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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_南州【完结+番外】(139)

  我也坐上阑gān,问道:“你们宇文家仍旧保有河西之地,也没有什么可伤感的罢?”

  “你不知道?你们的皇帝已经下了密旨,他赐我父亲为幽州王,宇文家从此必须离开河西。而我,必须在洛阳供职。”他又喝一口酒,语气有些悲凉,“河西,陇上,是我心里最美的地方,恐怕今生再也见不到了。”

  我默然,原来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无奈伤心事。

  宇文灵殊又道:“你不是说过,占领长安后与我结拜么?”

  我摇头:“今天不合适,以后找个好日子罢,你不是也去洛阳么?”

  宇文灵殊赞同道:“今天风沙大,不是个好天气。”他扬扬手里的酒囊,“而且我喝酒了,这是对神灵的不敬。”

  此后,我们很久没再说话,都坐在风沙肆nüè的黑夜里想着各自的心事。

  宇文灵殊喝光最后一滴酒,把皮囊远远扔到另一座宫殿的顶上,忽然看着我道:“你喜欢听歌么?我给你唱一首我们家乡流传的歌吧!”

  他说完,已经展开喉咙唱起来:“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陇头流水,鸣声幽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沙哑的歌声仿佛塞上零丁的尘沙,寄托着对故乡浓浓的哀思,卷在风里,chuī向不知名的远处。

  我仰起头,不禁在歌声里想,不知道将来自己遥望南越,会不会心肝断绝?

  第四部 凌厉中原

  第72章 何慰平生(上)

  临近半夜的时候,酒席散了,有人欢喜,有人愁。

  一群群魏军和越军的将领勾肩搭背地挤出大殿,他们似乎还沉浸在宴会的狂欢气氛中,许多人用破锣嗓音嚷着不知名的曲调,每个人都为即将载誉回到家乡而激动喜悦。

  另一边,赵国的旧臣们在严密监视下,沉默地前往转为他们划定的住所,却还不知道明日的归宿在何处。

  宇文灵殊站起来:“我该回去了。明早还要上陇,替我父亲处理族中剩下的事务,再把母亲和其他家人都接出来,正可以趁此再看一眼河西故土。”他朝太极殿方向望了望,又道,“你也回去吧,或许魏军正在找你。”

  我点点头道:“好。”

  宇文灵殊沿着台阶向下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我:“我们洛阳再见,凌悦。”

  我向他微笑:“保重。”

  我继续坐在阑gān上,直到人群渐渐稀少,兴奋喧闹声远去。我慢慢拐过回廊,正打算从另一面走下高台,却见台阶下已经站了一个人,眉间似乎有些隐约的忧虑。

  我脚下顿了一顿,他抬头看见我,嘴角立刻挂起一抹浅浅的笑:“我还以为你要在上面呆一夜。”

  我皱眉:“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当然知道,只是没有叫你回去。”他边说边向上走,直到伸手将我牵住,“南越人都走了,你不用再躲。”

  我冷然甩开他:“我没有躲。”

  “是么?”他笑意更浓,“有人像只猫一样趴在角落里,以为不出声就没人看得见他。”

  我瞪着他道:“你只管自己洋洋得意去,不用对别人指手画脚。”

  他故意惆怅道:“谁说我很得意,我明明消沉得很。故国难忘,睹物尚且伤qíng,更何况家乡人就在眼前?”

  我停住脚步,转头看他,冷笑道:“燕王殿下,你也知道别人心里不舒服!那么在酒宴上一场表演,是觉得我下场还不够凄惨,还是觉得耍弄人十分有趣?”

  江原收起笑容:“原来你在怪我?”

  我哈哈笑了两声:“不敢!殿下何人?魏国太尉又兼天御大将军的燕王;我是谁?你手里一团可以被任意捏来捏去的泥巴。”

  “凌悦!”江原抓住我的肩膀,沉声道,“你说的什么话!”

  我抬眼笑了一下:“看来今晚的形状不够让您满意,真是万分愧疚。殿下要我怎么赎罪?不如在chuáng上满足您罢,反正一次两次的也做了,不在乎多来一次。”

  江原用力钳住我,恨然道:“我以为你会懂!你不是要放开么?不是不再逃避么?今日就算我不拉你见他们,他们也一样可以发现你!”

  我松懈下来,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江原紧紧抱住我,紧得让人窒息:“凌悦,你不知道我一直在担心。与其让那些南越人把你认出来,不如我先一步表明对你的重视,这样即使他们要暗中下毒手,也会有几分顾虑。你只知道思念故土,可曾想过南越还有多少人想杀你?”

  我的手颤了一下:“你早知道南越太子对我下了追杀令?”

  江原停了一会:“我不知道,我只是害怕上次南越密谍的事再次重演,让这个温暖的身体彻底变得冰冷,怎么抱也暖不过来。”他手指柔柔抚摸,沿着脊背一直来到脖颈,轻轻托起我的下巴,印上自己温热的唇,“凌悦,你让我变得胆小了。”

  我不由自主地回抱住他,忘qíng地与他拥吻。

  大概是习惯了全心全意的信任,所以在与宋然相对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一无所有,láng狈、可笑,不值一提。而眼前的人,总让人怀疑动机不纯,却又总在最后让我知道,他在在乎我。

  “凌悦,我们很久没有这样亲近了罢?”江原侧躺在chuáng上,笑眯眯地玩弄我落在旁边的一绺黑发。

  “没有很久!”我扒在枕上白他一眼,抢过自己的头发,塞进被子里。

  江原双臂一揽,把我环进怀里,手指熟练地挑开我的里衣,在里面上下游走:“我想你,很想你……”

  我颤颤地闭上眼,按住他的手:“你说过,只是相伴睡觉,不做别的。”

  江原的手指在我胸前揉捏:“我没有做别的。”

  我不由轻吸一口气,觉得像有电流传遍全身,立刻拉掉他的手,怒道:“别碰我。”

  江原笑出声来:“怎么还是口是心非,你不是靠着我才踏实么?”

