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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_南州【完结+番外】(26)

  江原却不答,眼神只在河面上扫:“记得附近还有座得月台,怎的瞧不见?”

  “燕公子请向右方看,那边的‘得月酒楼’便是得月台改建而成,”我侧头望他,“想不到燕公子对建康景物这般熟悉,居然连得月台都知道。”

  江原轻轻笑道:“我十几年前曾来此一游,印象很是深刻,如今故地重游,想看看以往的风景,没想到竟变成了酒楼。”他转了头看向河水对面的得月楼,似乎有些出神。

  我心里疑惑,他那时不过十几岁,跑到南越来做什么?想多嘴问他因何而来,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头,说不出话来,便也靠着桥栏向远处望去。

  过了一刻,只听荀简在身后道:“公子,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便见天边一道水云翻滚,衬着江上碧波微澜,斜风不断,天色愈发yīn沉起来,还不及说什么,忽地脸上一凉,果然有雨滴飘下来。

  武佑绪急道:“这雨怎么说来就来。公子,咱们快去岸边避雨吧!”

  江原回过头来笑道:“急什么,依我看这雨随雾而下,却不会下大。我说得对么,凌悦?”

  我横他一眼,难道他不知道我肩头受不得cháo气么?冷冷道:“虽然不大,却也湿人衣襟。”

  江原垂头一笑:“说得很是,那咱们便去得月楼坐坐。”

  “……”我无语看他,yù擒故纵,居然去个酒楼也要这样。

  武佑绪和程雍早便过去打点妥当。我满心不qíng愿地跟着进了酒楼,绕过熙熙攘攘的宾客,坐进一个靠窗的jīng致雅间。

  文德桥上能看见得月台,得月台也对着文德桥。窗外雨丝如烟,细细密密,将那河那桥衬得如诗如画,虽然如画,我却看得心尖儿难受。江原等人聊得畅快,我全听不进去。

  忍了又忍,总还是想起十四年前,也是这般天气,我也曾来过这里。那时得月台还是个半露天台子,宋然第一次对我发了脾气,不等我一句解释,撇了我跑进雨中,身影穿过文德桥,没在街巷里。他不知道,他走后,我就呆呆站在雨里,一站就是一天。回去以后生了病,不过几天就被师父接走,不及道别,五年中再没见他一面。

  想到这里,我轻轻叹一口气,唉,我一直知道他钟qíng刘敏,大闹礼堂,原是为了他,只是年少无知,空做了无用功,惹人误会。直至再见,大家都长大了,他终没提过刘敏一句,也没提过那天的事。从此并肩作战,和乐融融,对我又跟往常一样亲密。只是他从不肯踏入太子府一步,也从不到秦淮河上游览,只知道在边关冲锋陷阵,再不谈儿女私qíng。

  他一向与我亲厚,怎么会突然投靠了太子?这是我绞尽脑汁,既想不明白也难以接受的事。我的手不由自主抚上肩头,冷不防一个声音道:“疼得厉害?”

  我很没出息地抖了一下手,懒得转头,只道:“废话。”

  江原哼一声,不悦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我笑了一下:“我一个刺客,胆子若不大,能活到现在么?早不被燕公子吓死了。”程雍一拍桌子,走出雅间。

  武佑绪完全无视他,问我道:“子悦,你想什么这么出神?公子问过你好几次话你都不答。”

  我反问荀简:“你们聊什么这么有兴致?”

  荀简笑道:“我们在聊公子当年游历此地时的一桩往事。”

  “哦,何事?”

  荀简又展开了扇子摇:“可遇不可求,子悦方才只顾出神,可是错过了。”

  我笑道:“不说也罢,说不定哪一天燕公子愿意亲自讲给我听呢。”江原笑了下没有说话。

  武佑绪眼望着窗外,忽然拍一下大腿,大声道:“我才想起来,怨不得听了文德桥这名字觉得耳熟!”

  我觑着眼笑:“今日是怎么了,诸位看来都对秦淮一带了如指掌,叫小人来作花瓶玩?”

  荀简悠悠然喝了口茶,温文地解释:“代承的意思是,咱们洛阳有座武胜桥。”

  武佑绪不好意思看着我道:“原来仲明早就想到了。”

  荀简道:“说起来,洛河武胜桥还是由公子亲自命名的。”

  江原笑道:“当年从建康回国之后,随先皇祖父临驾洛河,正逢新桥落成,皇祖父随口问我要取何名,我想起南越有文德桥,便说了武胜桥,没想到皇祖父十分欣喜,当场手书了‘武胜’之名。”

  武佑绪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来历!”

  我托着腮,漫不经心笑道:“嗯,文德、武胜,燕公子野心够大。”

  “你说得不错,”江原放下茶盏,眼中透出一丝寒意,轻声道,“凌悦,我要杀越、凌、王。”

  他黑色的眼眸望着我,轻轻吐出这几个字,丝毫不怕旁人听见,虽然早有准备,我还是不由缩了脖子,继续漫不经心:“好,只要你替我安排周详,随时……”

  “我不是说刺杀。”

  “那……”

  “这样的人简单杀了太可惜,我要在战场上打败他,然后杀了他。”江原微微仰头,看向窗外yīn云,似乎还带着一丝神往,“因此你要克制自己,如果做得好,我会在最后将杀他的机会让给你。”

  “你的条件似乎很诱人。”我硬着头皮笑道,“不过我怕等不了那么久。”

  “你只能这么做,因为你早清楚刺杀越凌王不容易。”江原将手伸过来,按在我肩上,“别忘了,你已经是我们船上的人。”

  我躲开他的手,对他龇牙一笑:“出来大半天,燕公子不觉得饿了么?”

