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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臣扶良_沥沥在木【完结】(19)

  “你,也该与他相见了。”

  斜斜地倚靠在树gān上的苏秋,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抚上了透she出凌寒气息的那双眼。

  这双眼,璀璨生辉,灼人神智,捧在手心的丝丝宠溺,珍贵得让人视若珍宝。

  步入深塔的黑蓬男子面对着她,锁上了塔门后的暗扣。

  苏秋转身。

  藏匿于花yīn最深处的女子款步而出,仿佛窥视、偷听已是家常便饭。

  同样一袭绯红,同样一张容颜。

  苏娣凝视着面前人,怕她责怪,“我,只是想见你。”

  她柔媚的声音淹没在簌簌的风声中,眼角含泪。

  苏秋望着她,眼眸深锁却苍茫无波澜,仿佛蕴了幽潭水,深邃且蛊惑,令人如坠迷梦,痴醉难持。

  “阿娣,你逾越了。”

  苏秋徐徐抬眼,嗓音转沉,竟化成了一抹磁xing的男音。

  此时此刻,苏秋的脸上连一丝喜怒起伏都不曾有。

  ☆、盘根错节

  照例,傅望之赶在晌午之前将几份攸关社稷的奏折呈递到明广殿。

  明广殿里,窗棂外投she进来的阳光在地面上勾勒出窗扉的疏影。

  傅望之踩踏在黑墨石铺就的地面,将奏折放置于檀香桌案的最里面,手边,初雪白的缎料上印着金錾累丝莲花暗纹,缎料四角皆系着浅灰色的绦子,将四四方方的铜鼎包裹得严严实实。

  傅望之抬手的时候,掠过眼前的缎料一侧。

  走在他身后的小太监,穿着绿袍宦官服,垂首,“傅大人,司饰房的婢子还要送缎料过来,大人请随奴才往这边走。”

  小太监蜷着肩毕恭毕敬,傅望之却明明白白地在他脸上领会出一抹警告。

  “如此甚好。”他紧随其后,回眸,看见桌案上被缎料覆盖的铜鼎已然莫名消失。

  傅望之自侧门而出,远望着正殿前,数十名婢子皆统一的湛蓝色绢衣,领口和袖口是浅灰滚边,鱼贯而行之时,胸带飘逸,相衬成趣,显得盈盈可爱。

  宫闱规矩:宫人入殿,外臣回避。

  他假意在小太监的注视下快步离殿。

  待到守在侧门的内侍监缓步进殿,他就凭借颀长的身形隐在宫灯石柱后,眼看着捧着一批织染好的挂缎进入殿内,尔后有序退出的一群婢子。

  那走在最前面的婢子身着一身gān净利落的蓝绢,腰上佩戴着玉蝴蝶挂饰,应当是司饰房的掌事——茵珠。

  茵珠朝着站立于殿前台阶上的张公公微微敛身,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红册子,“张公公,这是司饰房近来赶制的缎料册子。额外织染的缎料已经送去沁鸢殿了。”

  说罢,她正yù转身离开。

  身后的张公公突然叫住她,“茵掌事,再从司饰房匀些缎料出来,屏熙殿也不要太过怠慢。”

  话音刚落,茵珠面色一僵,司饰房赶了几昼夜做出来的缎料根本不够王上赏赐宫妃侍君的频数。

  她吸了一口气,想要出言,而张公公却抢先开口。

  他摸了摸鼻子,瞟了茵珠一眼,“几匹宫绣罗缎罢了,做好你份内的事,王上不会亏待你的。”

  他在进殿之前,似有深意的含沙she影。

  看着他将要抬脚跨进门槛,茵珠突然道:“张公公也知道司饰房里的人手不足,新招的婢子又眼拙得很,加之昨日又添进去了几名……”

  她说话时目光瞥过身侧的闲杂人等,还yù说出后半段,张公公的眼底涌起一抹杀意。

  他闻言转身,笑纹更甚,“既然茵掌事为难,那就从司衣房调些人手过来吧。”

  说罢,茵珠满足地噙起笑靥,领着一众婢子朝外走去。

  在经过掌灯石柱的时候,傅望之盯着茵珠的一张脸,那巧笑嫣然的女子,正是昨夜引着几名婢子进入深塔的宫人。

  茵珠方才说的一番话,未道明的后话必然与深塔有关。

  昨日,又添进去了几名……

  他蹙眉,仿佛嗅到了深宫盘根错节的幽暗与诡秘。

  走出明广殿,他在穿过回廊的时候,见南侧的宫墙外,端着轻蔑姿态的楚哀,听着茵珠添油加醋地禀告殿前缎料的去处,微眯着眼睛,不时哼上一句,“茵珠,别忘了,本侍君才是你的主子。”

  ☆、疑似旧人

  楚哀遣退了茵珠,独自一人走到回廊尽头。

  站在斑驳树荫下的男子,已是立夏,却黑蓬掩身,似乎满树的光影都无法刺破他全身的伪装。

  楚哀磕着羽扇,两片轻薄唇瓣上的笑意迷离,“元寅道师,我要的东西,道师可否带在身边?”

