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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_意迟迟【完结】(242)

  旁人不知,她可是清楚的。

  扈秋娘在去到若生身边之前,是云甄夫人的人,拳脚功夫不算差,秉xing也不错。她年纪又大些,早非好玩的年轻姑娘,一向是最可靠的。

  可这回,连她也一并不见了影踪。

  窦妈妈直觉不妙,勉勉qiángqiáng按捺下来,端着粥碗走到了若生身旁,劝她道:“姑娘好歹用几口垫一垫。”

  这时,柝声响过了二更。

  亥时了。

  夜色愈发深浓,有细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若生半响才探出手将粥碗接过来,舀起一勺吃了。

  神qíng嚼蜡一般。

  她什么味道也尝不出,只是麻木地进着食。

  等到一碗粥用尽,连三爷也已身披大氅冒夜雪而来。

  到底是都知道了。

  若生低低地唤了一声“三叔”。

  连三爷打量着她的脸色,摇摇头道:“快去歇息吧,万事有三叔在,你先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正经。”

  若生却不肯去。

  这种时候,她就是躺在chuáng上也不可能睡得着。

  她方才胡思乱想了一通,想到夜深人静,报官也无处可报,又想到纵然能报也不知该用什么由头报——

  人不见了。

  怎么不见的?

  不知。

  可是被绑?

  不知。

  可是自行走失?

  也不知。

  她什么也不知道。

  第334章 花笺

  什么法子也没有。

  眼下所为,不过是徒劳奔波白费功夫。

  若生抱膝而坐,将头埋进了臂弯里。

  这时候又一拨人赶了回来,领头的进来同她回话,还是丁点消息也没有。好好的人,连着马车一齐说不见便不见,连一丝痕迹也不留,就像是从不曾出现过一样。

  连三爷听罢忍不住低低说了句“邪门”。

  若生摩挲着自己腕上绳镯,心头不安愈重,眼里的光亮燃尽的烛火一般微弱了下去。

  她以为自己什么也不会怕了。

  家破人亡、生离死别,她哪一样没有经历过?

  可这一刻的她,分明怕得要死。

  恐惧像是湿滑的毒蛇,滑行过她的脚背,缠绕上她的小腿,扭动着攀爬上了她的脊背。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再也察觉不出分毫温暖。

  三更的梆子敲响了。

  四更的梆子也响了。

  到了五更天,绿蕉几个即便忧心忡忡的也已是哈欠连天再撑不住。

  只有若生,通宵达旦后依然睡意全无。

  但是不过一夜而已,她看起来却像是瘦了一圈。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

  若生下榻趿鞋,径直朝窗户走去。窗棂fèng隙间,隐隐有白光透出,是下了一长夜的雪。

  她忽然烦躁起来。

  这恼人的天气!这恼人的雨雪!

  再多的痕迹也禁不住雨雪冲刷,如此过了一夜,只怕是什么也瞧不见了。

  若生用力推开了窗子,积雪“哗啦”一声砸落在了她手背上,冰凉刺骨,带来了尖锐的疼痛。她的神qíng却是麻木的,只呆呆地看着庭院里的一棵大树,忽然身子一矮,就地蹲了下去。

  她腿疼。

  疼得莫名其妙突如其来。

  疼得钻心刻骨,站也站不住。

  噩梦一样的记忆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她想起了陆幼筠,想起了那日陆家花园里言语轻浮的陆离,于是挣扎着站直了身子。

  屋外风声大作,呜咽如泣。

  黎明的微光掠过了冬日败糙。

  若生扬声唤了绿蕉进来:“回木犀苑。”

  绿蕉怔了怔,旋即高兴了起来。不论如何,自家姑娘的身子都是最要紧的。回木犀苑好,木犀苑比点苍堂可暖和舒适得多。她欣慰地跟着若生回了房,又伺候若生洗漱完毕便想着要让她上chuáng歇息。

  可哪知若生不往chuáng榻去,反而在桌前坐定了命她取镜匣来梳妆。

  绿蕉想问不敢问,只好拣了把犀角梳子来与她梳头。

  若生闭目养神,并不看镜子,随口道:“过会去库房挑一顶鲛绡宝罗帐来。”

  绿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终于问出了声:“您要暑日里用的帐子做什么?”

  “去陆府送礼。”若生淡淡道。

  帐子自是不稀奇的东西,可鲛绡帐不同。

  她要去见陆幼筠,又没有由头,便怎么也不好空着手,多少得带些东西。

  绿蕉却越发得糊涂了,她们上回去陆家时分明是不欢而散的,事后陆大小姐来赔罪送礼,自家姑娘也一概没有接,怎么如今却突然说要去陆府送礼了?

  雀奴姑娘不见了的事,又要怎么办?

  她一头雾水,全然不知自家姑娘这是走投无路之举。

  若生遍寻不见雀奴几人的踪迹,又想到了过去的那个自己,便对陆幼筠生了疑心。

  不亲自去打探一番,她实在难以心安。

  正想着,门外忽然响起了吴妈妈的声音。她在外边请示说:“姑娘,陆大小姐适才派人给您送来了一封信,您是现下阅览还是由奴婢照旧替您烧了?”

