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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_priest【完结+番外】(15)

  严争鸣虽然平时懒得丧心病狂,但此时人命关天,他也分得清轻重,知道师父再没有别人可以差遣了,闻言,他难得什么都没说,既没有找事,也没有瞥一眼平日他在山间代步的二人抬藤椅,只是接过符咒,转身拿起佩剑,便匆匆地往传道堂外走去。

  程潜立刻顾不上再琢磨师父怎么不对劲,在他心目中,大师兄是顶顶不靠谱的一个人,师父派他去救人,程潜怀疑韩渊是要小命休矣。

  当下,程潜想也不想地拎起一根木剑:“师父,我也要去!”

  木椿愣了愣,随即在严争鸣的白眼下点了个头:“嗯,去吧。”

  旁边的李筠一怔之下,也连忙追过来,难得轻声细语地哀求道:“师父——师兄,也带上我吧。”

  严争鸣板着脸瞥了他一眼,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加快了脚步,却也任凭他跟着。

  严少爷边走边从怀中扯出一块白绢,与那老檀木的木牌一同丢在程潜手里,吩咐道:“你这累赘,估计也gān不了什么,先给我把那上面粘的木头屑擦gān净。”

  大师兄百年难得一见地行动迅捷,而程潜也是百年难得一见地没有小心眼。

  他对韩渊擅闯山xué的事心怀内疚,俨然已经把救韩渊当成了己任,此时严争鸣说什么,他都无暇往心里去,甚至摒弃前嫌,紧走几步,边擦符咒,边好声好气地打听道:“师兄,紫鹏真人是谁?”

  严争鸣没讨到骂,也只好偃旗息鼓,他这一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在跟一个还没到他胸口高的小崽子计较,想了想,严争鸣觉得有点没脸。

  于是他沉默了一会,语气平淡地回答了程潜的问题:“紫鹏真人是镇山xué的老妖,还算好说话,我以前给她拜过年。”

  “是什么妖?”程潜又问道,“师父亲自去拜会不好么?”

  “当然不好,”严争鸣神色颇为不耐烦,脚下走得飞快,程潜倒腾着小短腿,得一路小跑才跟得上,风中传来他大师兄的回答,“师父不便见紫鹏真人,因为她是只老母jī——我说你要跟就好好跟着,哪来那么多问题,小心入了妖谷犯忌讳,让人把你留下来跟那小子作伴。”

  程潜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师父不见紫鹏真人,没准是要避嫌——毕竟,“huáng鼠láng给jī拜年”听起来可不像好话。

  他想到这里,眼角猛地一跳,这也就是说,师父他老人家真的是一条隐居深山的huáng鼠láng!

  此时,隐居深山的huáng鼠láng情况不怎么好,程潜他们仨一走,他立刻屏退了一gān道童,而后烂泥一样地瘫在了桌子上,随即,一股黑烟从他心口处冒出来,那方才附了他的身的东西落在一边,成了个影影绰绰的人形。

  木椿真人方才那只刻过符咒的手哆嗦得厉害,良久,他才哑声道:“你疯了吗?”

  那黑影默立良久,轻声道:“我的印记过处,妖皇也不敢造次,那几个孩子只要拿好了我的符咒,就肯定没事,这一趟也就是一场游历,你可以放心。”

  木椿真人沉着脸,身形却仿佛被什么束缚,站不起来,他沉声道:“老夫虽然才疏学浅,老眼昏花,但也还没花到看不出‘明暗双符’的地步,只不过去一趟妖谷,普通的引雷符都能护身,何况以紫鹏的为人,也不会为难几个小孩……你到底想gān什么?那套嵌在其中的暗符载体是什么?”

  这一次,黑影没有回答。

  木椿真人喝道:“说话!”

  可是那黑影已经像一团烟一样倏地散了,杳无痕迹,只留下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好像从未曾存在过。

  ☆、第 12 章

  拜入扶摇派还没满一个月,程潜就遇到了他人生中最大的一场危机——他要跟着自己只会臭美找事的娘娘腔大师兄、心术不正的小白脸二师兄,作为一只huáng鼠láng的弟子,去jī窝里搭救他那可能已经被吃得剩下半个身体的四师弟。

  万一那神jī真人不肯放人怎么办?

  万一他们去的时候,四师弟已经变成了谁的盘中餐怎么办?

  程潜低头看着手中的符咒,师父刻完木牌以后直接就丢给他们,也没说是gān什么用的、该怎么用,但当时大师兄拿了就走,也没见开口问,难不成他心里有数吗?

  程潜踟蹰再三,始终不敢相信大师兄宽广的心胸中除了熏香以外竟还有“数”,于是再次硬着头皮,顶着严争鸣的嘲讽,虚心地问道:“师兄,你知道师父给的符咒到底是gān什么用的吗?”

