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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_意迟迟【完结】(65)

  “瞧我,好端端怎地说起这些了。”江氏说了两句,怕惹她伤心,急忙又另起了话头,“阿九此番来平州,不知为的什么事?”

  她一个小姑娘从京里跑来平州,知道的人,奇怪也是理所当然的。若生料想她会问这个,听了就答:“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家中长辈也只当是历练而已。”

  江氏慈和地笑着,说:“连家的姑娘,都是这么的能gān。”言罢,她话锋再转,终于问及了若生跟苏彧同行的事。

  若生就道:“先前无意间在望湖镇撞上了,因着附近不大太平,苏大人手底下又有官差在,就托福顺路一道走了。”

  江氏点头,“这样也好,妥当,什么都没有平平安安的要紧!”

  “对了,听说刘大人病了?”若生等着她说完,佯装可惜地道,“我原还想着,能一道拜见下刘大人,也不枉来了平州一趟。”

  江氏面上笑意变得窘迫了些:“今后若有机会,再见也是一样的,等会过了病气去可不好。”

  若生定定看了她两眼,她身上突然冒出来的尴尬跟谈及刘刺史时,微变的语调,都没有逃过若生的耳目。

  若生直觉事qíng有问题,但她并不觉得江氏是在因为刘刺史的病不是偶感风寒而面露窘然。

  江氏的话,也不像撒谎,担心她过了病气去之类的,也似乎十分的真心实意。

  然而,若生从苏彧口中得知的,却是刘刺史中风了。

  江氏不应该不知道刘刺史的病qíng才是。

  但如果她知道,她做戏的手法,就着实惊人了……

  江氏忽然之间流露出来的qíng绪,太过复杂,复杂到若生都无法相信她是在撒谎。

  第080章 姨娘

  江氏眼下如果说的是真话,她又怎么会连丈夫的病qíng也不知?

  若生心生疑虑,再同江氏说话时的语调,就不由得带上了些微探究,“晴姨平素都做些什么?我一路走来,瞧着平州四处都是花木,想必平常这赏花宴,是不少的。”

  “这倒是不能同京城比,平州只是个小地方,平日里来往的人也就只有这些个,并不比京里热闹。”江氏笑着摇了摇头,又让她吃茶,“这茶虽不是顶好的,却是你在京里寻常不大能吃上的。”

  若生闻言低头往盛茶的盖碗里看去,这才发现里头的茶,不是她平常吃过的那些。

  平州的花木闻名大胤,以花入食在当地更是常见。

  江氏让人奉上来的茶,就是一味花茶。

  若生轻呷了一口,茶水入口甘甜清冽,果真同那些毛尖、龙井的大不相同,比起姑姑爱喝的武夷茶,那更是全然不一样。

  江氏在旁道:“采了当季的鲜花挑拣洗净,选了合适的天气晒制而成,热水一冲,花瓣舒展,留存的香气就都冒了出来。”

  “很香。”若生眉眼弯弯抬起头来,“晴姨是不是已经有许多日不曾见过刘大人?”

  江氏猝不及防,顿时愣住,脱口道:“你怎么知道?”说完,她回过神来,慌忙补救,“老爷清廉,又总念着要办实事,每日里在前头忙完了,回来家中又是一头就栽进书房去,时常忙至夜半才发觉天色早早就黑透了,连饭也顾不上用,囫囵卧倒就宿在了书房里。”她看着若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但这并不长的一句话。她说着说着,便卡顿了数次。

  可见是突然之间没有法子,随口扯出来说给若生听的而已。

  若生心中登时如同明镜一般。知道自己问到了关窍上。她也不揭穿江氏,只附和着点头感慨:“刘大人为官多年。名声在外,果真是私底下就不容易。”

  她口不对心地说了两句,又低头去吃茶,在江氏看不见的地方,冷冷扬了扬唇角。

  刘刺史官声如何,她并不清楚,但那日在望湖镇时,郑氏同她说的话还清晰在耳。

  他并不是个好人。

  为官为民。一个本不良善,不够仁义的人,又怎能做个好官?

  所以江氏说的话,她不信。

  刘刺史是否日日夜宿书房,忙得连饭也顾不上吃,她不敢肯定,但她知道江氏夫妻二人之间的感qíng,一定不大妙。

  她沉思着,江氏也正在悄悄打量她。

  穿着鹅huáng衫子的少女,面孔白皙柔和。眉眼jīng致,生得十分好,言谈间的声音亦是轻轻软软。似暮chūn三月里徐徐绽放的柔软白花被风chuī落,拂过面颊。

  从她进门开始,面上也是一直都带着笑的。

  可江氏看着她,却觉似有淡淡的疏离笼在她身上一般,叫人一时忘了她的年纪。

  江氏最后一次见到若生的生母段氏时,段氏已经十六岁了。

  眼前的少女同她的生母,长得终究还是有些相像的,可如今明明比昔年的段氏还要小上好几岁的若生,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淡漠。却显得她比当初的段氏老成得多。

  江氏望着她,yù言又止。终于还是问道:“你父亲,待你可好?”

