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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臣扶良_沥沥在木【完结】(46)

  甚至是他,一旦在周饶的王廷里搏得品阶,扶摇直上,就有不可估量的锦绣前程。

  然,命数使然又令人深思,由不得人预先做出选择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楚睿与济婴游走于权谋之间就是选择了承担坎坷,以及复国必然面对的诸多困顿和磨难。而他自踏进周饶王宫的那刻起,也是做出了选择。将来如何,都与人无尤。

  指尖停滞,任凭冷风将衣袖和发丝chuī得纷乱。

  傅望之忽然嗤笑一声,自嘲道:“原来,我还是凉薄如斯。”

  世人眼中的自己摆脱了三苗贱民的身份一步登天,济婴眼里的自己离经叛道,倒戈相向,奴颜媚骨地投靠敌国,成为了周慧王的榻上臣。

  傅望之屈指狠狠地划过眼底的月蛛丝弦,指腹顿时有鲜血涌出。手臂上的伤口还未处理,新添的伤痕一点儿也比不得撕心裂肺的痛楚。

  冥曲罢,他缄默,可曾见世间多少痛苦挣扎,曲境几多冤屈沉沦,身在乱世中的人,蒙昧愚钝,无法得到超脱。

  “望神明有灵,怜世间忠诚之心,加以庇佑!”

  此时此刻,傅望之不知是该哂笑自己无能还是喟叹生灵涂炭的乱世“繁华”。

  佛曰,心诚则灵。

  可惜,他的心依旧摇摆不定。

  傅望之静静地看着铜鼎里的线香燃尽,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树枝被压断的脆响声。

  攀上高阁的枝桠被祁辛生生折断,他觑起眼,有些哑然,“望之在祭祀亡灵?”

  傅望之闻声一怔,没料到祁辛会深夜造访。

  高阁上的雾霭愈加浓郁了,有些凉。

  “这么晚了,你竟还没歇息。”

  被发现了,难掩眼底掠过的预警和尴尬。

  祁辛索xing信步走过来,脸上含着一如既往的凛冽之气,墨绿色的蟒纹锦袍在光影下熠熠生辉,映衬出六国国君的疏离和森然。

  “这么晚了,王上也还没歇着……”

  傅望之将七弦琴推到手边,站起身,发觉双腿略微麻痹泛软。

  祁辛注视着他,半晌,嘴角噙笑道:“听闻,望之你婉拒了华太医?”他知晓他手臂上有伤,原想着命华太医前来谨慎处理,却不料傅望之会不领qíng。

  “烦劳王上记挂,望之手臂上的伤势并无大碍。”傅望之呆愣一瞬,尔后出言道。

  他以为祁辛会追问他为何祭祀,为谁祭祀。但一句话偏偏将锋芒毕露的危机纷纷打破。

  祁辛踱步迫近,在傅望之还来不及惊诧的时候撩起他的衣袖,又将视线向下,看到了他淌血的手指,蹙眉道:“还说没有大碍?”

  他的反问有些许凌厉。

  傅望之于慌乱之中拉下衣袖,那手臂上泛紫的伤口还有未凝固完好的血痂,他自知,乌鸦的爪上淬了毒。

  而他手指上的伤,原本就是自己故意为之。

  ☆、锦绣江山

  隔日辰时,明广殿内。

  殿内视野非常开阔,正中搁置一张紫檀牙雕金錾镂花大背屏,屏前摆开两道紫檀椅,椅前设矮案,案上最边沿是熏鼎,中央摆放着一副玄铁棋盘,等到辰时二刻,张公公便召来了傅望之。

  这时,祁辛就坐在椅上,抬眸示意他坐到对侧。

  祁辛将装满白子的棋盒推到他的面前,“望之,你可有去太医署确诊?”

  前日傅望之手臂上的伤表现出的皆是一派中毒之象,可奇怪的是,太医署的所有人都回禀于他,说望之并无大碍,那浸入伤口的是毒,但确是于身体无碍,并不会中毒。

  这世间,还没有一种毒,现于人前却偏偏不会置人于死地。

  “去过,太医署还是那番话。”傅望之亦觉得诡异,但他愿意相信已逝去的济婴并无伤及无辜的念头。有一句话说的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傅望之朝祁辛笑道:“王上,臣下让你三子。”

  祁辛捻起黑子的手一滞,看他的眉宇间自有一股霜雪清然,近日来,显得越发矜持恭谨了。

  “孤听闻,望之你的棋艺在徐子一gān弟子中最为出众?”祁辛闻言也不恼,看向棋盘上四角摆好的白子,淡淡地说道。

  “王上谬赞了,”傅望之等着面前人落子,偏偏祁辛迟迟没有动作,便又道,“在家师的弟子中,尚昀师兄算得上个中翘楚。至于臣下,不过是后入门,资质尚且愚钝的小弟子。”

  比起尚昀与仓镜师兄,他的确不如他们入门时长,不敌他们参悟透彻。

  祁辛此时将黑子悬在半空,捻子的手指忽然松开,但见黑子落入棋盘,甚是随意又恰恰落入了四子正中。

  “如此说来,孤就不能放他们回山了。”祁辛嘴角噙笑,略带调侃的声音,怎么听都觉得满含玩世不恭的意味。

  傅望之眸光流转处涌起一丝波澜。

  “你说,孤将徐子的三位弟子收入王廷,委以重任,如何?”

