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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体记_古镛【完结】(103)

纪红书一边忍笑喝斥,一边也似不信,道:“贾公最好不要隐瞒,若弄清此事来龙去脉,果无深仇大恨,或可行‘骂辩’一策呢!”

贾似道微愠不语,半晌方道:“唉,似道彼时,也是年轻气盛,故有此失德之举,我与他本无深仇,算起来还略有qíng分,怎会对他有其他恶行?”

京东人语道:“然则,那‘杀父仇’又作何解?”

贾似道摇头道:“这个委实不知,我也在疑惑,张石匠彼时年届五十,其父早已谢世,何来什么‘杀父仇……”

“那么……”

富chūn子脸上沉思,道:“你确定手中那物是石匠之物?”

“这却错不了!”

贾似道低头细瞧帛画,道:“张石匠不知从何方得了一块稀罕玉石,石上雕有亭台楼阁,园林田陌,衣冠往来,人物俱美,以玉石之微,景中有景,石上繁丽之貌却历历能辨。尤为难得的是,这方寸之地还被其中遗世桃源所凭倚的玉石底座占去了三成有余。玉石底部呈椭圆,上部之景望去顿失所托,仿佛是建于空中的飘渺楼阁,似有云气飘来,饶有仙意,可谓构想玄奇,举世罕见……”

说着,抖动手上帛画,续道:“石匠之子宁儿,彼时年纪与我相若,对玉石雕琢极为沉迷,曾临摹玉石之景,yù加以仿刻。这帛画正是有回我去他家中时,其子张宁正在临摹的,画中其中一幅图景的亭匾小字,还是他请我摹写的,我又怎会错认?”

此言一出,我变得格外灵敏的知觉立时感应到有几人气息异常、心跳加速,我默察一瞬,方游目寻去,一个是陆幽盟,一个是齐管家,这两人倒也难怪,因我估摸,贾似道方才提及的玉石大约便是渡劫石了!但是另外一人呢,我怎地未寻见,似乎离陆幽盟极近,身子被陆幽盟挡住,然而陆幽盐身后除了被挂灯映出的一道长条影子,并无他人呀,莫非我的老丈人陆某,还能有两个心腔一起作跳不成?

厅上众人,似乎只有我察觉到这三人声息异常,不,或许应该说,只有我知道此刻的心跳倏变意味着什么,故此才会加以留意,而发现了那本不应存在第三人。

蓦地,我思及怨僧会的高明隐术,不由血涌脑际,大喝一声:“怨憎会贼子?”

作势yù朝陆幽盟方向扑去。

“李丹!乖乖莫动!否则……座仅必!”

一个细若蚊语、却极为清晰的冷峻警告声传入我耳中,“轰”的一下,我身子顿僵,寒意透背,脑中急纷纷乱转:“他怎知道我的真名?他……难道是读灵者!”

“贤婿,你怎么啦?”

陆幽盟见我大叫一声,随即僵愣身子,呆若木jī。便走近握住我的手,柔声问道,目中投来关注之色。

“怨……怨僧会仇客,”

我喃喃着,环看众人一眼,容色尴尬道:“原来便是石匠爷爷!老太太平日还夸他如何……如何慈和可敬呢!”

众人都投来同qíng的眼色。

我恨透了这被人硬生生控制的窝囊感觉!

“筠儿。”

贾似道皱着眉,正色道:“老太太戒过善良,从不念他人旧恶,瞧他人身上都是好处,你莫要当真了。哼,再说,你爷爷是抗击金国的大英雄,你哪里冒出个石匠爷爷?”

贾似道不知是以训斥我来挽回颜面,还是早就对我这贾氏一族之长忍了许久,此际见我“失态”遂毫不客气地教训起来。

我窘迫得恨地无门,真是岂有此理!我竟被这个假惺惺的仑娘贼奚落教训成这样!此仇不报非君子,上清在上,为我作证!我定要上这“假惺惺”的所有老婆,让他从头绿到脚,绿得永不翻身!

“亲翁,”

陆幽盟出面缓颊,劝道:“你也是的,筠儿不是骂那石匠为‘怨僧会贼子’了吗,石匠爷爷之词,不过顺着老太太的话头,筠儿一时失口,又何必认真呢?”

顿了顿,又道:“是了,那玉石图能否赐弟一观?”

贾似道咳了一声,将帛画递给了陆幽盟。陆看过后,随手又传给他人,齐管家亦凑上细瞧。轮到我时,我一见,心中一跳,暗道:“果然!”

图上所画,与陆小渔送来府中的那颗玉石形制模样,几无二致,莫非陆府那颗玉石也是照那渡劫石仿刻的?陆府送假石来府中的用意,我想,无非是抛砖引玉,yù激得贾府所藏真石出现罢?

“大伙都瞧过了,”

陆幽盟含笑道:“仅图中分描石上各处图景便达十几幅之多,其中任何一副所临摹之景均繁密细致,构建宏大,此石却要包揽无遗,真是见图便能令人遥想其真石的卓尔不凡,说出来不怕大伙笑话,陆某薄有家财,别无喜好,却是个十足的石头迷。见了此图,遂心生不惜千金求其真石的痴念。亲翁,我现下总算明白了。”

“明白什么?”

贾似道诧道。

“小弟猜想,亲翁与张石匠的结怨或恐不在人,而在物!”

“此话怎讲?”