  这话原不该她问。她一个外人,又是头回见若生,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委实不知礼数又僭越。但连二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清清楚楚知道的,加上若生的生母段氏又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她忧虑所至,问上一句,也没有太过突兀。

  若生见她眼中忧色真切,便也直言道:“一向很好,晴姨不必挂心,新太太也待我很好。”

  “你父亲续弦了?”江氏吃惊道,问完又觉自己失言,忙说,“这倒是好事,你娘泉下有知,想必也会欣慰。”

  有个人能照料他们父女,的确应该算好事。

  若生笑着点一点头。

  江氏却觉自己不好再说下去了,遂低头吃茶,谁知刚呷了一口,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梅姨娘来了。

  听着梅姨娘三个字,江氏下意识先抬头看了若生一眼,面上有浓重的尴尬之色。

  饶是若生后知后觉,也明白过来,她上门便是客,又是江氏的故人之女,江氏身为当家主母亲自招待她乃是常理,但区区一个刘家的姨娘,凭什么来见她?

  何况瞧江氏脸上的神qíng,这梅姨娘此番也没有提前知会过江氏,是自个儿过来的。

  刘家这内宅,看样子也不平静。

  若生朝江氏回望过去,笑笑没有言语。

  江氏也努力将面上尴尬收起,转而吩咐了人让梅姨娘进来见客。

  若生心中微动,江氏竟这般给那位梅姨娘脸面,真真古怪。

  她疑惑着,那竹青的帘子轻轻一晃,后头就走出来个极年轻的妇人。

  最先映入若生眼帘的,是一角胭脂红的裙裾,而后那抹红就慢慢走得近了些,近到离她不过三两步远,妇人的那张面孔也就立即一览无余。

  鼻子就是鼻子,眼睛就是眼睛,菱唇淡红,一切都只是寻常,美得平平淡淡。

  分明应当是第一次见的人,若生看着她,却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说来她鲜少能记住人,昨儿个见过,今天再见没准就同旁人记混了,所以面熟不面熟的,她也没有多做他想。

  毕竟眼前的人,是刘刺史的妾室。

  她连刘夫人江氏都是第一次见,他的妾,自然不应该见过。

  若生敛神听着被婢女称为梅姨娘的年轻妇人同江氏温声说道:“夫人,老爷仍咳得厉害,说只恐无法见客,但几位客人难得远道而来,想着请您一定要留了几位用顿饭才是。”

  梅姨娘说话的口气,并不失恭谨。可若生听着这话,却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然而江氏却像是听惯了的,闻言只道个好。就让梅姨娘来见她。

  梅姨娘便转过身来,笑着敛衽一福。道:“见过连三姑娘。”

  “姨娘客气。”若生想着江氏对待梅姨娘的方式,还了半礼。

  梅姨娘当即道:“使不得使不得!”

  江氏也不说什么,只让梅姨娘退下去,好生照顾刘刺史。

  若生轻轻摩挲着身下雕花椅子的扶手,目光越过dòng开的窗子朝外头看去。

  chūn光已老,窗外的几棵树,绿叶成荫,树冠密密厚厚。像几匹绿得发乌的锦缎。

  她在心中暗暗喟叹,难怪方才江氏谈及刘刺史时,那般不自在……

  这刘刺史病了,身边侍疾的不是正妻,也不是儿女,而是他的妾室,江氏如何能自在?

  时至午时,江氏留了她用饭,她也留下了。

  苏彧那边,则照旧由刘刺史的儿子作陪。

  饭毕。江氏笑着问若生,可要去园子里走一走消消食,若生应好。由人领着去了刘府的后花园。江氏自己则因为还有许多管事妈妈需见,就不便再陪着若生,于是随后就唤了她的小女儿锦娘来陪若生逛园子。

  锦娘比若生还小两岁,生得像母亲,白胖白胖的。

  二人带着婢女一并在园子里闲逛,锦娘忍不住好奇地问她:“连姐姐,京城好吗?”她只在很小的时候,跟着母亲回去过一趟,早记不清了。

  若生笑答:“除了热闹些。同平州也没有什么两样。”

  锦娘就失望地叹了口气,过了会就又唧唧喳喳地说起别的事来。

  若生细细听着。她问什么,就答什么。

  不过两刻钟。锦娘就已视她为嫡亲胞姐一般,倒豆子似的将一箩筐的话给倒了出来。

  若生的语气也出奇的温和:“对了,我先前见着梅姨娘了,她生得可真好看。”

  可其实,她根本记不起梅姨娘长得什么样。

  锦娘听了撇撇嘴,道:“她是好看。”

  若生就故意笑着揶揄起来:“你爹爹一定是喜欢她长得好看。”

  “才不是!”锦娘猝然说道,言罢声音又弱了下去,“是因为她琴弹得好……”

  若生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尖,面上依旧笑着:“是吗?她都会弹什么?”

  锦娘弯腰去摘花,随口道:“有支曲子叫笑chūn风,她弹得最好。”

  白白胖胖的小姑娘漫不经心地说着话。

  这话音被风一chuī,chuī进了若生耳朵里,却激起了别样的涟漪来。

  她喃喃重复着:“笑chūn风?”

  锦娘手捧着几朵花转过身来,天真的面孔上没有一丝犹豫,“就是叫笑chūn风!”

  若生叹息:“可惜了,我竟没有听过这曲子。”

  “哦?”锦娘略有些吃惊,“我还以为京城里什么都有呢。”

  若生微笑,亦弯腰去看花,望着那粉粉白白,层层叠叠的花瓣,柔声道:“兴许是听过的,只是我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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