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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之如饴[年上]_大爷嘎意【完结】(12)


老婆婆缓缓偏过头,木然地往那杂糙丛生的荒地里看了一眼。
地间除了杂糙便是野花,再也两颗歪脖子树,也不成材。只是若看仔细了,就会发现,那些杂糙从中,隐隐有几段焦木露了个头。
唐秋手心越来越疼。
老人家愣愣想了好久,才慢腾腾转回头,细声细气道:“你说的是隔壁啊……那原来是卢老夫子的地方……”
唐秋心底猛地一震。
他在并州的时候,原本随爷爷姓卢,直至到了唐门,才改了姓。
那老婆婆像被人点起了什么苗头,眯了混浊的眼,在使劲回想着什么,嘴上还絮絮念叨,“那卢老夫子可是个好人啊。这没了他,家里娃娃都不知道去那念书……可惜啊,几年一场大火,什么都烧没了,好人不长命啊……”
老人家话多,什么事被提了个头,就没完没了地感慨起来。
唐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低头朝对方致一礼道,“多谢老人家。”道过谢后,便拉了马转身往巷子外走。
越往外光线越足视野越宽,唐秋却觉得手脚益发冰凉,最后竟是一扯马,朝城门飞奔而去。
由此处往西,经并州西门再往北走,四五日就可回唐门。
那老婆婆是念叨了很久,但除了几年前一场大火,她什么也没多说。
但唐秋却觉得这事和唐门脱不了gān系。
爷爷为人一贯谨慎,家里一支笔一张纸都好好摆着,睡觉前厨房里一点火星也会拿灰掩好……这样的小心仔细,家里怎会无端端起了大火?
而且,这些年他见唐云笙行事待人的yīn狠手段也见得多了。对于爷爷,唐云笙也完全有可能下手。何况当初他还曾忤逆过唐云笙,打算逃回爷爷身边……
唐秋觉得手脚冰冷,拉着马缰绳的手都有些发抖,可心口却有热意翻腾,那种热度,烫得人头脑都昏了来。
昏得不顾一切想要问个明白。
唐秋骑了马一路疾驰,路上也不知冲撞了什么没有,只顾往前。甚至于到城门盘检处他也未曾下马,只凭一股劲冲出城去。他座下马匹脚程极快,此刻发了狠地往外冲,不多时就到了郊外。四野空旷,因而刮过耳际的风就显得益发凌洌,一道道的,刮得脸颊生疼。
但驰了一阵,耳际风依旧,唐秋却觉得,心口翻腾的那股热意渐渐冷了下来。
四周景致倒退的速度慢了许多。
他最后终是一勒马,停了下来。
唐秋面无表qíng地翻身下马,将马往旁边矮树上一栓,颓然坐了下去。此时还是夏季,糙丛里鸣虫唧唧,头顶日轮一照,唐秋更觉得头昏眼花。
但脑子却比之前清醒。
坐在地上,唐秋不由嗤笑一声。他还是沉不住气啊。现在回唐门,他能做什么?且不说唐云笙尚在金陵,他问不到什么,就算唐云笙人在唐门,他回去见了他那个冷酷无qíng的父亲,他又能够问出什么来?
又或者,爷爷的事qíng真与唐门有关联,唐云笙甚至连隐瞒他的心思都没有。只会冷冷看他一眼,眼角眉梢全是不屑,说出来的话冷得凝了冰渣子。
“是我做的又如何?他对我来说是个隐患,又无利用价值,留着做什么?”
时将近午,头顶烈阳正炽,日光白晃晃地刺人眼。唐秋以手捂了脸,觉得眼前稍yīn了些。那种yīn凉舒适,让他舍不得将手放下。许久,指fèng间终有些水迹漫出来,唐秋用袖子胡乱一抹脸,甩甩手,起身解了马缰绳,翻身上马,照原路返回。
刚到并州时,唐秋就和沈千扬约好,各自处理好自己的事qíng后,就在城中福源客栈碰头。唐秋此时已冷静下来,也暂时绝了回唐门找唐云笙兴师问罪的心思,只待细查当年事。
如此事真和唐门有关系……
唐秋眼底划过些恨色,面上yīn狠与少年的清秀脸庞成鲜明对比,令人心悸。
有朝一日,他坐上唐门家主之位,这笔仇,他定要加倍讨回来。
将心底的一点热意彻底摒弃,冷透了的血液里,冲动的成分便少了许多。唐秋赶到福源客栈时,qíng绪已趋于平稳,面上神色如常,只有身上衣衫在郊外染了一点泥渍。那点污渍,与他如玉温润的面容,温文有礼的举止极不相衬。
但却无损他的气度。
一进客栈,殷勤的小二就迎上前来,替唐秋把马牵了下去。唐秋则到柜台前,仔细说了沈千扬严守的样貌特征,询问这两人的房间。
掌柜一听,赶紧就让人来带唐秋去找人。
到了房门前,小二退了下去,唐秋伸手扣了门。等了一阵,只听屋内一声低沉应答,“进来。”
唐秋推门进去,却未见到人,只隔了雕花屏风,隐隐看到后面有人影,正要询问,却听屏风后一阵猛烈咳嗽,屏风后的人影也跟着剧烈颤了起来。
知晓是沈千扬身体不适,唐秋也收了那些不必要的虚假礼数,直接去到屏风后。
果不其然,chuáng上盘膝坐着的沈千扬一张脸青白jiāo加,眉心黯沉。
严守正在替他运功疗息。
唐秋细察沈千扬脸色,发现严守的真气只可暂时压抑沈千扬的痛楚,并不能真正缓和。于是他走上前去,道:“严老爷子,换我来吧。”
严老爷子脾气bào躁,但也不是不分场合瞎逞qiáng的人,闻言便撤了内力,起身将地方让给唐秋,自己则去外面将唐秋惯用的针药带进来。
唐秋替沈千扬仔细诊了脉,然后从药箱里取了几样丹药给沈千扬服下,再以内力助他血脉畅行,好一阵,终于见沈千扬脸色缓和下来,唐秋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但他先前大惊大悲之下,心神激dàng已极伤神,此刻为沈千扬疗伤又耗损心力,下chuáng时脚步一个踉跄,手脚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往后倒去。若不是沈千扬及时伸手扶了他一把,只怕他人已直直撞到chuáng柱上去了。
扶在腰侧的手掌温热,隐隐似有力道透过来,唐秋觉得僵直的身子活动了些,这才起身站到一旁。
也没忘记向沈千扬道谢。
“多谢沈教主。”
沈千扬闻言眼稍眯,他眼神本就犀利,这一眯起来,视线就更显锋锐。一路似要看进人骨子里。
唐秋给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禁别开眼,却正好看见严老爷子含怒的脸。
先前忙着照顾沈千扬,唐秋还没来得及管这脾气火爆的老爷子。此刻一看,严老爷子面色涨得通红,横眉竖目,面色的皱纹堆得更深。那样子若让小孩子见了,只怕要当场吓哭去。
不由记起来并州时沈千扬的急切和严老爷子的咬牙切齿,唐秋暗想,看来沈千扬这边的事qíng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正想着,突听沈千扬道:“严老爷子,你再去早上那地方一趟,把那些人聚起来,仔细问清楚了。但凡和那人有一点关系的,都不能放过。”沈千扬手放在chuáng柱之上,手指关节拧得发白,出口的语气更沉得让人心悸。“无论如何,一定要问出慕少游的下落。”
严守闻言脸色更差,“我们何必费那些工夫找他……”
沈千扬对严守的不满并不在意,只冷冷一笑,“严老爷子,你难道不想看我报仇雪恨?”
严守一怔,继而叹口气,一甩袖愤愤出去了。
唐秋看着严守的背影。
慕少游慕少游,这些日子以来,他总会在沈千扬身边听到这个名字。
会被沈千扬记恨到这种程度,倒也算能耐了。
唐秋隐约觉得,自己或许就是做了那人的影子。但又觉得不大对劲,沈千扬对对方明明是恨,若自己是当了慕少游的影子,沈千扬当时,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笑容……
愣神的功夫,再听沈千扬问道:“你有心事?”
唐秋蓦地回神,回过头去,恰好看见沈千扬那双深邃黑眸,还有对方眼底非询问而是肯定的神色。
确定对方问话的意思,唐秋稍垂了眼睑,过一阵,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沈教主,你之前说过要我到你身边的话,还算数吗?”
沈千扬听唐秋应答,眸中闪过一些异色,但并非惊诧,而是了然。
“我说过的话,向来算数。”
唐秋轻吐了口气,拢在袖中紧握的拳头有些松懈,清秀的脸上划过一丝毅然。
“那好,我再斗胆问沈教主一句。沈教主可否让我看看,你招揽我的诚意。”
“哦?”对唐秋的要求,沈千扬调高眉,比刚才更有了点兴致,“你说说看,想要我表现什么样的诚意?”
唐秋咬咬牙,骨子里有些孤注一掷的决绝。他既然决定了要到沈千扬身边,那么,就应该比之前付出更多。所有他曾经做得不够的,都需要加倍努力。
“我希望沈教主帮我查清一件事。我相信,沈教主还有这样的能耐吧。”
爷爷的事可能和唐门有关,他就不能动用唐门的人脉去查,
那样,在查出事qíng真相之前,自己的动作或许就已经被唐云笙和唐淮察觉了。
他现在能利用的,只有沈千扬的人脉。
唐秋一颗心转得剔透,沈千扬看他一阵,笑道:“你要查什么,尽管开口。三日之内,我一定给你答案。”