  严争鸣想也不想地答道:“引雷的。”

  见他回答得这样痛快,程潜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果然,大师兄毕竟是有气感、学过符咒的,不然不可能这么成竹在胸。

  可惜,如果程潜能对他们家大师兄那“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的程度有更多的了解,他的心就不应该放得这样早——严争鸣其实就是大概齐扫了一眼,稀里马虎地认为这玩意长得和引雷符差不多,就坚定不移地给了程潜这么个鉴定。

  严争鸣根本不耐烦每天坐在那学什么劳什子符咒,每每为了应付师父检查,才敷衍了事地将常见的符咒都记个大概形状,根本没有符咒一门失之毫厘就会谬以千里的概念。

  三个人很快一起到了后山,除了程潜,另外两个都是轻车熟路。

  后山有个直上直下的悬崖,从山石罅隙中能看见底下万丈深渊,yīn风就是从那些石头缝中翻滚上来的。

  程潜情不自禁地往下看了一眼,当时就觉得自己的心忽悠一下跳空了,下面太高了、太深了。他从没有爬到过这么危险的地方,先开始脸色一白,下意识地缩回头,往里靠了靠。可是过了一会缓过一口气来,那深崖又仿佛对他生出了某种无可名状的吸引力,程潜深吸一口气,忍住恶心,小心翼翼地再次探头往下看了一眼。

  也许是平时循规蹈矩惯了,程潜第一次发现自己有点喜欢这种临深渊的险地。

  “看什么?想摔成个兜不住馅的肉饼吗?”眼见程潜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严争鸣忍无可忍,一抬手捏住他的肩膀,将他拽了回来。

  严争鸣内心十分疑惑,这些小崽为什么一个一个都这样热爱找死呢?他忍不住回想起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好像正是个十分乖巧的年纪,从来没有调皮捣蛋过,莫不是师父这次出门捡回来的都是怪胎?

  当然了,“娇弱的”严少爷确实没有捣过蛋,他连去上个晨课都懒得走动,都要找人抬,天大的蛋也不足以让他纡尊降贵地出手捣。

  此时,他们已经听见了水声,严争鸣凶狠地在一块大石头上卡了卡他脚底下的泥,神色仇恨莫名,仿佛他脚上的鞋竟敢沾上泥这件事,是天底下最大的大逆不道。

  卡完泥,严争鸣转头看了李筠一眼:“快到了,这边。”

  这少年被惯得无法无天,屁大的喜怒哀乐全都能被五官事无巨细地呈现出来,丝毫不知道遮掩,程潜感觉大师兄那一眼里包含了一些说不出的恶意、蔑视、厌恶等等,好像是说“你不是一直想看山xué长什么样么?这回如愿以偿了,随便看吧,看瞎了算”。

  李筠的脸白得近乎透明了,程潜见状不由得开始盘算,万一这两位师兄相互撕咬起来,他这不值一提小个头该如何平息战火呢?

  可出乎意料地,李筠一声没吭,心甘情愿地受了气,好像严争鸣多刺他两句,他心里就能好受一些似的。

  严争鸣剜了他一眼,领着两人走到了山顶大池边上站定。

  “都会水吗?”严争鸣问,随即,他也不等人回答,便自顾自地道,“不会也没事,憋一口气,跟紧我,下去别乱扑腾。”

  说完,严争鸣带着十分嫌弃以及无可奈何的神情,好像被bī着摸狗屎一样,满脸厌恶地捉住了程潜的手腕。

  程潜长到这个年纪,还从未接触过这样一双手,这比他见过的所有人——甚至是给大师兄梳头的那个小姑娘的手保养得都要jīng心,只有握剑和握笔的地方有些许不明显的小茧,并不厚,可见这货平时也不怎么肯用功。

  除此以外,他手上竟连半个小倒刺都没有。

  不过随后,程潜就被这只白皙美手给拽进了水里。

  水凉得刺骨,程潜一口气险些没憋住,周遭尽是三人跳下来时激起来的水花泡沫,一时间让人找不着北,程潜紧紧地抱着怀里那块木牌,不辨南北东西地被严争鸣拉扯着往前走去。

  很快,一块巨石拦住了三人去路。

  严争鸣拽过程潜的袖子,拿他的袖子当抹布,擦去石头上的苔藓水草,这才在石面上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北斗七星,他在勺口处比划了几下,然后在对准某个地方,用拇指按了下去。

  若是有人对星象熟悉,就会知道,严争鸣按下的位置正是夜空中北辰所在,继而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石门大开,程潜差点被巨大的水流冲走,他手脚并用地抱住石门,奋力往前扑去。

  随即,程潜吃惊地发现,他的双脚踩在了实地上。

  大石门后面有一条细长的通路,贯穿水中,像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将水隔绝了开去,仿佛一根透明的管子,直插水底,程潜身上的水珠落下去,又悄无声息地重新融入水中,水花被阻隔在外,溅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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