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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_意迟迟【完结】(81)

  “我便是做了鬼!做了鬼也不会放过连家人!我要挖出她的心来瞧一瞧,究竟是何种颜色。才能叫她那般贪婪而恶毒!”

  说得急了,她竟语不停歇。一气说了许多赌咒之言。

  死到临头,骂总要骂个痛快淋漓!

  可若生先前还担心着,当听到梅姨娘骂出的那几句话时,一颗提着的心顿时就落回了原处。

  她冷静地打断了梅姨娘的话:“姑姑此生只认得一种花,旁的不管何种珍品置于她眼前,于她而言都跟枯糙无甚区别,她要裴家的花谱做什么?贪?连家涉足的行当多了去,可就偏偏没有做过花木营生,要了裴家的花谱有何用处?更何况……”她沉下了声音,“姑姑只怕是瞧不上这门行当挣的银子。”

  每年平州选出珍品入贡,到了宫里头后,嘉隆帝随手就能赏给云甄夫人。

  再多的花,再奇的花,又能怎样?

  左右姑姑她老人家只喜千重园里种着的蜀葵花,至于旁的,她根本连正眼也不看一下。

  若生冷着脸看梅姨娘:“你若没有记错,就必是叫人蒙了。”

  梅姨娘愣住,她怎么可能是被人蒙了?她尖刻道:“你是连家人,自然不肯承认!那毒妇连我家中幼弟弱妹皆不肯放过,心黑手辣,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的?爹是个傻子,生的女儿也愚不可及!”

  “啪——”

  若生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骂姑姑,是因梅姨娘认定姑姑害裴家灭门,她不知真相,暂且忍耐。

  骂她,无碍,只管骂,左右不痛不痒。

  但rǔ及父亲,就是将死之人,也绝不能忍!

  当下,梅姨娘被她掴得偏过脸去,rǔ骂声戛然而止。

  若生已知梅姨娘糊涂,便索xing冷声道:“除你之外,我还认得一位会弹笑chūn风的人。”

  她不问梅姨娘从何学的琴曲,只说自己认得这样的人,梅姨娘果然上钩,当下瞪大了双目,舌头打结,方才的气势竟是一下子就萎靡了下去,而后猛地摇起头来:“果真是连家人,自小心肠歹毒,我娘已仙逝十数年,你怎敢拿这样的话来诓我?!”

  这支“笑chūn风”,是她娘当年,自个儿谱的曲,同裴家的倚栏娇一样,世上独一无二!

  若生听到这,也是心神一凛,恍然大悟,霍然起身。

  既如此,玉真、玉寅兄弟二人,同裴家就一定脱不了gān系!

  第098章 戳破

  昔时她问及玉寅时,玉寅笑称“笑chūn风”此曲乃玉真亲自所谱,世间无二。

  她彼时正是满心只有他的时候,听了这话并不怀疑分毫,且又因只是单单一支琴曲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偶然间从锦娘口中得知梅姨娘最拿手的那支曲子也叫做“笑chūn风”时,她心下只觉熟稔又疑惑,却还不曾将事qíng想得太深。

  然而梅姨娘听到“笑chūn风”,便提及了母亲……

  若生一手扣在雕花的扶手上,五指渐渐收紧,道:“这支曲子,莫不是你娘所著?”

  梅姨娘望向她的眼神似淬了毒,声音却还是逐渐低弱了下去:“是也不是,与你有gān系?你休要再言,不如一刀杀了我!”

  她已知自己活不长久,让若生杀自己,不过是愤恨所至,口不择言,言罢竟自chuáng上挣扎着要坐起来,口中声音忽轻忽重,神qíng也慢慢变得恍惚起来,眼瞧着就要不成了。

  心念电转,若生蓦地松了手,低下头去看她,问:“平州裴氏一门十二年前便已无人生还,世人皆知,可你即便不明着承认,我也知道你就是十二年前偷生的裴家女!但当日裴家不肯认罪,抵死反抗,惹得皇上震怒,派兵镇压,将偌大一个裴家围了个水泄不通,见一则杀一,没有人能活着逃出裴家的门。以你如今的年岁来看,你当年也不过才十岁上下,便是再聪慧能gān,也绝不可能孤身而逃!所以,是陆立展救的你?”

  梅姨娘眼中的光亮已像是火盆子里的灰烬一般,即将熄灭。面上黯淡无光。

  可听见“陆立展”三个字的时候,一丛火苗飞快地就从她眼底“噌”一声蹿了上来,将她一双眼烧得通红,烧得亮如星子,目光锐利。

  她咬紧了牙关,从齿fèng中吃力地挤出话音来:“你胡言乱语!”

  朝廷鹰犬突至平州,铁蹄得得而响。将自祖上起便只做花木营生的裴家踏得粉碎。

  连宅子带花木。从壮年男子到嗷嗷待哺的稚儿,皆像是蝼蚁一般,被人碾碎成齑粉。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唯一活着的裴家人,如果没有陆立展,她也一定早早就下了huáng泉去见父母了。

  陆立展如今身居相位,十二年前却还离这个位置颇有距离。他那时已是官身,却敢为了一份qíng义潜入裴家。救下了她,这样的事,一旦被人知晓,他亦犯下了逆谋大罪。是掉脑袋的事。

  所以梅姨娘明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去了,却也忍不住扬声反驳若生的话,不能叫人知道!

