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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_意迟迟【完结】(243)

  陆幼筠随即赶上来,同她肩并肩,脚步对脚步地往前走去。

  那间亭子看起来并不远,但不知为何,这短短一段路走起来却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若生一步步地在心里默数着,踏上亭前矮矮台矶的那一瞬间,她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她和陆幼筠一人一侧,面对面地坐在了石桌前。

  石头的桌子自然是冰块一样的冷。

  但她们俩人身下的石凳早已被人铺上了厚实的软垫。

  她坐上去,竟然丝毫冷硬也没有感觉到。

  陆幼筠这是早有准备。

  她思忖着,忽然听见陆幼筠扬声唤婢女取暖炉和茶具来。

  竟是真的要烹茶。

  若生游目四顾,看见几个穿huáng袄的年轻丫鬟端着东西走了过来。

  远处的廊下还站着几个人,一团团的鹅huáng色,在灰白的世界里显得是那样得明亮。

  但那明亮间,还夹杂着一抹绿。

  若生因而知道,那是绿蕉。

  是被她吩咐去室内烤火等待,却执意要站在冷风里遥遥看着她的绿蕉。

  她胸腔里那颗被怒气、恐惧和杀意团团包裹起来的心脏,不由得轻轻一酸。

  她听见陆幼筠在说话。

  “阿九,岩茶如何?”

  若生收回视线,不咸不淡地应了个“好”。

  她脸上半点表qíng也没有,但脑海里千头万绪,乱麻一般,闹得她心烦意乱,其实根本听不进陆幼筠在说什么茶。她只是胡乱地应着话,又胡乱地想,扈秋娘不可能不护着雀奴……

  可她们还是落在了陆幼筠手里。

  雀奴昨日出门,亦是一时兴起,乘坐的还是她的马车。

  若生抬眼看向陆幼筠,声音涩呐地问了一句:“你想要抓的人,是我还是雀奴?”

  陆幼筠正专心致志地在摆弄茶具,闻言微微怔了怔,而后以掌击桌大笑道:“阿九啊阿九,我抓你做什么?你是连家的姑娘,是云甄夫人的掌上明珠,是定国公府未来的五夫人,我抓你,能做什么?”

  她大笑不止,仿佛若生方才所言乃是天底下最最滑稽的笑话。

  “我是能打你骂你,还是杀了你?”陆幼筠笑着笑着终于慢慢停了下来,但面上因大笑过后而泛红,像是带了几分羞怯。然而她口中的话,却无丁点怯意,“我这般欢喜你,又怎么会忍心害你呢。更何况,我若杀了你,如今又有谁来陪我吃茶说笑?”

  她边说边笑,说了好长一通话。

  然而若生真正听进耳朵里的,却只有一句话——

  “我抓你,能做什么?”

  这便证明陆幼筠打从一开始要抓的人就是雀奴。

  这也证明了陆幼筠的计划并非一蹴而就。

  若生再问:“你安排了人在连家门外日夜监视?”

  陆幼筠道:“听你口气已是确信,那又何必问我呢,你如今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贩夫走卒也能行监视之用,且还不引人注意。

  各府日常起居饮食所需,也少不得要外头送进来。

  想探听消息,并不是那么难的事qíng。

  纵然她买通不了若生手底下的人,可连家那么大,丫鬟婆子小厮管事数百人,还怕连出门的是谁,几时出门要去哪里都打听不出来吗?

  想到这,陆幼筠不免有些得意。

  可得意中又隐隐带着些失望和可惜。

  虽然她抓到了人,但是……

  事qíng还是出了她预料之外的偏差。

  实在是太可惜了。

  原本应该更完满的。

  陆幼筠手持茶筅轻轻摇晃着,开始烧水。

  姿态娴熟优雅,是她一贯的美丽。

  若生深吸了一口冬日里的寒气,忽然笑着唤了一声“陆姐姐”。

  陆幼筠有些吃惊地侧目看了过来。

  若生嗓子里还是火烧一般的疼,声音愈发得粗哑难听了起来:“绳镯的确是证据,但这份证据只能证明雀奴在你手里,却不能证明雀奴的生死。”

  她面上带笑,眼里却幽深似井,全无笑意。

  “所以呀陆姐姐,我这有个疑问只有雀奴能够解答,还请你立即差人去问出答案来告知我。”

  第336章 有恃

  陆幼筠嗅着茶饼,笑撇了她一眼:“阿九,到了这个时候,你以为你还有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么?”她悠然自得地在石桌上鼓捣着茶具,言笑晏晏地道:“你没有,你连一丝一毫的资格都没有。”

  若生不言不语地看着她。

  陆幼筠又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可清清楚楚。我前脚派了人去问话,你后脚便派人跟上,这一趟下来,雀奴的下落哪里还能继续瞒住你?”

  说到这,她忽然声音微变,面上笑意也收敛了一些,带着两分冷冷地道:“想得倒美。”

  若生双手垂在桌下,十指相扣紧紧握成了一团。

  指节用力,绷得皮肤都泛出了青白之色。

  但若生面上不显,仍是方才的笑模样,轻声道:“我只有一个问题,我也只问一遍,还请陆姐姐不要耽搁,速速着人去将答案问来。”

  陆幼筠手中动作一顿,目光如电朝她看来:“你难道没有听见我刚刚说的话?”