第十二章

沈千扬到底是赤峰教之尊,他应了唐秋三日给他答案,结果不出三日,他手底下的人就将唐秋要查的事查得清清楚楚。人证物证一样不缺,有关的人都jiāo给严老爷子盘查过。严老爷子原本主管赤峰教刑堂,手上刑讯折磨人的手段少了一千也有八百,人一旦落在他手中,再紧的口也给撬松了。
唐秋坐在屋中,手里翻着严守送来的册子,每翻一页,脸色就白了一分。
甲戌年八月十八,唐淮到并州,在并州的唐门弟子中点了三人。同日晚,卢家书院失火。第二日唐淮离开并州,九月二十四日返回唐门。
……
条条记录清晰明了,那些简单的字分开来每个都认识,可凑在一起,唐秋看着看着,却觉得异常陌生。手上的力道不觉收紧,书页在手中抓起褶皱,唐秋一手扶住额头,手掌遮出的yīn影中,眼睑缓缓合了起来。
沈千扬看着唐秋,看着这个少年未遮住的唇勉力上翘,弯了个微笑的弧度。一点笑容僵在脸上,然后很快褪了下去。尚有稚气的五官,蓦地浮了层冷硬暗色。
从与他见面开始,这个少年总是浅浅笑着,温和有礼的模样,此刻这样,却如冰雕,全身冷得扎人。卸下本就不牢固的温和面具,这个少年某些时候,和那个人有着重合的地方。
沈千扬稍挑高眉,问道:“当年行事的人中,有个正在严老爷子手里,你要不要去亲自问问。”
长久的沉默。
唐秋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这样被忽视,沈千扬倒未动怒,只静静等唐秋开口。少有的好耐xing。
好一阵,唐秋终于放下遮住眼睛的手,秀丽的眼中浮了血丝,显得一双眼睛通红,但眼角蕴着的狠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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