  然而她慌乱之中脱口而出的辩驳。却恰恰验证了若生心中所想所猜。

  如果不是陆立展救下的她,她何至于这般激动?

  若生当即明白过来。如果说是陆立展在十二年前救下的梅姨娘,那她如今身在陆立展旗下,当他的棋子,也就说得通了。

  可她心中念头一闪,突然出声道:“姨娘好糊涂!”

  梅姨娘咬牙撑着一口气,听到这话心头莫名一颤。

  若生摇头:“皇上震怒之下派出的人马,将裴家包得铁桶一般,除非他带了重兵来救你,不然你们都只有死在一块的份!但便是我也知陆相当年还不是陆相,他焉能调兵遣将同皇上抗衡?姨娘这么多年来,难道便没有想过,他如何能出现在裴家?”

  这事思来想去,分明就只有一个可能!

  ——陆立展,就是当年奉命带兵去裴家镇压的官员!

  梅姨娘怎么会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若生目光如炬看向梅姨娘,却见梅姨娘面上浮现出凄苦之色来。

  她震惊,瞧这样子,梅姨娘也是疑心过的!

  可她为何仍旧认定是连家的罪孽,却听从陆立展的命令?

  梅姨娘一言不发,呕出一口血来。

  若生盯着她面上神qíng,眸光倏忽一黯,紧紧皱起了眉头,她再试一句:“你送出去的信鸽,叫人she杀了。”

  “你胡说……”梅姨娘声若蚊蝇,语意慢慢变得凄凉起来。

  她初遇陆立展的时候,年纪尚小,还是孩子,只知自己能逃出生天,不叫裴家的百花谱落入恶人手中,终不会辜负祖父母跟父母的殷殷期盼,心中欢喜而难过。因陆立展救下了她的命,她感激不尽,听他说是父亲的故友,她也从不疑有他,喊他展叔叔,视他为父为友。

  可人终究是会长大的。

  随着岁月长河逐渐湮没往事,她心中的疑窦却像是枝头上的花似的,凋谢结了果,一日日变得硕大。

  终于有一天,她开始回忆起自己逃出人间炼狱般的裴府时,那些她本不愿意回想的沉重往事。

  她依旧深信陆立展的话,惨案的源头,便是云甄夫人的贪婪跟毒辣。

  可云甄夫人是不会亲自领兵到裴家去镇压动手的,那时连家的几位爷也都还未入仕,这自然也不会是他们做下的。但当时一定有人领了嘉隆帝的命令带兵前往平州府,那领头的官员是谁?

  她暗中打探过,无人知晓。

  她去问陆立展,陆立展不答反问,你若是报仇,应当寻谁报?

  自是云甄那毒妇!她斩钉截铁地道。

  他颔首,说这样便足矣。

  可足吗?

  其实她心底深处一直觉得是不足的,她恨不得杀光当年所有参与过裴氏灭门惨案的所有人!

  但那么多的官兵,官员,昔年选贡花的人,运送的人……她怎么有能耐一一查清楚,又一一杀掉?

  所以陆立展的话也委实没有错,报仇便要冲着云甄夫人去报,报得这一仇,自己也就勉勉qiángqiáng能够有脸去九泉之下见裴家人。

  她将自己心底里的那点疑惑尽数压了下去,压得深深的,再不叫它出来。

  她从未明说,可她也是疑心过的。

  这会若生毫不留qíng地戳破了那薄薄的一层纸,她qiáng压下去的那些东西就都仿佛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挡也挡不住。

  她惶恐、害怕、茫然失措。

  他不会骗自己的……一定不会的……

  他是个好人,至少对她而言,是个天底下再好不过的人……

  梅姨娘通红的眼眶里终于流出了泪水来。

  一滴两滴,奔流成海。

  她紧紧闭上了双目,身子一软,朝着chuáng铺倒了回去。

  若生轻声说了一句:“会弹笑chūn风的人,是个男子,今年足十九。”

  梅姨娘眼皮微掀。

  她继续道:“他还有一个兄弟,小他两岁。”

  梅姨娘睁开了眼。

  “他二人,如今皆在连家。”若生话音淡漠,“你有几个兄弟,想必并不是多难查的事,裴家上下拢共那么几十口人,翻一遍总会找到的。”

  “呵……”梅姨娘似笑了声,“你错了,我并无兄弟……”声音一顿,她闭上眼,急促地喘息了两声,没了气。

  扈秋娘上前来拉若生:“人没了,姑娘莫要站在近旁,过会沾染了晦气。”

  若生蹙着眉,却只淡淡说了句“人都没了,哪里还有晦气可沾”,一边上前弯腰,抓起被子盖上了梅姨娘的身子,静静看了两眼而后转身吩咐下去:“寻块地方将人葬了吧。”

  时已入夏,尸体久放不得。

  扈秋娘听她话音坚决,也就不再多言,让绿蕉送了她出去,自己也往另一边去。

  谁知出得门去没一会,她就叫老吴给拦住了去路。

  扈秋娘不虞:“什么事?”

  老吴眯着眼睛:“你瞧你这做的都是什么事,打从望湖镇开始就事事都听三姑娘的,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知道什么,你倒好,她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如今又是要做什么去?”

  若生用着老吴,可刘家的事,暂且一个字也没有透露给他,是以他只知道若生从刘家接出来个人,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做什么就更不知道了。

  扈秋娘并不待见他,闻言冷笑了下:“该叫你知道的时候,姑娘自然会吩咐。”言罢,她转身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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