的开始赚香火钱。
太后拜神仙的模式和她时而清楚时而糊涂的脑子一样乱七八糟,慈宁宫里各路菩萨道爷一锅烩,难为神仙们能在这皇宫内院里和谐相处共享香火,甚至还没打起来给晋朝降个天罚,足见这些仙人们妙手仁心。
太后对于神仙,供奉虔诚,贡品贡香都很充足,想拜什么就拜什么,十分的随意。
李明远被宫人接引,跟着秦风在云仙雾绕的缭绕仙气儿里坐下,不仅丝毫沾染不上半分仙缘,只觉得喘气儿都成问题。
好在,没一会儿,太后就和暖阁里面的神仙们完成了超脱的jīng神jiāo流,被众星拱月一样的扶了出来。
李明远刚要借机跟目不斜视眼神飘绕若仙的秦九爷套个近乎,然而话还没出口,就被太后中气十足地打断了,只好先站起来行礼。
太后不愧是李煦李熹兄弟俩的亲娘,身为女子年岁已高却依然底气十足,上了年纪眼神儿不太好,眯着眼睛看了殿中两人一阵儿,笑道:“老七,你今儿个怎么有空来给母后请安了?”
李明远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的皇祖母这是又犯了糊涂,一声“老七”叫的分明是他爹肃亲王李熹。
世子爷面对皇祖母脾气全无,只好耐着xing子解释:“皇祖母,我父王……”世子爷解释了一半儿,心里“啧”了一声,感慨于太后不按套路来,关于李熹的说辞他还没编好,总不至于要说李熹刚被皇上“送”进了大狱?
太后在上面满脸疑惑。
李明远还在兀自纠结着说辞,秦风适时翩翩而立接过了话题:“娘娘,七爷近日去了军中,临行之前与您道别过,您忘了?”
李明远不明所以,而太后却果然被他带跑了心思,恍然大悟:“哦对,是有这么个事……他的王妃呢?总不至于随军了吧,明儿个传她进宫来说说话,别老在王府里拘着,好好的丫头都拘成了闷葫芦。”
秦风弯了弯嘴角,温和道:“是这个理儿,太后您想的周到,不过王妃还要照顾小王爷,一刻也离不开,不如让王妃带小王爷一同进宫向您请安?”
太后赞许地点点头:“好,好,让她带孟冬来。哀家也许久没有见过平阳了,让她带她们家小九儿一起进宫,宫里也热闹热闹。”
秦风语气温柔:“好,公主想必也十分惦念您。”
太后闻言笑的满意。
秦风悠悠而立,眉眼挂着淡淡的笑意,无论太后说起什么,都自然而然地扯过最不着紧的地方。
李明远看着他们驴唇不对马嘴的聊的热火朝天,半天只有机会问了一句安,就被太后兴致勃勃地无视了。
世子爷站在一边儿嘬牙花子,心想这叫什么事儿,太后不认识他了,也没认出来秦风,只跟着秦风稀里糊涂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胡扯,颇有一种“瞎大爷跟瞎大奶奶过了一辈子,谁也没瞅见谁”的独特禅意。
太后聊了一会儿,终于是累了,被宫人搀扶着去休息。
李明远与秦风这才得以从慈宁宫乱七八糟的混乱里脱出身。
慈宁宫的花园之中花木芳意聚散,暮色合围,晚秋的宫阙风来影疏,云容水态都带着苍茫的闲愁,夕阳暗淡,天降暮色的寒气凝结成的水珠“嘀嗒”一声滴落在世子爷的衣袖之间。
李明远伸手拂去那一滴不请自来的露水,露水在衣袖间留下了一丝不可察觉的湿痕。
他这个动作被秦风瞧见了,然而秦风并未停驻,只是笑笑与他擦肩而过,桃花眼中的jīng明与缱绻都随着暮色一点一点地收敛进了无穷的远方,仿佛即将不见。
李明远顺着秦风瞧他的眉眼回望过去,失望的错过了一瞬间的相凝。
皇宫内院之中狂风不止,却难有这短暂的一瞬间安然。
世子爷心里一动,快走两步追赶上秦风的脚步:“秦风,我……”
话未说完,手上想要拉住他的动作被他不着痕迹的闪开了。
李明远手里一空,怔了。
秦风脚步未停,却也并不沉默:“她犯糊涂的时候,记得的只有我走失之前几个月的事qíng。”
李明远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人是太后,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默不作声。
“太医说是刺激过度引起的记忆混杂,我却觉得,他老人家也许一直在自责。秦风淡然一笑,“原本那一日,我母亲是要带我进宫的。”
听到此,李明远才明白了□□分,秦风失踪那日平阳公主原本是要带他进宫,yīn错阳差未能成行,因此铸就了那一日的祸事。
太后的心病由此而来,她觉得,如果那日她传诏公主必须进宫,就不会有日后的祸事,她也不会痛失自小养大的掌上明珠。
