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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_意迟迟【完结】(52)

  若生看看底下站着的护卫。穿一身极不打眼的布衣,低着头,微微弯腰。忽问:“老吴呢?”

  这些个护卫穿得差不离,身量也都差不多,眉眼许是不同的,可没有生得格外突出的人,面上也无甚能叫人记住的地方,若生看来看去,只知老吴不在。

  护卫道:“老吴几个都还未回来,只小的一个先来报信。”

  若生淡淡“嗯”了声,再问:“你看见的郑氏。当时是什么模样?”

  此刻窗外的天色也不过才刚刚亮透,他们先前在吴亮那时。天只蒙蒙亮,屋子里的油灯又被打翻了。光线想必是昏暗的。

  然而护卫却像是看得再清楚不过一般,若生一问,他便想也不想地将话倒了出来:“郑氏就躺在地上,双脚冲着门,脑袋歪着……地上有两大滩的血,已经gān了,应是断了手留下的。”

  “断手?”若生讶然,“郑氏的手被砍了?”

  护卫似心有余悸:“那两只手,被搁在了桌子上……”

  若生霎时明白过来,怪不得说只怕不可能是郑氏跟吴亮的两个儿子动的手,血都已经gān了,郑氏自然是早就已经倒在那,吴亮的二子不过才进巷子没片刻,自然没有机会行凶。

  如是想着,若生亦立即反应过来,暗暗说了句,糟。

  扈秋娘听见便问:“怎么了?”

  若生苦笑:“郑氏既不是她的儿子杀害的,那官府自然要另行捉凶。”因着那几声尖叫,巷子里住着的人多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围去了吴亮家探看qíng况,所以郑氏的死,是断不可能敷衍过去的,加上按照护卫的描述,行凶之人手段残酷,又叫那么多人看见了,官府如果不拿出个好办法解决了这事,民心都得大乱。

  “捉凶一事,为何遭了?”扈秋娘却一时还未回过神来。

  若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吴亮的两个儿子是什么货色,遇到了这样的事,头一个被当成嫌犯的就是他们,俩人为了脱身肯定要寻个凶手出来,咱们不就是现成的?追债不成动手杀人,再合理不过。”

  扈秋娘闻言脸色一变。

  望湖镇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等着找个“凶手”出来对上头好jiāo代,他们若自己撞上门去,只怕到时跳河也洗不清。

  她便压低了声音急切道:“奴婢吩咐人立即准备,启程离开望湖镇先。”

  “只怕走不了。”若生想起了苏彧来,眉头一皱,“一面让人收拾着,一面先派人去打探打探消息,再让老吴几个回来。”

  扈秋娘听着她的话想了一遍,没发现纰漏不对,便赶忙应下,匆匆将几件事一齐吩咐了下去。

  而这时,那出了命案的窄巷里,已是聚满了人,熙熙攘攘的,连进出都难。

  可那些摆摊的小贩,还是得挑了东西出门去,做活的人家,也是收拾收拾就要往巷子外去。

  一时间,巷子里一片喧闹。

  又有人不时聚在一块。窃窃私语说起吴亮家的这桩惨案来,间或还有多舌的妇人笑说郑氏死的也是该,平素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凶手还是替民除害呢。

  可巧嗓门略大了那么一些,被一旁的衙役听了个正着。呼喝着就要上来捉人。

  妇人连忙讨饶:“官老爷,小妇人可什么也没说呀……”

  “没说?我怎么听见你在说什么不是好东西,死的该,为民除害呀?”衙役瞪着她。

  妇人哆嗦着:“您听差了听差了……”一面悄悄地拔脚就溜。

  那衙役见她要跑,哼了声大步上前,一把就扭住了她的胳膊,也不管人“哎哟哎哟”地叫唤着,就往吴亮家的院子拖。

  围观的人见着这一幕。登时做鸟shòu散,再不敢聚在这又看又说的。窄巷里顿时清净了下来,方才赶也赶不走的人,这会消失得一个也不剩。

  独独那碎嘴的妇人,嚎哭着被扭送到了破院子里,被一把按住肩头bī着跪了下去。

  她低着头,突然发现身前多了几双脚,穿的鞋看着就不普通,当下哭着往那脚边磕了下去:“小妇人冤枉啊……”

  院子里人来人往,却安静得很。她这么一哭,众人立刻就都朝着她看了去。

  押了她来的衙役喝了一声“闭嘴”,而后上前同一旁站着。不停拿帕子抹额头的中年男人说了两句话。

  中年男人便又转身面向另一个站着的少年,勉qiáng笑着说:“苏大人,您瞧这人会不会……”

  苏彧扫一眼他手上拿着的帕子,淡声道:“张大人还是不要笑了。”

  张大人微怔。

  “笑得比哭还难看。”

  “……”张大人又举起帕子不停抹起了额头,只觉得自己这汗是落雨一样,怎么擦都擦不gān了。他小心翼翼从眼角余光瞄着苏彧,将衙役同自己说的话又给苏彧转述了一遍。

  苏彧听完,却立刻不假思索地道:“把人放了吧。”

  张大人讪讪问:“放了?”

  苏彧背过身去,朝院子某一处看去。“放了。”

  “放!赶紧把人放了!”张大人见状也不敢再问,当即吩咐下去。将人放了。

  跪在地上的妇人便感恩戴德地飞快往外去,到了门外提了裙子一溜烟就跑了。跑得远了,她才喘息着停下脚步,扶着墙大口喘起气来。

  “咿呀——”

  墙边的一扇门忽然开了一道fèng,打里头探出来一张皱巴巴的老脸,“青娘,衙门的人这就把你放了?”

