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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臣扶良_沥沥在木【完结】(23)

  祁辛将马缰绳攥在手里,察看了马肚上挂着的gān粮和预备的银两,转身说道:“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你退下吧。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

  “是,大人所言,小的自当铭记于心。大人一路好走,这是过境的腰牌。”

  小厮从腰间摸出一块墨绿图章腰牌jiāo到祁辛的手上,然后躬身退了下去。

  待到小厮走进了驿站,满腹疑窦的傅望之才开口道:“齐大人?原来王上一早就谋划好了一切,准备化名进入三苗。王上,当真好谋略。”

  傅望之倏尔上前,祁辛嘴角上翘,不可置否的道:“盛世顺苍生,乱世自当谋天下。”

  的确,祁辛的野心不过是其余五国野心的汇聚。

  傅望之眸光一滞,尔后又道:“只是,为何只有一匹马?”

  墨玉锦袍的男子正一瞬不瞬地注视过来,隔着树荫,栈桥下的景致在河流中被折she成几道光影,其间,倒映成剪影的傅望之笼罩于白尘倾洒中,恍若谪仙。

  其实,他最初谋划的时候,也没有打算将傅望之牵连进这场漩涡,他现在的决定,是从攸廿的那封密信开始改变的。

  “走吧,上马。”祁辛突然跃起,跨坐于马背上,向他伸出手。

  傅望之蹙眉,略微迟疑,站在原处没有动作。

  “怎么?怕我吃了你?”他戏谑的目光俯瞰而来,不知傅望之是介怀“君臣有别”,还是在意与男子太过亲密。

  祁辛拽着马缰绳左右晃dàng,马蹄悠悠转转地转了几个圈,让傅望之想起了前些日子与攸廿并肩策马啸西风的畅然之景。

  “王上多虑了。”他脚尖轻点,倏忽间翻身上马,“只是,不知王上的骑术如何?”

  祁辛转眸,傅望之虽上了马背,却刻意离他较远,他对上傅望之那双漆色眼眸,即刻上提马镫,“放心吧,孤的骑术,自是比攸廿更胜一筹。”

  他仰首挑眉,但见烈马如风,穿过栈桥,绝尘而去。

  颠簸的古道,身前恣意纵马的祁辛好似向他挑衅般,故意快马加鞭。

  眼看着与祁辛的距离愈来愈近,傅望之妄图倾身往后,却被一只手牢牢的抓住。

  祁辛单手扣住他的双手,另一只手却依旧打马前行,“你躲什么?抱住孤的腰,孤自今日起就化名齐辛,不是王宫里的周慧王了。”

  祁辛极其霸道的将他的手搭在腰上。傅望之暗暗叹了一口气,不再做任何挣扎,认命的将手放在他的腰际,眼神微滞的瞬间,身下的骏马就开始撒丫子狂奔而去,bī得始料未及的傅望之猛地圈住了祁辛的腰。

  这一抱,傅望之整个人正好贴在了祁辛的背上。

  祁辛黑眸深锁间似有措手不及的波澜,这一刻,君臣之礼飞灰湮灭。

  傅望之面上窘迫,正yù离身,祁辛却出言阻止了他,“别动,你要是摔下马延误了时辰,我拿你试问!”

  他朝他瞪眼,冷哼一声,傅望之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身前的男子唬住了,不敢再做动弹。

  温热的大风拂过,晌午的日头升到最高,等到了周饶的边界,祁辛拿出了过境腰牌,一匹烈马两个人,就一路往前。

  去往三苗,必然经过无启国。

  祁辛略微放松了马缰绳,闲庭信步之间,越往南走,丛林越多,一抬首,崇山峻岭,比之庭界山有过之而无不及。

  “翻过这座山,就是无启国的国境了。”祁辛眸光一凛,说到无启国,眼底有难以征伐的苦恼。放眼六国,只有无启国,他看在眼里,却不敢轻易犯境。

  “据史料记载,无启国是戴国吞并大赭国重新建立的国家,位列六国,虽常居穷山恶水之地,却国力鼎盛,乃是乱世中的盛世华庭。”傅望之记得当年的楚睿最为崇敬的便是无启国的国子监,楚睿求学,去的便是无启国。

  话音刚落,傅望之的赞扬令祁辛面上不悦,“无启国本不足为惧,两个弹丸小国,即使合并,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早晚,我要将无启收入囊中。”

  祁辛停住了马,两人同样漆黑如夜的瞳仁,醇郁相映。

  祁辛居高俯视无启国的群山,傅望之轻抿薄唇,须臾,颔首道:“传闻,无启国的秦王后虽不是开疆拓土第一人,却是无启所有律法的创立者。这几年,没有秦王后,就没有无启国的鼎盛繁华。”

  傅望之常听老师谈及无启国的秦丘王后,总是饱含敬意。

  想来,昔日的两个弹丸女国合并新生,一个地位低下的男子定然才智卓绝,方才登上了无启国的王后高位,成就了一段dàng气回肠的传奇故事。

  ☆、以柔为美

  迷迷蒙蒙的山峦被阳光笼罩,现出淡墨色的光晕,很快,古道上的骏马在无启国边境的一个小镇停了下来。

  “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傅望之与祁辛踏入一家可以住宿的酒肆,卖酒的掌柜是个妇人,看模样已经年过五旬,鼻翼有痣,厚唇上翘,略显出市井刻薄的面相。

  “麻烦掌柜,要两间临近的普通客房即可。”傅望之白衣锦袍,细碎墨绿的木莲点缀在袖口,衬出风雅绝致的气度,掌柜一见,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得不说,这是掌柜在小镇上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可惜的是,看他的装束,应该不是无启国的人。