  我一下翻过身来,怒目瞪视他:“我是看你可怜才肯答应,你不要得寸进尺!”

  江原掀开被子:“它们也很可怜!”

  我觉得身下异样,低头一看,才发现江原的身体与我贴在一起,立时觉得脸上有火苗腾起来,夹紧了两腿,用力把他推远。

  江原坏笑:“这么多天忙于军务不能脱身,你也很想我。”

  我直起眼:“你再敢说一句,我把你踢到chuáng下去!”

  江原笑着抱住我:“既然你累了,我们就改天再做罢。”

  “谁说我累?”

  “原来你不累,那……”

  “滚开!”

  在chuáng上一阵翻腾争斗,我终于卷着被子把江原赶下chuáng,擦擦发根上渗出的细汗,重新躺回去。江原穿着里衣摸回chuáng边,安安稳稳地平躺下来,老实了许多。

  过了一会,他扯回一角棉被盖在身上,又固执地把我圈进怀里。

  我闭着眼,懒得跟他再计较,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道:“宇文念要被封为幽州王,这么说你这燕王的地盘要少掉一半了?没想到你会这么大方。”

  江原哼了一声:“你的宇文阿gān告诉你的罢?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父皇不想眼看着宇文念在河西坐大,又不能起兵围剿,那样会失去所有外族人的信任,只能采取这样的权宜之计。幽州虽然也算鲜卑人的故地,但经我经营多年,已然归化中原,日后收回就容易得多了。”

  “那河西呢?就算派新的郡守管辖,那里的鲜卑人却只认宇文念。”

  江原贪婪地吻我的脖根:“只要我们善待宇文念,宇文念又拥护我们,还有你的宇文阿gān继续爱慕你,河西就会非常平稳地jiāo到我们手里。”

  我咬牙:“你又利用我!”

  江原一笑:“我又没害你。再说你白认了个阿gān,不好么?”

  “好,很好!”我发狠,“等回了洛阳我天天去找他,你到时不要冒酸水!”

  “随你,”江原打个呵欠,“只要不假戏真做,我一定多多支持……”

  他抱着我,不多时进入梦乡。我长长舒一口气,觉得心里平静很多,便也靠着他睡了。

  宇文灵殊果然一早就离开了长安,宇文念却与次子摩罗留下来整顿军队。按照与魏军约定,三万鲜卑军人只能留下五千名作为宇文念亲卫,其余人要混编入魏军中。至于投降的几十万赵军,则只要选择入平民籍,便可获得数十亩田地与一定数量的钱财。

  赵国所在的关中土地原本十分肥沃,但由于连年用兵,男丁几乎被抽尽,许多良田因为灌溉、耕耘不及时而变成了荒芜的盐碱滩。田地减少,又造成收成欠佳,百姓不但自己温饱困难,更加jiāo不起官府捐税,纷纷投军寻找出路。如此恶xing循环,又得不到喘息机会,造成国力一日日衰弱,许多兵将只靠着一腔热血勉qiáng支撑罢了。如今赵国不复存在,多数人都纷纷解甲归田,只求能回家娶妻生子,过上几年平安日子。

  经过艰难的谈判,鉴于两国所出兵力差别,魏越两国终于达成协议:赵国十五郡二百余县,以蓝田为界,魏国据蓝田以北河西、陇西、狄道、扶风、京兆等等九郡,南越据蓝田以南六郡。

  八百里秦川瓜分完毕,魏国立刻派官员前往各地任职,重新划分土地,分配给当地百姓耕种。江德很快颁下圣旨,昭告当地百姓,免除关中五年徭役,当年赋税只jiāo五分之一,以后三年减半。由朝廷拨专饷修葺水渠、河道,保障田地灌溉。圣旨一出,在各地逃难的流民听说消息,也都涌回家乡认领田地。

  虞世宁、薛延年作为第一批返回魏国的前军大将,负责把长安皇宫的所有古董及典籍档案运往洛阳,由于数量众多,原本运送粮食的缁车都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赵国的旧臣们都被聚集在偏殿里,看见皇宫宝物一车车拉出宫门,不少人失声痛哭。

  我想起自己当年也做过同样的事,那时动用了数百条大小船只,沿水路从成都一直运到建康。那年我十九岁,心qíng被父皇的嘉许所带来的喜悦占据着,只觉得蜀川的旧臣鬼哭láng嚎得惹人厌烦,没有闲暇听出其中的悲痛yù绝与声声控诉。

  现在我看着这些亡国的大臣,耳中听着他们悔恨的哭声,才突然发现,灭亡一个国家是怎样一件残忍的事。而作为灭亡了别人国家的人,需要承受多少人的泪水与诅咒!以前我只想着建功立业,不知不觉中洋洋自得,喜爱战场驰骋,笑傲群雄。现在一切成空,我又是为何而战?难道只是为了宣告,我赵彦还是个有价值的活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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