“小弟也是将心比心。小弟痴迷玉石,那张石匠既为玉石匠出身,对此道想必亦有雅好。亲翁有所不知,这玉石玩物,在他人眼中,也许只是个稀罕玩意儿,在我辈石迷心中,却有比xing命珍贵的,若珍藏极品被人夺爱拿去,那便形同不共戴天之仇了!”

“陆贤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贾似道勃然变色道:“难道说我会去抢了张石匠的这东西不成?”

“小弟出言冒昧,但无恶意,请亲翁明察莫怪。”

陆幽盟陪笑道:“小弟是怕,或恐亲编也是出于无意,小弟听说,那张石匠也是个小有名气的玉石匠,薄有家资,否则当年也无法续娶……嗯,听外边传言,老太太回临安时,却也不是空手独归的。”

“不错,”

贾似道面色微红道:“家母当年被遣嫁时,颇有些细软,在石匠家数年更有许多用惯之物,我接回家母时,自然一并取回,并不足怪!”

“那是,”

陆幽盟点头道:“以亲翁当时的声势,石匠家那点微财自不在眼下,依小弟猜想,或是亲翁无意中将那玉石夹带来了,故此招来祸怨……”

“原来你说了半天,是说我取走了玉石?”

“小弟担心的正是这个。”

“荒唐!”

贾似道环视众人,傲然道:“我又无喜爱石头的怪癖!那玉石纵值千金,也还不在我眼里!那玩意儿,张石匠不是藏在身边,便是给了其子张宁,我……”

这时,贾似道眼角瞧见龚护院领着一名富商装扮的肥胖中年入厅,略为一顿,起身向那胖富商迎去,口中致歉:“李兄,劳驾莫怪!此处有一事请教,请坐,请坐!”

携着胖富商的手,一道转回,礼揖让座。随即朝龚护院道:“你来得正好!当时去张石匠家取老太太贴身东西是你亲办,你可曾见过这图中玉石?”

龚护院细瞧了帛画一眼,断然摇头道:“不曾见过!”

陆幽盟与齐管家均面色微变,齐管家忍不住道:“龚贤弟,瞧仔细了,听说当年从石匠家搬来东西足足五车有余呐,恳多物事,隔了多年你都能记清?”

贾似道狠狠盯了齐管家一眼。龚护院笑道:“这种稀罕东西若真见过,自然入眼难忘,不比其他,怎能记不住?”

此话极有道理,齐管家作声不得,贾似道皱眉吩咐道:“齐管家,你磨在这里作什么?外边诸事还需你料理,还不快去!”

“是!”

齐管家百般不愿,却也只得躬身退去。

“这么说,却是小弟猜错了,”

陆幽丰呵呵笑道:“亲翁与那张石匠,并非因石结仇!”

“自然不是,”

贾似道神色有些不耐,转身朝胖富商道:“李老兄,这是你送来的礼匣吗?”

那胖富商瞰了一眼,惴惴不安道:“不错,莫非有何差错?”

贾似道也不多话,将帛画背面示与胖富商,那胖富商颤声站起:“这……这是我匣中之物?”

“李兄不必担心,”

贾似道冷笑道:“似道好歹也是个明白人,若真是李兄的物事,也不会留这么一个尾巴了。”

“当然,当然……”

那胖富商吁了口气:“贾大人明鉴!其中定是有人作了手脚!”

“不错,”

贾似道微笑道:“请李兄来,便是想问清其中曲折,我想,多半是途中被人掉包了……”

“不会,不会……”

富商老者却摇头道:“临行坐上车后,我还亲自开匣瞰了一眼,五驹玉佩还在,启行后并无人相扰,一路进府的。”

乌鸦“吓”声一笑,cha嘴道:“胖人嗜睡,这位肥油油的老兄莫不是上车便睡着了?别说换颗玉佩,便是在老兄身边偷个把女人,只怕老兄也未必能知啊!”

“多嘴!”

雀使斥道:“要说话便好生说话,扯那些胡话作什么?这位李大哥,不是小瞧你,若有江湖高手不知不觉令你昏睡,中途从容掉包,是很有可能的。”

“不,不……”

这胖富商说话爱连说两遍,脾xing极好,被人奚落也未生怒,只道:“我闭目则有,并未昏睡,再说,车中还有随从。”

“李兄当然不是亲手捧拿礼匣,那么是随从拿着?”

“那是,那是,”

胖富商道:“小张一道随我来的。”

“小张?”

贾似道扬眉道:“你那随从姓张?”

“非也,非也……”

富商老者居然能掉文,摇头道:“他姓贾,说来还是大人本家,名令章,时令的‘令’,文章的‘章’,贾令章,我一向唤他小章。他来我家数月,颇通玉石品鉴,这回,我难得入手一块珍品玉佩,我想,我与贾大人乃是至jiāo,小儿又与贵公子是好友,便献上这件玉佩以表心意……洛泛玉佩……嗯,这玉佩也算是难得之物,我想,若是有人问起来历,这小章正好懂行识货,可详加解说,就带了他来……”

说及玉佩,胖富商脸上有些得意炫耀之色,旋又想起玉佩已失,还被换了忌物,不由垂头丧气道:“那么……玉佩是丢啦,可惜,可惜!”

“懂玉石,这么巧……海泛贾令章……”

贾似道喃喃道:“靠得住靠不住?会不会是他中途做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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