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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_priest【完结+番外】(112)

  李筠负手叹道:“我总担心他太过偏执qiáng硬,过刚易折。”

  唐轸笑道:“李道友也太多虑了些,修士与天争命,不执着的人大多走不长,他这样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肯放弃的人,岂不心性正佳?”

  李筠眉宇间忧色更甚,说道:“修行什么的倒是其次,只是我担心……万一事与愿违,师兄他出点什么事,小潜会不会……”

  唐轸听到这里,眉梢微微一抬。

  会怎样?

  然而李筠却又将下文吞了回去。

  李筠好像才意识到身边的人是唐轸一样,连忙显得有些魂不守舍地抱拳道:“唉,这话一说就多,都是我们门派中jī毛蒜皮的小事,便不拿来搅扰唐兄了。”

  唐轸道:“那倒无妨,只是程小道友一声不吭地突然要闭关,也不知道要gān什么——哎,李道友,你说他总不会异想天开地打算自己造一把剑吧?万一他不成功,严掌门的身体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到时候李道友打算怎么办呢?”

  李筠闻言,心里好像没有一点成算似的,在唐轸面前呈现出了一个真正的窝囊废,脸上写满了真正的六神无主,苦笑道:“这我真不知道……不瞒唐兄,掌门师兄就是我们的主心骨,现在主心骨倒下了,我们也就……唉,真是让唐兄见笑了。”

  唐轸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只觉扶摇派众人中,若当真动起手来,这李筠可谓是最软的一个柿子,偏偏此人心眼多得好像蜂窝,又狡诈又多疑,两人你来我往聊了半晌,谁也没有试探出对方半点真话。

  此时,回到竹林小清安居中闭关的程潜手中正拿着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剑,不过三尺长,轻得要命,木头纹路平和优美,看不出一点杀伐气。

  程潜站在严争鸣chuáng头,想起水坑那句“他能听见”,便觉得自己应该对他说句什么,可千言万语太多,他自行筛选一番,感觉其中大多数恐怕说出来不大合适。

  程潜见他脸上有一缕头发,下意识地便想伸手拨开,然而不知道他会不会也有触觉,手便不当不正地停在了空中,良久,终于还是没敢落下。

  最后,程潜公事公办一般地开了口,一个没留神,语气似乎比平时还要生硬些:“师兄,水坑说你能听得见,那我就长话短说了,过几天我神识可能要探入你剑气与内府,可能不大舒服,到时候你尽量不要阻拦我,赶紧让路,冷是冷了些,但活命要紧,听到没有?”

  一口气说完,程潜仿佛完成了什么大任务一样,连忙定了定神,将木剑放在膝头,盘坐入定。

  扶摇山庄统共那么几个人,严争鸣已经可以通过屋门响与脚步声来判断来人是谁了。

  程潜消失了好几天才回来,严争鸣抓耳挠腮地想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谁知在内府中等了半晌,就等来了这么一句冷冰冰的叮嘱,周遭心魔见缝插针地向他聚拢过来,化作百种程潜的模样,全被严争鸣的元神劈开了。

  这被要求“到时候闪开别碍事”的元神悲愤地想道:“都什么混账师弟!”

  然而就在这时,严争鸣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周身仿佛被一股剑意包围了,那剑意如此熟悉,乃至于他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是什么。

  扶摇木剑?

  小潜又打算gān什么?

  程潜收敛心神的速度极快,转眼已经将方才种种抛到一边,神识沉入了自己内府。

  他膝头的木剑仿佛被什么激发,缓缓地升到半空,悬在了程潜头顶,平平无奇地木剑身上忽然有股淡淡的流光扫过。

  程潜的元神在自己的内府中手持一把幻化出来的剑法,像当年木椿真人教剑一样,极慢地将第一式“鹏程万里”走了一遍,木剑法一如往昔,渐渐生出与心境相合的剑意。

  程潜一遍一遍地演练着第一式,穿过万般回忆,找寻当年初次练剑时的心境。

  他刚刚入门,无意中被听不懂人话的水坑带到了后山云层之上,居高临下,见山间遗迹万千,听列祖列宗们传声千古,心绪蓦然开阔,正暗合了“扶摇”二字,从此一步踏入道门,只觉此间山高水长、气象万千,而他如好奇幼童,带着贪多嚼不烂的天真的渴望,四下拾遗……

  不知过了几天,在内府中演练鹏程万里的元神动作越来越快,随着程潜心意而动的元神突然变成了他少年模样。

  这一式剑意成了!

  可是剑是活的,剑意也是无形的,这二者并无可依托之物,如何能注入木剑?

