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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他哥_姬泱【完结】(92)

  “是吗?”崔碧城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轻佻淡泊,他笑着说,“看来我想错了。那时,太子用我的私账bī你就范,想来是你自己愿意的。我就说,私qíng这种事qíng,一个巴掌拍不响……”

  我眼前一花,一下子没有站住,踉跄了一下,栽倒在桃花树前。

  耳朵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了。

  那件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崔碧城,我也没想过让他领我的qíng。

  我只是不能让他和太子的积怨越积越深。他们不了解文湛,他们欺负文湛年幼,他们以为自己财可倾国,权势滔天,就可以谋取储君大位,我不能说他们白日做梦,因为朝局混乱复杂微妙,的确任何事qíng都有可能发生。

  万一,文湛死了,伤了,残了,储君一定不会再是文湛了。可除此之外,只要文湛还想要那个位子,大正宫最后的主人,就不会是别人!

  如今我爹在,他宠我娘,也宠我,崔家有依仗。

  可今后呢?

  今后呢?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多想想今后?

  说到底,太子终究是我爹的亲生儿子,是他属意的继承人。宠妾娇儿再得宠,那恩宠能胜得过大郑未来的天子吗?

  崔碧城在我面前慢慢蹲下,他抬起手指,把挡在我面前的碎发拨开。

  他这才说话,“我不是有意伤你。我的话难听,这也是为你好。我知道你喜欢太子,可这全天下的人你尽可以随便喜欢,唯独不能喜欢上他!你心眼太实,喜欢上的人,你就会尽可能的对他好,可是太子他是个láng崽子,会把你嚼个连骨头渣都不剩的。”

  我艰涩的说,“我不喜欢他。”

  崔碧城却说,“那就是我想错了,我也希望是我想错了。这样,最好。”

  此时,一个哽咽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咦,承怡也在呀,你们为什么坐在地上说话?”

  我和崔碧城一回头,是杜玉蝉。

  他眼角发红,似乎还是带着泪痕,声音哽咽。

  我看他的样子,居然难得想起来我会背的有限的几首诗词之一:——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崔碧城则站起来,想说什么,最后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被崔碧城拉起来,我问了一句,“储妃还好吗?”

  问完,我觉得自己傻帽透顶。

  一个好好的大姑娘,被这个尘世玩儿的只剩一口气了,我  再来伪善的问候一句,‘她还好吗’,这简直就是比混蛋还混蛋。

  谁想到杜玉蝉却说,“她很好。吃喝都被人伺候的很jīng心,在这里住着也很安宁,每天不用再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烦恼,如果可能,我也想变成她这个样子。”

  我以为杜小公子在说反话,可我仔细看着他的脸,他的脸色平静,眼底柔和。他的眼睛看着侧殿,名贵檀木雕花木桌旁边,背对着我们,坐着一个宫装美人。她纤细的脖颈柔媚却骄傲的挺着,好像太液池那里,悠闲自得,却无所事事,来回游dàng的天鹅。

  那就是储妃杜明鹤。

  无论她长的有多美,身份又多煊赫,此时她的背影看上去总带着寂寥。)

  杜玉蝉说,“看到她这样,我也可以安心的走了。”

  我一把抓住他,“别,你可别想不开!这各尘世虽然污浊不堪,麻木不仁,可终究还有像我这样的大好人存活于世。你要心存感恩,看到希望和光明,像一个真正的猛士那样,直面惨烈的人生,勇敢而快活的活下去!”

  砰!

  崔碧城一个bào栗敲到我的脑门上。

  他挑眉说,“杜小公子不是去死,他只是回昆山老家去。”

  我,“咦?为什么呀,在雍京过的不好吗?”

  杜玉蝉平淡的说,“雍京好。锦地花天,渺渺一千年,chuī过江雨山。繁华一叶障目,我看不透,却看淡了。”

  我,“……”

  杜小公子云里雾里的给我整这么一堆,他这是什么意思?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而他平和的就像岐山深宫供着的玉雕神像。

  末了,还是崔碧城说,“他这是要回昆山老家学唱昆曲去。我不是从江南买来一个戏班吗?他跟着我看了一出牡丹亭,就喜欢上了唱昆曲,他说从那出戏里面可以看出禅意。”

  我总觉得杜小公子不是凡人。

  那一出香艳的牡丹亭,我只能看出湖米白鱼养出来的人,皮肤好,身条好;老崔那色痞,只想着等人家唱完折子戏,好把名角扶上牙chuáng,恣意玩弄;而杜小公子,却从极致的人间绝色中,看出禅意,这个……难道真的是,色即是空?看来,他已经悟道了。

  此时,我的心qíng复杂极了。

  我也不知道应该为他即将别离雍京,离开亲人而感到难过,还是应该为了他悟道而终究会跳出三界外而感觉到高兴。

  我目光扭曲的看着杜玉蝉,他却一笑,“承怡,别信他。季璋爱开玩笑,他说的话,十句里面有九句半是真的,可最重要的那句,却是假的。

  我回昆山是真,可却不是为了学唱昆曲,嗯,不过对外面的人倒是这么说的。我回去,其实是为了逃婚。

  阁老小阁老想要把我送给兵部尚书齐陆羽做女婿,我对齐部堂手中的兵马大权,还有  他那个长的好像láng牙棒一样的闺女同样不感兴趣,所以我只要收拾包袱皮回老家逃命去了。”