  屋子里的若生和绿蕉听见这话,一齐愣了愣。

  若生随后变了脸色,盯着镜中少女,低声示意绿蕉出去取信。

  少顷信到手中,她展开来看,却发现花笺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六个字而已——

  雀奴姑娘,可好?

  若生眼也不敢眨,死死地盯着这六个字,灼灼目光仿佛要将手中花笺烧出一个dòng来。

  她无声默念着,可好……可好……然后忽然神色古怪地笑了起来,用力一握拳,将薄薄一张纸攥在了掌心里。

  霍然起身后,她眼神冷如霜雪,一字一顿地道:“让!人!备!车!”

  绿蕉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不由心中一惊。

  ……

  而若生,满脸戾气,上车下车,直到进了陆家大门,仍是这样一副模样。

  饶是绿蕉,日日夜夜地跟着她,再亲近不过,此刻看着也似觉寒气上涌,心如擂鼓。

  周遭白皑皑的积雪都不及她的眼神更冷。

  可陆幼筠笑靥如花地迎上来,同往常没有丝毫区别。

  她身上的红衣明烈如火,衬得她愈发得艳光四she。

  她的笑容仍然那样的真挚纯美。

  但绿蕉看着看着,却觉得她的笑容似乎比自家姑娘的冷面更要令人害怕。

  陆大小姐她,难道不会生气吗?

  她连声音都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亲:“多日不见了呀,阿九。”

  “雀奴呢?”若生直视着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问话的那刹那,她脸上有着极其冷漠而凌厉的神qíng。

  陆幼筠也是头一回见她这般同自己说话,不觉微微一怔,但很快她便笑了起来,笑得比以往更真更明朗。

  这笑意发自肺腑,是鲜有的真实。

  她微微歪了歪头,一脸甜美无邪地道:“雀奴?雀奴自然该在连家不是么?她是你的义妹,又不是我的,我怎会知道她身在何处?阿九你是有意在同我说笑吗?”

  不知不觉,天光已是大亮。

  若生的声音冷涩而沙哑:“你特意写了信来告知我,我如今来了,你倒又装上了。陆幼筠,你烦人不烦人?”

  陆幼筠闻言却半点不恼,反倒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得前俯后仰,欢畅淋漓。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连带着声音里也带了笑:“好了好了老实告诉你吧,雀奴那丫头的确在我手里。”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还有你的丫鬟和那个女护卫。”

  若生面无表qíng地看着她:“证据。”

  陆幼筠早有准备,施施然地掏出了一样东西来。

  是只绳镯。

  编的藻井结。

  彩绳编的。

  同若生腕上戴着的几乎一般无二。

  第335章 拿捏

  只是陆幼筠手中的绳镯上多了一粒小小的南珠。

  浅淡温润的粉色在阳光下散发出的荧荧微光,折she成了一柄利刃,一根尖针,笔直而锐利地扎进了若生眼里。

  她生来手笨,连编只绳镯都是从头错到尾。

  雀奴反反复复教了她好些遍,她也就勉qiáng编成了这么一只。

  然而说是编成了,其实中间一段还是编错了的,只是雀奴不嫌弃,她也就高高兴兴地留下了。但到底不大好看,她就另在绳镯尾端串了一枚珠子。

  雀奴见了倒是很喜欢,宝贝似地将这条绳镯戴到了手上,从不离身。

  她们俩一人一只绳镯,为对方所编,皆乃世间独一无二之物。

  如果说若生在接到陆幼筠那封信的时候还保有一丝期望,那这一刻,她心里剩下的就只有绝望了。

  她应该愤怒、恼火、破口大骂,可她仅剩的力气和理智还得用来维系面上平静。

  眼下还不到她慌乱的时候。

  因为她知道,她越是忿然,陆幼筠便越是高兴。

  她的痛苦,只会滋养陆幼筠甜美的笑颜。

  若生按捺着,目无表qíng地看向了陆幼筠。

  陆幼筠笑微微的,客客气气地将手里的绳镯递上前想要塞给若生:“物归原主,物归原主……”

  若生没有接。

  “既如此,那便还是由我暂时保管一阵吧。”陆幼筠也不恼,仍然是笑容满面地将手收了回去。

  若生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陆幼筠把玩着绳镯上的珠子,声音清甜,口气温和,笑着说道:“我想要什么?不不不,阿九你将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我能有什么想要的。我不过只是希望你能留下来陪我一道说说话罢了。”

  “你瞧这满园的雪,你再瞧这隆冬的景,是否别有一番滋味?”

  “你我一道去亭中烹茶赏雪可好?”

  若生杏目微敛。

  这倒是她没有料到的。

  “你素日喜欢哪种茶?”陆幼筠略带遗憾地道,“你看看我,认得你几年了竟还连你喜欢吃什么茶也弄不明白,实在是不像话。”

  言罢,她手一伸,指向了园子西北面的那座小亭子:“请吧。”

  若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实在是恶心得不得了。

  她的声音娇娇俏俏带着温柔,笑容可亲又疏朗。

  可她手里还攥着雀奴从来不肯摘下的绳镯。

  若生一阵阵作呕,千辛万苦才终于忍耐下来迈开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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