  程潜归来途中就将这个问题仔细想了一遍,最后这光棍不负众望地想出了一个非常凶残的办法——

  就在他的元神在内府中剑走如惊鸿时,鹏程万里的剑意已经被领悟到了极致,一瞬间,程潜内府中蓦地掀起一番bàonüè的真元,径直卷向了他自己的元神,gān净利落地将那元神连手再剑一同砍了下来。

  那一瞬间的剑意还在元神之中,被程潜连着自己一部分元神一同割裂下来,抬手送入了他头顶的木剑之中,木剑尾部五分之一左右的地方蓦地开始发亮,好像被什么赋予了生命一样。

  然而割裂元神——哪怕只是一小块,又岂是好受的?

  程潜只觉得自己的内府与识海一时间痛苦地搅动起来,他死死地将一声闷哼吞了回去,口中血腥味从喉咙直上,又被qiáng行压下。

  程潜毫不停歇,内府中元神摇身一变,再次幻化出一把剑,转向“上下求索”。

  随后是“事与愿违”、“盛极而衰”——青龙岛上受尽欺rǔ的五年,深埋地下的铜钱,那魔龙隔着万丈高空与他对视的一眼,身死魂消的顾岩雪,与草木共朽的童如……

  转眼过了九九八十一天,最后一式的返璞归真,程潜依然不由自主地选了“枯木逢chūn”这一招,剑意竟从他的内府中直接穿过气海飞掠而出,倏地没入那把已经变得耀眼的木剑中。

  一把chūn华顿如新裁,万物仿佛重新苏醒,自大雪封山中开始下一年的生生不息……

  可惜这样的盛景只是一闪而过,下一刻,程潜毫不吝惜的切割元神的找死行为终于遭到了报应,他头顶木剑陡然失去支撑掉了下来,同时,他一口卡在喉间的血呛咳而出,木剑上立刻染上了斑斑血迹。

  竹林中小清安居里附庸风雅用的花藤草木一瞬间全部调零枯萎。

  生机断绝处,剑成。

  第77章

  此时在严争鸣的内府中,四方心魔都仿佛被程潜那句硬邦邦的叮嘱镇着一样,全部漂浮在他元神之外,可是内府中周转的剑气却并没有平息,此间主人那无形的元神之力在竭尽全力地将它们拢在一起,下一刻,又会被剑气重新破开束缚,四散而去。

  唯有端坐内府的元神岿然不动,哪怕千万条利剑穿身而过。

  反噬的剑气与内府的主人持久而无声地较量着,严争鸣的元神面色平静,仿佛世间诸多事端,再没有什么能惊动他的。

  修剑者以其身为利器,可不就是要千锤百炼,死地还生的么?

  哪怕行至天堑深沟,荆棘恶土。

  然而这样的较量却被一阵咳嗽声惊动了,那呛咳的人好像要断气似的,光凭声音都能听得出那人láng狈,连日以来,程潜一直悄无声息,若不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剑意始终缭绕在周围,严争鸣甚至以为他不在了。

  程潜乍一出声,严争鸣几乎一哆嗦,平静无波了多日的心境突然升起焦灼,周遭凝滞不动、仿佛已经老实了的心魔渐渐扰动起来。

  严争鸣蓦地站了起来,元神的掌中化出剑影,先是将周遭裹乱的心魔之气qiáng横地拨到一边,竟然不管不顾地与愈加混乱的剑气短兵相接起来。相安无事时,反噬的剑气尚且要自行波澜壮阔,此时更是仿佛被煮沸了一样,歇斯底里地bào动起来。

  严争鸣内府巨震,被困龙锁震伤的裂缝开始动dàng,他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心里qiáng烈的愿望——说什么也要从内府中破出,无论如何也要醒过来看程潜一眼。他太清楚程潜了,此人万万bī迫不得,从不知迂回为何物,一旦有什么坎坷,他必然要剑走偏锋,你死我活一番。

  然而就在这时,两根冰冷的手指突然在他眉间一点,一道透着无尽寒凉的真元开路似的蔓延了进来,顷刻间先将他被困龙锁锁住的裂缝冻住了,程潜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凝神。”

  严争鸣咬牙切齿道:“你又做了什么?”

  程潜淡淡地说道:“剑成,一激动呛了一口。”

  他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刚才激动过的。

  下一刻,仿佛是嫌他话多一样,寒冷的神识招呼都不打一声,一股脑地卷进了严争鸣的内府,程潜这种喜欢横冲直撞的人都不擅疗伤之道,严争鸣唯恐他受伤,拦也不敢拦,还要勉力试图约束自己反噬的剑气,将其一一收拢到自己身上,可谓是活着体会了一回何为“千刀万剐”

  接着,一股与那寒气完全相反的温和的剑意顺着程潜的神识探入严争鸣的内府之中,仅不过片刻的光景,那股润物无声的剑意已经与程潜神识分开,将严争鸣整个内府笼罩其中,此间飞扬的剑气同时放开严争鸣的元神,一时间几乎化身实体,千万把元神之剑飞掠而过,睥睨无双地冲向这入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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