殊不知,天下之事,yīn谋阳谋,逃不过最凄然的结局,便是命运。
秦风轻松一笑,看在李明远严重却是意外的沉重。
“我没有觉得命运不公平。”他低着头,声音斯文而轻缓,“只是世子爷,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别无选择的滋味儿……我也从来没有qiáng求过你懂。”
李明远恍然,仿佛从他那双从来只有笑意的桃花眼中看出了异乎寻常的无声悲然,只是下一瞬间,他的眼眸中波光流转,前尘过往仿佛烟云过眼轻散。
“该出宫了世子爷。”秦风转过身去,宽袍广袖,背影飘然,无言的透露着陌生与疏离,“二世子还在宫门口等你,还是由你去向他道个平安。”
李明远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被道歉的对象却已经揭过旧事一样不在乎了。
世子爷只是一晃神的时间,秦风却已经走远了。
夜色终于吞并了庞大的宫苑,万物在这一刻戛然而止,都成了眼中模糊不清的昏暗。
李明远茫然追了两步,却悻悻站住了脚,生生压抑住心里那怅然若失的qíng绪带来的酸涩之感,说服自坚定地转身走向另外一边。
未曾得到,何谈怅然若失。
这种怅然若失在世子爷心里反复揉捻,不仅未曾平息,反而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恨,这种愤恨与“明明我要道歉了,是你不肯要你别后悔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怕是他李明远自作多qíng,纵然他不是平阳公主府千金万贵的小侯爷,他也是满京华多少达官显贵捧着也研究不透的秦九爷,这样的秦风,想必不会在意他是否因为想起自己说错了话而患得患失。
不在乎就不在乎吧,李明远想,他娘的,一句话而已,说了娘pào,不说矫qíng。

☆、43.第 43 章

世子爷顶着一张别人欠了他几万两银子的债脸,怒气冲冲地出了宫。
原本等在宫门口的二世子一脸焦急满心正经,远远瞧见李明远那黑云压城的架势,唾沫星子都出了口,却被二世子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一腔疑神疑鬼坐立难安的思虑统统变成了浓郁的八卦之心。
李明远脸色铁青的瞪了李明遥一眼。
二世子从小怕他哥,被这一眼瞪的无比冤枉无比委屈,差点儿“嗷”的一声哭出来,哭丧着脸一边儿追一边儿问:“哥……哎哥你走慢点儿,前一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儿?父王呢?裴将军呢?我怎么听说……”
李明远健步如飞,转眼两步上了肃王府下人牵来的马,一鞭子差点儿抽在二世子脸上:“哪那么多废话!回府再说!”
话音未落,一骑绝尘而去,世子爷煞神一样的背影随着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在沉沉月色里。
二世子莫名其妙撞上了李明远尥蹶子,着急又憋屈,一回头儿看见王府小厮还在身后缩头探脑,气不打一出来:“看什么看!没眼力见儿的东西!没看见我哥已经回府了么!赶紧给你二爷我备车啊!”
小厮沾惹了这无妄之灾,眼见世子爷跟二世子一个比一个像炸药,一声都不敢吱,委委屈屈地去赶车。
李明遥终于打发了碍眼的小厮,李明远的背影已经在京城四四方方的街角儿拐了个弯儿,看不着了。
二世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提了一道心。
李明远还能憋到回府再说的事儿,想必不是多着急,既然他哥不着急,那么就说明他父王八成没事儿。
可是看看他哥这火冒三丈的模样儿,二世子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又不像是没事儿。
谁惹他了?李明遥想,难道他哥也和皇帝吵起来了?还是他哥终于到了某些中年妇女容易喜怒无常的岁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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