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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慕很忧愁_封刀【完结】(20)


可惜再是豪富,终归手无权柄。乱世之中,若无征战杀伐之意,便须得寻个倚仗。卫顶天好经商赚钱,好美色享乐,好风花雪月,却是个修在家佛的,无论如歌酒ròu穿肠,如何声色犬马,心里始终住着个活菩萨,灾年里头开仓放粮,旱了涝了都是大把的银钱撒将出去救苦救难,是以即使是在重农轻商的时代,也博了个不得了的好名声。
若他有意,各地纷纷揭竿时,迅速招兵买马自立为王,必定一呼百应,不定也能到那金銮殿上坐上一坐,只是他清楚自己的xing子,平日里蚂蚁都不愿碾死一只的,商场上虽然处事果决利落,也有点商人的jian猾,但真刀真枪率军四处征战,光是想想那尸山血海的场面就受不了了,更遑论亲自坐镇指挥了。
战场上瞬息万变,一丁点儿的妇人之仁都容不下,他一没那领兵打仗的天赋经验,二也没那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狠劲儿,真要带了兵,那也是害人害己。心知自己没那金刚钻,他也不揽那活儿。可是乱兵四起的当口,他这样的大富商,要没人保着,那就是砧板上的肥ròu,挨刀子的命。于是琢磨来琢磨去,就看中了魏正德领导的那只义军,两人达成协定,卫顶天出钱资助他扩充军队,魏正德护他周全,往后得登大宝,自然也少不了卫顶天的好处。
两人一拍即合,合作相当愉快,哪知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魏正德一路乘风破làng,却在一条小水沟上狠栽了一回,被个小jian细混进了营帐,偷了行军图递送给了官军,而后遇了埋伏,给杀得东躲西藏。
魏正德马失前蹄,卫顶天跟着就倒了霉了,被人占了府院,几乎屠尽满门,后来死在了深山。等魏正德重整旗鼓杀回来报仇时,卫顶天尸体早就邦邦硬了。
新朝建立后,魏正德也没忘记卫顶天当年的恩qíng,给他厚了葬,竖了碑,还派人四处寻访卫顶天流落民间的后人。只是市井间却传言,皇帝不是真心要寻访什么后人,是觊觎卫顶天那不知藏在何处的金山银山。不过这金山银山亦是传言来的,真有没有,也还得两说。后来魏正德宾了天,魏夜白是新朝建立后生的,和卫顶天没jiāoqíng,自然懒得替他找甚么后人,也不信甚么宝藏这茬儿,于是这寻访大计便搁置了下来。
苏帷挑了挑眉,“按你所说,薛慕便是那大商人卫顶天的后人?”顿了顿道,“你一面之词,我们却也不能尽信,可有何证物?”
卫武彰忙不迭道,“有的!有的!”
说着从怀里头摸出个玄色绸缎袋子,又从袋子里头拿出半张粗麻白布。乍见那白布,薛慕眼瞳紧了紧。
卫武彰道:“当年老爷将您托付给农户时,除了盖戳儿,还往您小衣服背心里子上fèng了半张粗麻布。我这半张是个丁字,您那半张是个页字,合起来恰好是个顶字,您瞧瞧是也不是。”将白布递到薛慕手上,又道:“还有您背上那个戳儿,是个梵文的天字,那戳儿盖得小,您这会儿身量长了,皮肤也长开了,肯定看不大清,但若是使劲看,也还是能看出来的。”
苏帷看着薛慕,问道:“他所言可属实?”
薛慕点头,“都对得上。”
卫武彰又道:“那年我在坑dòng里头醒来后,就听见外边人声喧哗,夹着兵刃之声,我那时还小,怕是贼人,不敢出去,只听那兵士们说老爷已经……死了,斜着眼睛死命看过去,就看到一行人抬着老爷尸身出了dòng。”说到此处抹了把眼泪,“老爷把我藏进坑dòng前嘱咐过,若是他有甚么不测,叫我拿着白布图纸带着少爷去寻回家产,而后我们主仆俩好生过活。可是那时候我饥肠辘辘,又天寒地冻的,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好容易出了山,给个行脚商人捡了回去,把我养到十来岁,我原想再大些来寻回少爷,把藏宝图物归原主,而后侍奉养父到老的,谁知没过多久他娶了房媳妇儿,横竖看我不顺眼,找茬儿把我赶了出来,我便走南闯北做起了买卖,后来再去山里寻农户时,却哪里还有人在。”
林立之兴味盎然,chuī了声口哨,“所以卫顶天那金山银山的传言,竟是真有其事?!”