  耳畔,蛊惑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温热的唇瓣擦过他的耳垂,吐出的气息略带cháo热。

  傅望之当即愣住,没想到祁辛已经移步走到了他的身侧。

  他的这番话,有虚有实。

  傅望之的唇角已经弯起,许久未见的紧张正夹杂着莫名的诡秘攀上他的心头。

  他说,“王上左右不了家师的意志。”庭界山的弟子,向来不得徐子首肯,不准入世,更不准参与朝政。

  祁辛似有若无的觑起眼,“徐子不肯,可望之你却还是成为了孤的近臣。”

  傅望之侧过头避开头顶的温热气息,这才发现身侧的男子已经移至他的身后,跟自己贴得很近,而他正俯着身子。

  近在咫尺的距离,连彼此的眼睫都能数得清楚。

  “孤很高兴。所以,不会qiángbī你的两位师兄。”

  他们是走是留,在某种程度上,并不重要。他只害怕,眼前的人会跟随他们一起回庭界山。庭界山,乃是王权不可渗透的地方。

  祁辛忽然伸手圈住他的窄腰,傅望之瞳仁紧缩。

  “王上你……”祁辛眼底的痴迷和疯狂正如昔日的楚睿,明明知晓他拥入怀中的人并不温,却固执己见,想要将其牢牢桎梏。

  祁辛璀然弯起眉梢,这一笑,扫去了心底的yīn郁以及千鸩蒸骨的烦躁。

  望之的背很单薄,手是凉的,脖颈比之霜雪更皎――他此时只想离他近一步,再近一步。

  傅望之感觉身后之人气息不稳,cháo湿的空气愈发灼热,此时的祁辛,眼底甚至窜起了一丝火苗,令人暗道不妙。

  “王上,该你落子了。”他抿了抿唇,尽力保持平静。

  祁辛松开手,再度靠坐在小椅上的时候,哑声道:“望之这白子未落,孤如何落子?”

  他暗哑低沉的嗓音就扑在耳畔,傅望之低下头,面色如常的将白子落入棋盘中。

  这时,只有他知道心底有多窘迫和无奈,就连落子的一瞬,他都是懵的。

  祁辛撩拨了他片刻,也知适可而止。

  面前这盘棋,尚未落几子却已是剑走偏锋,能够读出下棋之人的不用心。

  “望之也会下臣子棋了?”祁辛屈指敲击桌面,眼神中透出一丝dòng悉世态的凉薄。

  很显然,眼前之人并不喜有人刻意取悦他,更不能因他的身份就手下留qíng。

  话音一落,傅望之便看向棋盘,没料到自己的出神会下出一盘如此低劣的棋。

  “是望之怠慢了。”他屏住呼吸,不知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祁辛轻叹道:“罢了罢了,望之的心既然不在棋盘上,那就跟孤说说这朝堂之事吧。”

  他的笑里,有一丝迷离的蛊惑,然而充斥着的冷酷和残忍却是令人在泥足深陷的同时,粉身碎骨。

  祁辛说的话向来都有目的,他只是静下心来听着,希望能找到其间裹挟的qíng绪。

  “望之,若孤出兵征伐他国,你可愿与孤携手?”

  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傅望之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白子。

  “王上要征伐哪国?”傅望之自知避不开六国纷争。

  祁辛起身,始终看着他的双眼,“翟魏、无启、柔利――孤yù征伐列国,一统天下!”

  他凛冽的目光似透过他,预见了无限扩充的周饶疆域和万里无垠的锦绣江山。

  傅望之没有说话,他又要挑起争端,将烽烟引向列国。

  “乱世本无宁日。”

  “yù享太平,必横扫列国,整复天下。”

  或许,真正的太平盛世,就是建立在数次杀伐和颠沛流离之上的极乐。

  ☆、何为天定

  周饶兵动,翟魏翼围厉城,两国呈铮铮之势,来使不通。

  傅望之在案上审阅的那些奏折,弹劾的全是厉城边防疏漏,被翟魏人趁虚而入的将领。

  满朝文武各执己见,争执不下。至于攻与守,除祁辛持攻伐态度,其余人莫衷一是。

  然,此种关乎一国存亡及国君颜面的大事,只需一国之君定言便是。

  傅望之跨坐于战马之上,齐头并进的战车挑起周饶的旗帜,此时此刻,祁辛站立在战车上,甲胄加身,着的依旧是皇家亮色。

  骑兵在前探路,战车在中,步兵纵队紧随其后。

  昼夜不息,前路颠簸。

  约莫两三个日头,祁辛才下令让三军安营扎寨。

  还未入夜,昏huáng的光影打在略显荒芜的土地上,正好与枯枝堆砌出的篝火jiāo相辉映,这时,难得歇脚的士兵正围坐在一起分食刚刚猎来的野兔。

  傅望之远看着三名士兵围拢过去,有说有笑,便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也跟着笑了。确实,若能凭借战功擢升,品阶、地位、权势将大胜从前。

  往昔在láng烟里打滚,终日血溅在军营的蝇营狗苟、琐碎冗杂中,自此,就将迎来另一番光景和局面了。等他们降了翟魏,免不了风光邻里,加官晋爵。

  不知何时,天穹飘来细密的小雨,淅淅沥沥,将举头三尺之地染成青翳色。

  蒙蒙细雨就飘在他的墨色素袍上,浸润了他紫玉发冠下垂落的发丝。他站在明灭隐隐的篝火不远处,沉吟半晌。

  勘探敌qíng归来的攸廿翻身下马,就停在他的脚边。

  攸廿将马缰绳扔给一旁待命的小将,尔后,绕过他走到了小山头的一处,离军营不远,但亦能避人耳目。

  傅望之跟随而至。

  泥土沾湿了鞋,踩到枯枝败叶时,隐约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雨中,傅望之站在他的身侧,转眸,瞥见了他银甲之上溅开的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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