  江原收回手,漠然看着我:“的确有些饿。”

  武佑绪听了马上找小二点菜,临出去前踩了我一脚。

  程雍出出进进,总算有了消停的时候。起先我还以为他看不惯我对他家公子不尊重,后来发现不是。最后一次进来,他在江原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就老实坐着不动了。自从他坐着不动,江原便没再说些容易惹祸的话。

  这场雨紧紧慢慢,直下到huáng昏,我们也就坐等到了掌灯的时辰。

  江原看看窗外,站起来道:“走吧。”

  程雍立刻跟着站起:“公子随我来。”他敢qíng是出去踩点了。

  出了酒楼,果然雨不再下,却是起了一阵阵的清风。街上灯火辉煌,青楼酒肆大开,天上繁星,地下珠光,放眼秦淮河中自然更是一派繁华景象。走了不远,就看到河岸宽阔处泊了一艘大船。琉璃灯,翡翠盏,红绸飘扬,炫彩光华,竟然真的是凝波舫。

  见我们走近,早有仆役迎上来,将我们请到船上。其实早年我也来过此处,这里不像一般青楼那样莺燕喧闹,并没有姑娘站在外面抛头露面。船舱极大,进去之后有长长的走廊,两侧都是装饰华丽的包间,恩客只要选一间入内,对鸨儿说出要求,自然会有携着管弦的女子进来侍候。

  我们几个人一上船就被引入了事先预定好的船舱中,这件舱房布置jīng雅,十分宽敞,两侧珠帘秀额,各有一间耳房,想是设来供人chūn宵一梦。房内没有桌椅,只在靠窗的地方放了几张矮几,围了半圈皮毛软垫。

  荀简一身贵人打扮,自然备受尊崇,他一踏进房中,五六个漂亮侍女立刻迎上前去。荀简尴尬地望了江原一眼,半推半就坐在了最中间的软垫上。

  江原坐在我身旁,显得兴致勃勃,四下看了一番,向我道:“确是个好地方。”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江原转头问:“请的是谁?”

  程雍在另一边道:“回公子,是凝波舫头牌,凝云、青扬。”

  我笑道:“这二位可是建康最有名的歌舞jì,多少王孙贵胄想求一见而不得,程护卫好大面子,竟然同时请到两位。”

  程雍脸色稍稍缓和,却仍然冷冷道:“既然要来,自然要最好。”

  我的话被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打住,只见侍女们已摆好美酒。那些侍女一个个都经过调教,纤腰轻摆,巧笑嫣然,cao着一口吴侬软语劝酒,连我听着都觉得浑身舒软,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我冷眼观察了一下,这四人中似乎没有哪个是吃这套的。荀简一派儒雅书生气,笑容温和,脸上却明显带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字样,始终与侍女们保持着适度距离。武佑绪为人正直,加上江原在场,自然不会放肆。程雍脸色冰冰冷冷,根本就当那些姑娘不存在。只有江原一看就知是老手,不时回应一下,做出些手眼温存之态,那些侍女被他灌酒的次数倒更多些。至于我自己,因为易容易得太平凡了些,又穿着下等随从衣服,自然没人搭理,看热闹倒看得开心。

  正胡乱混着,忽听门声轻叩,guī奴的声音在门外道:“各位公子,凝云和青扬两位姑娘前来拜见。”

  这话声一落,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停了动作,都想看看这名动秦淮的女子到底是怎样出众。

  只见房门被轻轻推开,两个绝色女子盈盈走了进来。一般的乌发如云,袅袅婷婷,两人一着粉红,一着水绿,都穿着轻软细薄的单丝罗裙,柳腰在半透明的薄衫下如隐若现,让人移不开眼睛。这还罢了,其中一人走到我们跟前柔柔一拜,开口道:“闻说有贵客远道而来,我们姐妹费心打扮,倒让各位公子久等了。”这话音一出,如清泉吐珠,又如甜香入糯,让人意醉神迷,我们都听得呆了。

  那女子见状,媚然一笑,双目流盼,目光在我们身上扫过,向荀简道:“奴家这样诚心致歉,荀公子怎么话也不说一句?”

  荀简脸色微微发红,忙道:“荀某未敢请教姑娘芳名?”

  那女子又柔柔一笑:“不敢,小女子名叫凝云,”又指一旁的绿衣女子道,“那是我姊妹青扬。”

  荀简终于恢复常态,笑道:“荀某早便仰慕二位芳颜,今日得见真乃三生有幸。”

  凝云听了似乎十分欢喜,走到荀简身边坐下,端起一杯酒笑道:“多谢荀公子赏识。”待荀简接过酒杯饮尽,便与他谈笑起来。这凝云真是名不虚传,不但容貌绝色,而且胸怀锦绣,她看出江原也不是个平常人物,还不时与他调笑,举手投足间风qíng迷人,端得是左右逢源。

  那青扬虽然也是绝代佳人,却好像不如凝云热qíng,坐在荀简另一边,除了劝了几杯酒,便没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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