  若生毫不躲闪,迎着她的目光直视了回去,定定道:“我听见了,但我还是要知道答案。”

  “阿九。”陆幼筠叫了一声她的rǔ名,面上笑意又淡了两分,“你不要胡闹。”

  若生口气执拗至极:“我非听不可!”

  陆幼筠摔了手中茶饼:“你大可以试试,看我会不会杀了她们!”

  若生站起身来,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亭外白雪皑皑,茫茫无垠。

  她头疼yù裂浑身无力,脚下似踩烂泥,一步步虚浮无依,但她依然挺直了背脊,大步大步地往外头走去。

  才走下了一级台矶,她就听见陆幼筠在身后声如锋刃地喊自己:“阿九,你以为我不敢吗?”

  若生知道她敢,也正是因为知道,她才更要往前走。

  她又走下了一级台矶。

  冬日的冷风扑打在她脸上,刮骨的刀子一般。

  可她的脚步还是未曾停下。

  陆幼筠终于脸色大变,再无半点笑意。

  她拿捏的就是若生不敢不顾雀奴的生死来违拗自己,可这一刻,若生的背影在她眼前越来越远,竟是真的一副不管不顾狠心要走的样子。

  陆幼筠急了。

  她失声大喊:“阿九!不要走!”

  尖利的声音像惊飞的鸟雀,只一刹那,便飞出了老远。

  若生自然是听见了。

  她也如陆幼筠期盼的那样停下了脚步。

  然后她在原地转过身来,站定了后声音嘶哑地问道:“那么,陆姐姐何时能给我答复?”

  陆幼筠见她始终揪着这个问题执着不放,面上闪过了一丝慌乱。

  她罕见地迟疑了起来。

  若生的心也随之叫风雪慢慢浸透了。

  虽则只是短短几息之间的事,但她心里已经了然了。

  她方才反反复复多达四次问及陆幼筠,让她准备妥当差人去向雀奴问出答案,可陆幼筠再三不应。眼瞧她要离开,陆幼筠更是高呼“不要走”,然而从头至尾,她连问题是什么都还未说出来。

  即便陆幼筠当真担心自己会派人跟踪她的人,她也不会这般失态踟蹰。

  陆幼筠这样的人,但凡手里有牌,都不会失态。

  若生心里涌上了一股痛,尖尖的像有刺在扎,又钝钝的像是有木头在撞。

  但很快她便什么也分辨不出来了。

  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被捏碎被捣烂了。

  狂风一样席卷而来的疼痛几乎要迫使她弯下腰去。

  可她就站在陆幼筠眼前,她怎么能弯腰俯首!

  她qiáng忍着,一动不动,木人石像一般立在亭前小径上。

  可寒风中,她眉眼间的痛苦仍是溢了出来。

  她的脸色再如何冷若冰霜,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

  她是那样、那样得想要杀了陆幼筠!

  她望着陆幼筠的那双眼睛里,除了痛苦就是杀气。

  亭中石桌上的红泥暖炉还在燃烧,上头的水已是沸腾了,咕嘟咕嘟地浮起大片气泡。可茶饼早已摔落在桌下,四分五裂成了一地láng藉。

  陆幼筠就站在茶饼边上。

  看清楚若生眼神的那一瞬间,她的面皮僵硬了。

  ——那是知道自己露了陷,被人看穿后的无措……

  但不过是一眨眼,她便吃吃地笑了起来:“阿九你可不能怪我呀。要不是你的那个护卫秋娘拼了命的反抗,我又怎么能杀了她;要不是她死了,雀奴又怎会那般寻死觅活不肯乖乖听话?她要是听话,我也是决计舍不得杀她的。”

  她笑得山花盛开一般的明媚灿烂:“说起来,这若是换了你是她,应当会有意思得多了吧?”

  她抬起脚,碾过地上的茶饼,闲庭信步般地走出了亭子。

  亭外几步远就是株梅树。

  若生恰巧站在树下。

  陆幼筠走过来,她下意识一退,就撞到了树gān上。

  “嘭”地一声响,树上纷纷扬扬落下了梅花来。

  但梅也似雪,寒意bī人。

  若生身在梅香之间,只觉得人也冻住了。

  她嘴唇嚅动,吐出了冰霜似的几个字:“杀人,偿命。”

  可陆幼筠走近她,锦衣华服热烈似火,讥笑道:“杀人?你有何凭证能证明是我杀的人?”她双手一摊,gāngān净净素白细腻的一双手掌,绝无血污,“休说你拿不出证据,就是你拿得出,又如何?”

  她目如点漆,唇角微勾,近乎洋洋得意地道:“段素雪的事,你不是早就发现了吗?”

  若生呼吸一轻。

  即便她对段家表姐无甚感qíng,但人生来不过一条命,不论是谁年纪轻轻的没了,那都是令人可惜的。

  更不要说段家表姐是死于非命而非善终。

  但当时案子一出,还未来得及彻查段家便自行推出了个丫鬟来说是真凶……后来案子被苏彧私下查清,可尚未翻案,事qíng已叫陆相给压了下去。

  陆幼筠莫说受审,就是连公堂也没有上过。

  难怪她会觉得“杀人偿命”四个字是笑话了。

  “雀奴不过是连家的养女,一个生来就卑贱肮脏的杂种,谁会相信是我杀了她?”陆幼筠言语之轻松,仿佛是在谈天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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