☆、二十三

卫武彰点头,复又摇头,“说是宝藏其实不恰当,这就是老爷留给少爷的遗产。宝藏见者有份,遗产却是独属于少爷的。”
薛慕问道:“这白麻布上的字是用何墨汁书写的,为何着许多年过去了,仍未褪色分毫。”
卫武彰道:“是我们卫家独家研制的,也没特别取名字,过往用来记家谱的,平常的墨汁过得三五年就该褪色了,我们家这墨汁,能管三五十年。”
薛慕点点头,又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我在此处的呢?”
卫武彰道:“奴才……”薛慕打断道,“不要这样自称,听着别扭,我俩平辈的,兄弟相称就行了。”
卫武彰感激地点头,“我并不知晓薛兄你在此处,是前些天儿在官道上,一回身瞥见了您,您和老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家老爷当年也是名冠京华的风流倜傥人儿,那模样没几个人长得出,是以我一见您就认为您必定是我家少爷。只是一来确实经年未见,有两分忧心错认的心虚,二来贸贸然上前也担心您认为我不怀好意,三来也怕万一认错了人,把这一通缘由讲得分明了,对方起了贪念,将错就错认了下来,那我如何对得住老爷的在天之灵呐!”
讲了一通又哭了一通,卫武彰有些口gān舌燥,薛慕将茶吊往他推了推,卫武彰道过谢,往杯子里头加了点茶汤,端起来润了润嗓子,接着道,“所以我就在后头跟了您几天,那天实在按捺不住了,就想装作对您美色起意,先行试探一番,谁知道刚开了个口,就叫林兄一通扯白打断了。而后我又提了自己姓名,提了您和故人神似,想探下您的口风,谁成向您竟然一无所知,我便想出了这个偷觑您更衣,察看您肩头是否有印戳的拙劣计策,实在是见笑了,见笑了!”
林立之出言道:“想知道大可以直接问呐,何必绕这么大个弯子,给人踢一脚好玩的么?你问个肩头是否有胎记,诈也诈出来了。”
卫武彰回道:“我四处寻访这些年,每每自认发现些许线索,最后往往失望而归。况且牵扯前朝旧事,怕动静过大被官府人盯上。开门见山地问吧,又担心您以为我别有所图,拿假话敷衍我,故而出此下策。”
薛慕问道:“你对外间人宣称姓王?”
卫武彰笑道:“少爷果然聪颖非凡,大有老爷当年英姿。”
林立之心急要听故事,翻了个白眼,“先别忙着拍马屁了,把缘由讲清楚再说别的。”
苏帷斥道:“不得无礼。”
林立之悻悻然闭了嘴。
卫武彰替他解围,“林兄真xing真qíng,着实令人心喜。”而后继续解释道,“卫武彰是老爷赐我的名姓,我原是个街头乞儿,常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幕天席地与野狗争食,被人唾弃,遭人白眼。一天我饿得狠了,偷了馒头铺的馒头,给人往死里打,而后跟块破布一般让人扔在街角等死,奄奄一息时,路过的老爷见我可怜,收留了我,给我治伤,让我吃饱穿暖,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愿为老爷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后来走南闯北做买卖时,先皇还在世,还在命人寻访卫家遗孤,我担心他真如传言所说,是冲着老爷的家产来的,担心盘查到我的头上,便换了个假的姓氏。”
薛慕又道:“昨天后院子里是你的药材受了水吧?”
卫武彰点头,“是我的药材,我昨天坐在大堂角落,您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我眼里,越看越觉得跟老爷当年的音容笑貌相似得紧,一时心绪激dàng,就上前露了真名姓想试探下。其实当时也是没拎清,您当年尚在襁褓,纵使我抱过您哄过您,在您跟前念叨过我名姓,您又哪里记得住。后来我从人在后院呼喊我,我担心您知道我还另有个假名的事,认为我所言有虚,就绕了个远路去了后院,哪知还是给您察觉出来了。”
卫武彰穿着簇新的衣裳,头脸洗gān净了,没了那一头的油光,显得gān净清慡起来,令人观之可亲,岔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可是鬓间有几根少年白,早生的华发以及眉眼间偶尔透露出的沧桑疲惫,都显露出他这些年来的不易。
薛慕诚恳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卫武彰握住薛慕手道:“不辛苦!当年若不是老爷救了我一条小命,我恐怕早成了地府也不收的孤魂野鬼了。涌泉之恩,倾命不悔,这一切都是我该做的,也是我心甘qíng愿要做的。”
卫武彰握住薛慕手不放,苏帷心知如此qíng形下不该揪细,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只是终究忍住没有将薛慕手拉回来。
薛慕觑了苏帷一眼,反手握了握卫武彰,权作安慰,而后抽回手道:“我爹当年救了你,想必也并未图甚么回报。世人多是记仇容易,记得人恩qíng却难,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能对此一直心心念念,实乃君子高义!我代我爹谢过你了!”
卫武彰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忙拿帕子掖了掖,而后又从怀里掏出块白布来,递给薛慕道:“这是老爷留给您的,也就是外间人所言的藏宝图,现下物归原主,您得闲了就去把自家家产寻回来罢。”
林立之抢过白布,拿手上用指头转着,“藏宝图?这不是块白布么?你逗我们玩儿呢?”
卫武彰忙道:“不敢!不敢!若我又半句虚言,叫我……”
林立之话赶话道:“叫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是不是?能有点新意么?”
苏帷忍无可忍,伸手扯过藏宝图,拿扇柄往林立之额头狠狠敲去。林立之瘪着嘴趴在桌上,装作一副很乖的样子,不言语了。
薛慕对卫武彰道:“师弟爱同人玩闹,武彰你不要多心。”
卫武彰忙道:“不会!不会!林兄少年心xing,讨人喜欢得很。”而后继续解释藏宝图一事,“这图是用特殊方式处理过的,且这并非一整块,而是只有半块,另有半块,老爷说是给一位杜姓挚友收藏着的,只是我当时怕得很,三魂失了七魄,老爷讲的话只记住了一半,后来年月渐久,又忘了许多,只记得是个杜姓有人,只知姓甚,不知名谁,家住何处也忘记了,实在愧对老爷嘱托!”
卫武彰说到此处,颇有种痛心疾首,怒己不争之感,薛慕忙安慰道:“武彰你当年尚是个垂髫小童,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相当令人钦佩了,万不可妄自菲薄!”
卫武彰感激地道了谢,又道:“只知道是个杜姓友人,大体记得似乎是江南人士,但更具体的信息我都给忘了。”
薛慕道:“那可是恰巧,我正好长于江南御剑山庄杜家,庄主名叫杜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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