  掌柜不由得上下打量两个外境人,傅望之言罢,祁辛将一锭银子丢在柜台上,“掌柜,要两间清静的上房,我们要留宿两天。”

  身侧的祁辛端着生人勿近的姿态,傅望之认为出门在外不必如此破费,毕竟盘缠有限。他正yù开口阻止,祁辛却抓住了他的手。

  见状,掌柜收了银子讨好的道:“好咧,这是两间客房的号码牌和钥匙,两位拿好。”

  掌柜分别递给两人一块小巧玲珑的圆木牌和圈着铜锁的钥匙,傅望之接过钥匙,又将圆木牌拿近一看,上面刻画的文字,纵使他阅卷数十载也不曾见过。

  “齐辛,这是无启国独有的文字么?为何历代的史书中全无记载?”傅望之跟着祁辛上了楼,环顾四周,几乎每一个房间的房门前都挂着一个圆木牌子,上面刻画着的说是文字,更像符号。

  祁辛兜兜转转之后站定,举起与房门前挂着的圆木牌相同字符的号码牌,“这是秦丘的手笔。这种字符名叫‘阿拉伯数字’,是无启国近年兴起的,听说可以用来记录序号。这‘阿拉伯数字’,的确比其余五国繁琐的文字要简便得多。”

  说罢,祁辛推开紧闭的房门,放眼看去,里面的摆置清雅洁净,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没想到无启国边境的区区小镇也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傅望之听他一言,觉得秦丘确是世间少有的奇才,便拿着手里的号码牌对比旁边的房门圆木牌,“这‘阿拉伯数字’倒是着实有趣。”

  傅望之觉得无启国甚是新奇,远非史册当中寥寥数语的弹丸小国。

  傅望之也推开了房门,走进去之前,祁辛叫住了他,“望之,记得入夜后锁好房门,这是女国,就算是小镇,夜里也不免有宵小鼠辈作祟,更何况,你还是貌美如花的男子。”

  说到最后一句,傅望之听见祁辛又挑眉谑笑,倏忽蹙眉,“你能别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么?”傅望之露出一副清冷孤傲的模样,祁辛尚搭在房门上摩挲的手,就在这一刻蓦地顿住。

  祁辛抬起眼,仔细看了他半晌,忽然朗笑,“也就只有你完全符合这女国的男子审美。像我这样轮廓刚毅的男子,搁在这女国的大街上,根本就无人肯多看我一眼。更何况,无启国,男子素来以柔为美。”

  祁辛渐渐挨得近了,傅望之听罢,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

  “嘭!——”祁辛刚刚走上前来,傅望之即刻进屋,反手将房门紧扣,尔后便是清晰的上锁声。

  “望之,你锁门作甚?”

  “为防宵小鼠辈潜入。”

  “你……”

  祁辛难得见傅望之跟他置气的一面,他知晓,房里的人当真是生气了。

  可现下还是白昼……祁辛见傅望之在房间里闷声不响,无可奈何之际,只好先回自己的房间去。

  侧耳听到隔壁房门关闭的声响,傅望之将铜锁打开,仍扣住房门,坐到了窗棂边的木桌旁,沏一杯茶,心有所思。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与祁辛不再以君臣相称,反而是直呼对方的名讳。

  若他没听错的话,祁辛方才唤他“望之”。

  望之啊,望之——他似乎想起了儿时父亲在大雪纷飞的长亭外拥他入怀,声声亲昵温润的呼唤。

  似樯橹灰飞烟灭般的往事……

  他不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祁辛,到底是刻意撒网,yù瓮中捉鳖的周慧王,还是放下戒备和身份,与他坦诚相待的齐辛。

  眼前一片迷蒙,傅望之抿了一口粗茶,苦涩的滋味在舌上淡淡的晕开,他拿出了出境前楚睿给他预先备好的锦囊,锦囊里装着遇风即散的白色粉末,这粉末,无声无臭难以察觉,却正是宫中猎鹰一路追踪的引子。

  他轻缓地摩挲着锦囊底部细小的漏dòng,仰首屈指道:“老师,我这样做,到底是错是对?……”

  他迟疑不决的心思自出境以来便没有安定过,复国的前路茫茫无归期,他却没把握狠下心肠,一剑了结了祁辛的xing命。

  傅望之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不愿被复仇的囚牢桎梏,亦无法给纪国子民一个jiāo代。

  傅望之思忖了良久,沉吟不语之时,房门外有缓滞了一步的扣门声。

  “望之,用膳的时辰到了。”

  房门外站定的祁辛一双眼缓缓地朝里探,傅望之推开房门,抬眸看向身前身形颀长的男子,男子的那双黑眸,仿佛蕴含了幽潭水,深邃且蛊惑,微翘的唇角正显露出他兴致勃勃的神qíng。

  傅望之绕到祁辛的身旁,随他到了楼上临窗的木桌旁,等着后厨忙活的酒菜。

  此时此刻,酒肆外,有身着甲胄的侍卫在大街上列队巡查而过,傅望之略微惊诧,端着酒菜的掌柜正好走了过来。

  “这白日怎会有侍卫出行?”傅望之淡淡的望着窗外,祁辛接过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掌柜见留宿酒肆的美人突然发话,不由得心神一dàng,咳了一嗓子说道:“这公子就有所不知了。公子是外境人,不懂无启国历来的习俗。明后两日,是昙花盛开的日子,无启国上下都要开祭坛、祭昙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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