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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者长存_夜雪猫猫【完结】(21)

  “微臣拜见公主,请公主蹬车。”

  长流原先是见过何辰的,不过他一贯是武将打扮,此刻穿了件普通直身,倒是添了两分儒雅。

  长流看了和风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携了墨兰的手蹬车而去。

  算来墨兰也有些日子没在长流跟前服侍了,此番同坐一车竟显得有些局促。

  长流见墨兰把自己的手指绞成了麻花,知她心中忐忑,便道:“墨兰,你家还有什么人?”

  “奴婢,奴婢家中还有老母和一个哥 哥。”

  “他们现下在哪儿?”

  “在京城。”

  “本宫记得你的老家在江南吧。”

  “是,殿下。”

  “你的家人都上京了,凭你的月例银子怕是不够贴补的。”

  长流拔下头上唯一一枚金钗递给墨兰。

  “奴婢,奴婢不能要殿下的赏赐。”

  长流也不勉qiáng,把金钗随手丢在身旁软垫上,轻声道:“本宫的赏赐你要不得,皇后娘娘的赏赐你却是要得的。”

  墨兰听到这一句好似挨了晴空霹雳一般,睁圆了眼睛看着长流,忽然眼泪似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委屈道:“殿下可是听了别人的挑唆?奴婢是先皇后亲自为殿下挑选的啊,奴婢怎会背叛殿下?”

  长流的目光冷然bī视过去:“当真没有?”

  墨兰信誓旦旦猛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长流心下冷笑一声“冥顽不灵”,转头不再理会墨兰。

  夜幕缓缓垂落。马车越行,人声越沸。

  再行了片刻,外头反而清净了些。

  忽然传来何辰的声音:“殿下,穿过这条巷子就是朱雀大街了,还请殿下下车步行。”

  见长流下了车,何辰又道:“今夜是陛下特许两位殿下出宫游玩,为了让两位殿下与民同乐,才没有封街清道。二位殿下不必有所顾虑,臣会带人跟在二位殿□后,二位殿下只管尽兴。”

  何辰又转身对手下吩咐道:“马车就停在此处。你们二人留下看管,其余人跟我走。”宫中车马华丽,万一来几个仇富的bào民,砸了也不一定。

  长流知道马车停在隔街已经属于搞特权的范畴了。因为今日是实行jiāo通管制的,所有车架必须停在离朱雀大街五条街外的地方。

  因此朱雀街的火树银花确实如同chuī星落雨一般,却并不见香风逶迤的宝马雕车。

  随波带了两名宫女走在前头,长流快步跟上。

  远远就看到天灯楼上悬挂的串串灯盏如瀑直下,于飞雪之中飘摇不坠,流金溅玉一般辉煌耀眼。

  长流却无心赏景,只在不远处晚枫桥上的人群中搜索林飞飞的身影。

  她身不由己跟着人cháo慢慢涌向晚枫桥,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周围喧嚣在这心跳声中皆化成了虚无的背景。眼前万盏彩灯汇成的璀璨琉璃海;茶坊酒肆中透出的亮堂烛火;锣鼓声声、鞭pào齐鸣、奇术异能、歌舞百戏;所有的金碧相she,锦绣jiāo辉都与她不相gān,她踏入的仿佛不是绵延十里的灯山焰海,去的也不是人间繁华的极处,而是通向地狱的锦绣之路。如同夺嫡这条通天路,满目盛景,却不过荆棘遍地。

  长流终于踏上了晚枫桥的台阶,却仍没有瞧见林飞飞的影子,不由有些焦躁起来。

  忽然,人群中猛地跳起一个穿绿绸衫的少年,满嘴嚷嚷着:“我媳妇呢?!”他个子不算高,年纪不算大,却已经娶亲了。旁边有好事的汉子道:“小哥,快将你的美娇娘寻回来看紧了。不然恐怕你不光要穿绿衣裳,还得戴绿帽子咯。”

  长流定睛一看,那少年方脸薄唇,穿了一件绿得油光水滑的直身绸衫,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油锅里头捞上来的油麦菜梗子,那挤眉弄眼的“jian猾”样儿,不是林飞飞是谁。她一颗心算是落下一半,对着林飞飞扬眉一笑,便向前走去。

  林飞飞对自己这身行头也甚为得意,手一扬,道:“走着,跟少爷我前头赏灯去。”那好事汉子又道:“不寻你媳妇儿啦?”

  林飞飞细眼一横:“小爷我这会儿瞧上别人了。”便不再理会那汉子,迈着外八向前去了。他身边几个家丁模样的人亦步亦趋紧跟而上。满京城这样的纨绔多了去了,大伙只当看景儿,丝毫不以为奇。

  长流身量太小,放人堆里头,踮起脚尖儿都看不见人影,林飞飞要跟着她着实不易,幸亏她身边还跟着个穿橘色衣衫的宫女。

  如此这般在人cháo中走了将近大半个时辰,什么事都没有。

  林飞飞身边一个高大汉子凑到他耳边悄声道:“别是殿下小孩儿心xing耍着咱们玩儿吧。”

  林飞飞年纪虽小,却不是个毛躁xing子,颇为沉得住气:“再看看。此处人多。再过两条街,到了飘絮桥就是灯市分岔的地方。我估摸着要有什么事儿也得在那以后。”

  那汉子点点头。

  长流发现一路上墨兰都东拉西扯说个没完,就是普通灯盏上的鸟飞花放、龙腾鱼跃,她都能讲出个把神仙地府、牛鬼蛇神的故事来。

  快到飘絮桥的时候,墨兰忽道:“殿下,夜深了,您还是披上这个,免得着凉。”说罢递上一挂灰蓝棉披风来。长流这才知晓这一路上墨兰紧紧挎在臂弯里的包裹放了什么好东西。再一瞧,果然她手上还有一件青灰色的,想来是给她自己准备的。