  我听着简直哭笑不得。

  杜小公子好好的一株美人蕉,愣是跟着崔碧城混成一棵狗尾糙。

  不过,我到也明白,他不想要齐部堂的láng牙棒闺女也是幌子,他不想卷入杜家,嘉王还有太子之间的乱斗才是真章。

  “我是个废人,得罪了楚蔷生,考不了进士做不得官。阁老,小阁老曾经说过,我这辈子,生不能入杜家门,死不能入杜家坟。这几年我在杜家还能有口饭吃,不过是倚仗着有季璋这个好朋友,小阁老有私心,自然要退让一步。”

  杜玉蝉心存怨恨,连他的亲爷爷,亲爹都只称呼为阁老,小阁老。

  铛!——

  是一颗小石子落地的声音。

  “你对他说这些做什么?”崔碧城忽然不高兴的打断杜玉蝉,“这事和他没有关系。”

  “听我把话说完。承怡,季璋人不错,就是有点傻。心眼实诚,为人莽撞,往好处说,这叫忠肝义胆,侠骨柔肠,其实就是替人冲锋陷阵,挡枪挡剑的pào灰。”

  崔碧城一把想要捂住杜玉蝉的嘴巴,却被杜玉蝉躲开了。

  别看杜小公子平时一副文弱豆芽菜的模样,其实jīng通六艺,能骑马,能she箭,比整天拨拉算盘珠子的崔碧城敏捷多了。

  “不过我不担心季璋,他再傻,终究还有人呵护他。”

  老崔是个大好人?!

  老崔心眼实诚,为人莽撞??!

  老崔还能忠肝义胆,侠骨柔肠?!

  杜公子,你确定你口中的人不是我姬承怡,而是崔碧城?那你一定对老崔恨之入骨,你这是在毁他呢。

  嗯,我握拳,我点头。

  我坚定心中的想法。

  杜玉蝉在说反话臊崔碧城。

  杜玉蝉说,“大殿下是好人。整个雍京城,除了崔碧城,也就只有大殿下为人厚道了。我想把我妹妹托付给大殿下,请您费心照顾。给她吃喝就好,别让她饿着,也别让她再见杜家人。只要阁老、小阁老见不到她,太子殿下终究会念在一载夫妻的qíng分上,不再为难她了。”

  我看着杜玉蝉那张神佛一般的脸,寻思着,“玉蝉,你这话里有话。”

  杜玉蝉但笑不语。

  一阵风chuī了过来,飘下一片桃花,有一朵落在杜玉蝉的头发上,他自己伸手指,把花瓣捻了下来。

  杜玉蝉把花瓣递给我。

  迟了一下,我终究还是接了过去。

  我抬头,偷偷看了一眼东宫侧殿那位宫装美人。

  她也转过身,偷偷的看着我们。

  储妃的脸极美,像太庙挂着的那些端庄,文静,绝色,雍容华贵,带着长长而尊贵的封号死去的历代皇后们。

  远处,水镜台的丝竹声响热闹到了极点。

  漫天的烟花,光华夺目,象征着帝王的隆宠,高不可攀,却盛极一时,绚烂繁盛,可是,一时半刻之后,终将归于静寂。

  就好像一盒墨汁滴入东海,什么也看不见。

  哦,话说回来,要是再能看到东海被染成黑漆漆的一锅墨,才叫有鬼呢。

  ——

  崔碧城和杜玉蝉入夜之前离开了。

  我回水镜台宫宴那边去看我娘,我和她说一声,为了不打扰她和我爹的chūn宵,今天晚上我就回玉熙宫睡觉。

  宴会还在继续,水镜台上才子佳人qíng意绵绵,台下是玉液琼浆,酒酣耳热的人们。

  初chūn的夜晚有些凉意,我父皇拥着白色的狐裘坐在那边,原本在他手边的杜贵妃已经离席,我娘还陪在他身边,却也换下那一身要人命的什锦果脯装束,穿上了一身还算质朴的绯色凤袍。

  我过去对她敬了杯水酒,又对我爹狗腿了一番,这才尽兴而回。

  自从我搬出了玉熙宫,那里就没人住了。本来应该赏给未成年的皇子,或者是公主住,可是比我小,还没有自己宫殿的皇子就是越筝,他一直跟着他娘住,所以玉熙宫就空了下来。但是不知道是谁的命令,这里一直没空,反而每天都有人过来打扫,被褥都是新做的,还烧着暖熏炉。

  刚才喝了几杯酒,没喝慡快,如今又有些心烦气躁的,于是我翻出自己私藏在这里的汝窑酒壶,再让人从酒醋面局那里搬过来几坛子太雕酒,就在园子中牛饮起来。

  我脑子乱,乱的跟一个大麻团一样。

  我就感觉,自打我出娘胎以来,就从来没有这么乱过。

  ——那时,太子用我的私账bī你就范,想来是你自己愿意的。我就说,私qíng这种事qíng,一个巴掌拍不响……

  ……我知道你喜欢太子,可这全天下的人你尽可以随便喜欢,唯独不能喜欢上他!

  这本来是很荒谬的两句话,比杜玉蝉告诉我,其实崔碧城是个大好人,而且心眼实诚还要荒谬。

  我应该像对待老崔平时说的那些废话那样,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

  它们应该像狗ròu一样,穿肠而过,没有半点痕迹。

  可现在,崔碧城的这两句话就好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嗡嗡嗡的在我耳边转,赶也赶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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