  “我又没杀人,当然要放!”青娘喘着粗气,瞪她一眼,拔脚就走。

  老妪冲着巷子“呸”了声,“就这么个东西还冲我使脸色!”一面将门重新闭合了去。

  这小小的风波,也很快就过去了。

  吴亮的院子里,满头大汗的张大人追在苏彧后头,从院子北面转到东面,又从东面转到南面,才终于等到苏彧站定了不动。

  张大人小声喊他:“苏大人,尸体已运回去了。”

  苏彧转过脸看向他,眉微挑:“这次,张大人可别胡乱就让人埋了。”

  “不敢不敢,下官再也不敢了……”张大人连忙摇头。

  望湖镇只是个镇子,几十年都不见几桩命案,衙门里的仵作,从任职开始就没见过一具尸体,而今见着了,那也是手足无措。而且凶手残bào,尸体皆令人不忍目睹,仵作哆哆嗦嗦看过,只糙糙记录一番,便罢了。

  苏彧到后,要了书吏作的记录来看,只看了一眼就冷了脸。

  第066章 还你人qíng

  上头所书,皆无甚用处。

  他便又让人传了仵作来问话,一句句细细问过后,愈发面沉如水。

  知县张大人一直在边上作陪,见状也渐渐慌张起来。他一开始惦记着苏彧是京里来的人,一路风尘仆仆,怎么着也得好好款待一番,尽尽地主之谊才是,然而谁曾想苏彧一来就要先看过尸体。

  他自是想应好的,可最开始的那几具尸首当然留不久,因着天气日渐热了起来,早早下地埋葬了,后头出事的那一位,又因为仵作没什么经验,保管不善,已腐败得厉害,不大能看出最开始的模样了。

  偏偏经了第一手的仵作又没能仔细验尸,书吏记下的东西根本不中看。

  张大人心知这是自己失职所至,便也不敢再当着苏彧的面提那上酒楼吃饭的事,但不提,似乎又显得自己为人不够通透。

  他翻来覆去挣扎了许久,到底还是忍不住笑着同苏彧说了,原想着终究都是官场上打转的人,这会心里头就是再不痛快,也不能当着他的面给他难堪才是,qíng面上的事总还是要顾及的。

  但他说完后,苏彧却只微蹙着眉头,反问了句,张大人眼下还有心思吃酒?

  张大人讪讪然退散,再不敢邀他吃酒去,回头一想这人虽则官位比自己高,可却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还不及他儿子年长,当下又觉得不悦起来。

  加上仵作不得用,命案一桩接一桩,这凶手却还在外头逍遥法外,上头又催得紧,短短几日,他就差点连头发都给愁白了。

  此刻苏彧一提及尸首该如何处置。他这心就怦怦乱跳。

  那尸体他也亲眼去见过,只瞥了一眼就飞扑去墙角狂吐,直吐得翻江倒海。几要将胆汁都给吐出来。

  他抹着额上的汗珠子,忍不住暗暗地想。怪不得仵作是贱籍呢,寻常人家如何愿意去做这个?

  正想着,他听见苏彧低低问道,“吴亮可寻着了?”

  “找到了,在赌坊里一夜都没出来过。”张大人忙答,说完又道,“吴郑氏的两个儿子,眼下都在衙门里。”

  他们既是人证又是嫌犯。省不得要寻空另外问话。

  苏彧便点了点头。

  一行人仔细看过凶案现场,打发了几个衙役在此团团守着,这便先行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张大人一直蠢蠢yù动,想要问上一句,这凶手跟前头的几个是不是同一人,但这问了,难免显得他蠢笨,不问又挂心得很。这天还未热极,张大人便是一身一脸的汗。全是急出来的。

  是以到了地方一进门,他就急急命人将吴亮父子三人带了上来问话。

  吴亮赌了一晚上,哈欠连天。到这会还没反应过来是为的什么事,他跟郑氏的两个儿子,却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战战兢兢的。

  衙役押着人带了进来。

  苏彧一眼就看到了吴亮两个儿子的腿,一瘸一拐的,分明两个都是跛子,不觉微微敛目。仔细一看,他就发现两人腿上都是新伤。

  “将你们如何发现的尸体,又是为何不肯报官。皆细细说来。”张大人藏了帕子,端起架子来。

  吴亮的大儿子吴秦怔怔的。而后忽然磕头道:“大人,原不是小民不肯报官。乃是不敢啊!”

  发现了自家母亲的尸体后,他跟弟弟先是被骇糊涂了,失声尖叫引来了街坊邻居围看,将这事闹大了。等到俩人醒过神来,第一个念头就是跑。谁知这杀了他娘的人,会不会转头就又摸回来将他们兄弟也给杀了?

  想逃,分明是人之常qíng嘛!

  他就推了推弟弟的胳膊。

  吴家老二就也回过神来,赶忙磕头分辩:“父亲欠下大笔赌债,我娘定然就是叫那追债的给杀害了!大人不知,我跟哥哥这腿,也是才叫那追债的给打断了的!”言罢,他将身旁的拐棍急急忙忙举了起来,“您看看这,再看看小民这腿,还有我娘那模样,您说小民怎能不怕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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