  长流推开墨兰的手道:“本宫不冷。”

  墨兰只得披上自己那件青灰色的。

  林飞飞忽然觉得手臂被老六捏得生疼,他今日之所以叫了这个人来,一是因为老六个头高,容易在人群里看清楚人,二是因为他练得一手铁砂掌功夫,劈砖碎石如同砍瓜切菜。不过此刻林飞飞觉得自己一条手臂就要被老六卸下来了,忙道:“老哥,您轻着点儿。”

  老六对他的讨饶充耳不闻,异常冷肃道:“前头路口,出现了两个人,一大一小,打扮跟殿下还有那穿橘色衣裳的宫女几乎一模一样。”

  林飞飞忙向长流的方向看去,却不见了人影,心中一紧,压低了嗓门道:“六子哥,人呢?”

  老六冷笑一声:“那宫女刚才在人堆里头披上了一条青灰色披风,又qiáng拉着殿下去街边猜谜,故意用身子挡住殿下。你放心,凭我老六这双当过军粮经纪的火眼金睛,跟丢不了人。”

  人群中随波的两个宫女忽然同时蹲下了身。

  何辰忙对身边的人道:“别是安平殿下有事,快跟上去看看。”

  那三人依令上前,不刻即返:“没事。殿下路走长了,腿酸。两个宫女不过替她捏捏。”

  何辰松了一口气,再去瞧另一位殿下,那抹鲜亮的桃红色背影仍由橘色宫女搀着,在前头走得好好的,遂放下心来。

  到了飘絮桥上,人烟渐稀,无论墨兰怎么哄,长流都不肯再走了,只一个劲儿说腿酸。墨兰拿她无法,便答应她歇歇再走。

  长流回头望去,看到林飞飞这棵油麦菜,才稍稍安下了心,暗忖:“看墨兰如此卖力的样子,今晚绝不会风平làng静。只是不知对方有多少人,实力如何。”

  她不禁又看向河道两旁铁索连舟一般的灯火。清一色的大红灯笼高挂空中,糖葫芦一样串在一处。红光朦胧晕开,飘落在水中,沉缓了夜色,就连飞雪仿佛也凝住了,悬在空中,迟迟不落。

  人都道码头送别,渡水而去。长流万没想到,他却是从灯火旖旎处、华灯浮水中dàng舟而来。她站在飘絮桥上,望着那个立在船头锦衣华服、星眸若晖的少年——洛轻恒。

  作者有话要说:熬夜写的。觉得此文渐入佳境。炸霸王都懒,爬走睡觉。

  ☆、遇袭

  转眼间洛轻恒的轻舟已经钻入了桥dòng。长流双手死死抓住望柱上的石狮子,qiáng迫自己不要回头。那人的背影,她实在已经看过太多次;那人的容颜,她实在已经盼过太多回。他开心的时候会叫她名字,不开心的时候会叫她皇后;他醒着的时候锋利如刃,睡着的时候却像孩童一般会踢被子;他对她好的时候能衣不解带照看生病的她三天三夜,他冷酷的时候能连续一个多月都不踏足她的寝宫半步。这个男人给过她世间最极致的珍宠,也给过她世间最残忍的毁灭。

  她的手指越扣越紧,指尖已经泛起青白,仿佛这样就能qiáng压下心底那股蓦然涌起的酸涩cháo水。她细弱的身姿在夜风中站得笔直,等待眼中不知不觉泛起的雾气被冷风chuī散。过了片刻,长流终于松了手,缓缓转身回望灯火绵延的十里长街。手提兔子灯的麻花辫小女孩,驼背拄着拐杖的老阿公,拿着一串烤鱼吃得嘴唇油亮的少年……形形□的人从她面前经过,脸上无不洋溢着俗世欢欣。方才一路上被她隔绝在外的十丈红尘此刻在她眼睛里竟然如此鲜活生动。

  长流曾经问过自己千万遍,洛轻恒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然而,她忽然觉得答案已经不重要了。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敌不过江山家国、láng子野心。

  洛轻恒亲率三十万大军一举踏碎她的山河故土。自尽当日,她站在宫墙之上也曾遥望过朱雀街,若非亲眼所见,又如何能想到眼前繁华会凋零若斯。

  一己之私qíng,与江山社稷相较,终究轻如鸿毛,不值一顾。

  前世,长流曾经千万次揣摩洛轻恒的心思而不得。这一刻,她却有些自嘲地想:再世为人,我居然理解了洛轻恒,理解了他的万丈雄心和一颗与生俱来的帝王心。所谓知己知彼,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开端。

  这一刻,君长流暗自起誓,要守护大禹万千子民不受战火荼毒!要保卫大禹万里江山不被敌国战马的铁蹄践踏!

  墨兰见长流怔怔出神,竟轻轻攀着她的肩膀摇晃道:“公主?殿下?”

  待长流的目光落到她眼中,墨兰立刻不自觉地松了手。这一眼仿佛要dòng穿她一样,比先皇后的目光更具震慑力。所谓天家威仪,并非言过其词。

  少顷,墨兰才又试探道:“殿下,咱们走吧。”

  长流点点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长流闲暇时曾将京城的地图细细看过。倘若要回到来时停放车马的那条窄巷,最简单的方法是原路返回,或者稍微绕远些,往左拐从河道另一边再绕回去,一路上也颇有些景致可看。最错的却是向右拐,那边是城东,只会越走越荒僻,是万万回不到晚枫桥的。而墨兰带她走的正是右拐的这条道。

  长流走得很慢,全身的细胞都警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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