  他语气轻慢,一来便开门见山。

  黑蓬被微风拂起一角,露出半张不明哀乐的脸庞。

  名唤元寅的男子抬手,黑蓬里的玄青道袍就堪堪落入他人眼中。

  “楚哀公子想要,岂有不给之理。”黑蓬里伸出的手掌里放置着一个白瓷瓶,他低声叮嘱,“记得,放入饮食中,不消两日,必定奏效。只是这‘朱颜醉’最忌鲜血,公子可要小心行事。”

  他声声称其为公子而非侍君,听得楚哀心中甚慰。

  楚哀接过他手里的瓷瓶,应答得漫不经心,“我就知道元寅道师不会言而无信。事成之后,我定不会亏待于你。”

  他握紧瓷瓶的手懒懒地,以指腹轻抚瓶身,眼底坠满了拔除“心疾”的快感。

  朱颜醉,无色无味,饮之当夜便有醉态,两日便沉睡不醒,直至全身衰竭而亡。

  楚哀指名用它,要的就是这神不知鬼不觉的消亡。

  元寅垂眸,躬身道谢,“还望楚哀公子在王上面前多加提携。楚哀公子若有吩咐,元寅自当倾力相助。”

  他再度站直了身体。楚哀摆摆手,一副盛姿玉容略显得意,“罢了罢了。这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说罢,他将瓷瓶放入衣袖,抬脚返身而去。

  元寅扶手侧立,半晌,有极轻极轻的声音飘来,“楚哀……你果然愚昧。”

  他转身的时候,微风掀开黑蓬里隐约可见的一双眼。

  站在回廊那头的傅望之眼睫一颤,心底蓦然呼啸起难以抑制的悲伤。

  “楚睿……”傅望之追至他的跟前,“你是,楚睿?……”

  他似乎忆起了纪国国破那日,楚睿在义乌城被俘的消息。

  数年已过,楚睿他,还活着吧。

  傅望之殷切期望,面前的黑蓬男子能够亲口承认。

  然而,男子避开傅望之yù伸手掀起黑蓬的那只手,面色如常,别过眼,不动声色地道:“你便是时贤徐庄的三弟子——傅望之吧。傅大人,元寅还有要事就先告退了。傅大人请自便。”

  男子敛身间,已有告退之意。

  傅望之望着他,片刻,还想伸手拦下他。

  “傅大人,你怎么在这儿呐,还当真是让奴才一阵好找!”张公公迈着匆忙的步子走过来,见了一侧的黑蓬男子,又道,“哟,元寅道师也在啊。正好,王上正愁无人看诊呢。近日,王上的眼疾又犯了。”

  话音刚落,张公公又一把拉住傅望之,“傅大人,王上指名要你过去,可别误了时辰。”

  还未说完,傅望之便被拽走。身后的男子亦步亦趋的跟着,一路静默,黑蓬里的那双眼始终未离开他的背影。

  或浓或淡的苏合香,自殿门大开之时便肆意弥漫开来。

  傅望之站在背屏前望着半卧在敞椅里的祁辛,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王上,傅大人到了。另外,元寅道师也过来了。”张公公在台阶下躬身回禀。

  站在身后的元寅直接绕过背屏,到了祁辛跟前,眼观面色,伸手探脉。

  “王上,您并无大碍。只是‘千鸩’作祟,一时视物不清,心生狂躁。”

  元寅将随身备好的丹药锦盒放在手边的矮桌上,“王上,日服一粒,定能缓解余症。”

  他说得如此笃定,令傅望之都以为他只是一方专研丹药的道士。

  ☆、任凭差遣

  “元寅,你且退下吧。”

  背屏后的男子略微扬手,在黑蓬男子退下之后,果断打开锦盒,咽下了一颗朱红丹药。

  元寅双膝伏地,跪拜了王君,再起身,背对而去。

  他的恭谨谦卑与屈膝臣服,一气呵成,根本不似那个俯视群雄,傲骨凛然的纪国世子。

  傅望之的目光炯炯,侧眸瞥过黑蓬男子斜长的影子,有些怅然若失。

  待到张公公轻咳一声后,他才揖手上前道:“臣下见过王上。王上唤臣下来此,不知是有何要事?”

  他隔着背屏,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这时,张公公将今晨批阅的奏折递给他,“傅大人,这几份折子,王上让你来做决断。”

  傅望之接过那一叠薄薄的奏折,惊愕地望着背屏后的那个人。

  祁辛浅闭的眼睑缓缓睁开,等到视物清晰之后才从背屏后走出来,指着格子架上堆砌得杂乱无章的书卷和折子,“把这些杂物也都给孤分门别类,孤看着心烦。”

  说话间,祁辛扶着张公公伸出的手,苍白的薄唇仅有难以察觉的血色。

  祁辛的不耐,让傅望之想起了他那日杀人如麻的癫狂之状。他虽不知“千鸩”的毒xing,却也能够窥见祁辛的痛苦。

  或许,他平素的乖戾并非是因为他bào虎冯河,而是“千鸩”的钳制。

  傅望之没有打开这几份奏折,反而蹲下身来,开始埋头整理地面上散作一团的折子和凌乱的书卷。

  他目不转睛的分门别类,显得尤为专注。

  祁辛靠坐在软椅之上,目光瞥过身侧站立的张公公,张公公便识趣的缓步退下。

  傅望之低垂着眼睫,檀唇里还轻声默念着书卷的卷名,伸出手有条不紊的将原本堆砌在一起的书卷都撤下来,归零重组。

  他的一举一动,并未因眼底的百卷书卷而凌乱,反而生出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感。

  他的眼眸里蕴含的奕奕神采,是祁辛此刻没有的。

  祁辛见他拿着桌案上的书卷登记册勾勾画画,被“千鸩”蛊惑的满腔怒气以及对依靠丹药过活的种种愤懑逐渐烟消云散了个gān净。

  果然,自他上次癫狂,他心底的烦躁只有他能够助他消磨殆尽。

  只消远远观望,他的心亦能缓缓平静下来。

  想到这儿,祁辛的脸庞上终于多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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