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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受封疆_殿前欢【完结】(48)

  流云没有说话。

  韩朗于是又上一步,轻声:“你会不会觉得害怕?”

  这一次流云抬起了头。

  “你从没见过我害怕是么?”韩朗停住了步子,一只手去扶额头。

  “可是现在我就害怕。韩大死了,韩二只是孤单。可是楚大死了,我却害怕。因为楚二还在等我消息,我害怕,我该怎么告诉他,这绷住他人生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第四十章

  日将落,傍靠在夕阳旁的云彩,半明半浊。

  瑟瑟风起,丹枫满庭。

  胖王爷窝在软软的棉榻上,双手环着自己的大肚子,闷乐。等到了,他终于等到了,等到了坐山观虎斗的这刻。不,不是等,是他创造的,是他亲手创造了这次翻天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举起了肥粗的双手,小眼放光,仔细端详着。

  一山难容二虎,所以他好心地为韩家说话,巧妙地让留下另外一只斑斓猛虎。是他献计让皇后下毒将离后,重用韩朗;是他说服先皇留藏韩朗要求赐死皇后的奏章,并辗转地告诉了韩焉;他长舒出一口气,计划并不周详,运气却惊人地好,终于等到韩家两兄弟他们势均力敌,如今得到的消息都是两败俱伤,是该出手收网的时候了。用心的人能渔翁得利,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螳螂捕蝉,huáng雀于后。他已经派自己的亲兵秘密入城,伺机而动,此外城外十里更是藏着他从枢机城调来的上万将士,只等着内外夹击,偷袭围剿,打韩朗个措手不及!

  为求个万无一失,他还瞒着自己那傻儿子,将消息传到了月氏,要他们即刻发兵骚扰边境。

  相信不久……的63

  他露笑,将手后枕,仰面又舒舒服服地躺下;自己龙袍加身,已不再是梦。

  银月东升那刻,德岚寺莫名地敲响了第一声禅钟,一声紧跟一声,前前后后共响了十八声,声声凄哀悲宏。

  当第十八声钟响余音消散之即,书房门突然被踢开。

  假寐的王爷,一个激灵地翻身,从棉榻窜起。“发生了什么事?”

  流年靠站在门前,“我家主子来了,特来命我通报声。”

  老王爷无辜地眨眨小豆jīng光眼,向流年身后望去——门外庭院内二十多骑全端坐马上,同色甲胄,各个英姿挺拔。为首那员大将坐下的黑马,相当不逊地侧头甩着粗气,乌亮的长鬃潇洒垂边。

  凉风横啸,乌云穿过树梢,遮了月光,寂静中裹住杀气凛凛。

  而这马上战将,正是传言中被拘禁的莫折信。

  老王爷心猛地一抽,目光闪烁,嘴上挂笑“你说,谁要找我?”

  “请王爷移步,客厅说话!”流年当着他的面,冷冷地沉肘撤腕,缓缓抽出了腰中的长剑,剑刃森然,没带丝点温度。

  未进大厅,胖子王爷就见韩朗已然站在门前等候了。

  乌云缓移,月色光照,一切逐渐清朗。

  厅外廊下,几十名战士铮铮铁甲,左右分开列站整齐,四周隐隐散出摄人的血腥味。

  见了老狐狸那身,能跟着步调一抖一抖的肥ròu,韩朗照常恭敬地施礼,“王爷可好?”

  王爷开始摸肚子,“很好很好,最近吃的很饱,只是便秘总是不好,放屁臭的慌。”

  韩朗轻叹口气,面露无奈,半垂的眼睫将双眸的凶光深深掩住,待他抬眸时,已然平静地向两旁扫视了下。

  铁甲兵齐齐解下系在腰间的皮囊袋子,将其中物件随手抛到王爷跟前。

  “骨碌碌”。

  是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老王爷的目光开始凝滞不动。

  “王爷,我的手下笨拙,肆意地杀人放血,玷污了他们脸,您老人家是不是不好认?放心,你派潜入京城的各部将领首级几乎都在,应该一个都不少。”

  韩朗适当停顿,冷笑地看着胖王爷轰然坐地,肥手哆嗦地藏进广袖,人却仍不认死地昂起头回看自己,“当然,令郎周真不在此列,他在厅里——”

  王爷顺着韩朗手指望去,是活的,周真嘴勒布条,颈上架着数把雪亮的钢刀,衣袍残破团团渗血,脸挂血彩,人活生生地站着厅正中。

  活着!王爷绿豆眼一眯,手更缩进袖中,抿唇不吭一声。

  韩朗又露出了他似笑非笑的玩味表qíng:“你是不是还想着你城外那上万屯兵?”

  老王爷连忙眨眼,表示不明白不理解。

  韩朗抬了抬手,命人抬来张凳子,施施然坐下:“方才你瞧见莫折,可有点心惊?他不是应该和我对战,两败俱伤了么?”

  老王爷豁然抬起了头。

  “如果我告诉你,莫折从始至终都是我的人,我和他根本没有对杀,战场上那些个死人都是假的,你能不能明白?”

  老王爷的双眼渐渐眯紧,胸口急速起伏,脸色开始转灰。

  当日韩朗和莫折做的那场两败俱伤的戏,便是给眼前这位王爷瞧的。

  在城内观察,觉得韩朗围城已经用上了全部兵力,绝对无暇分心,老王爷这才将自己的兵力从枢机城调出,囤在皇城之外十里。

  韩朗苦候,等的便是这刻。

  在攻城同时,莫折早领兵暗抄,将他终于现形的实力灭了个gān净。

  鏖战数日,在韩朗兵败的前五天,老王爷兵马便已悉数饮血,死在了莫折旗下。

  双线齐收,韩朗这一次是绝对是胜得彻底。

  只可怜这位昔日风光无数的老王爷还蒙在鼓里,一心一意在做他的皇袍梦。

  “是我败了。”弄清楚状况后老王爷终于叹气,将身立直,丝毫不畏地看着韩朗:“我的命你拿去,但你必须留下我真儿。”

  韩朗大笑将周真嘴上布条扯断,“听听你儿子的遗言吧。”

  “韩朗,我已将月氏安cha在城里探子杀了,看在这份功劳上,你放了我爹,我的命尽管拿去就是!。”周真开口的第一句话。

  “通敌卖国,滔天之罪,怎么可能功过相抵?”韩朗好笑地扫了他们父子一眼。

  言毕便双目微沉,倏然出手,扣住周真咽喉狠狠地一捏,捏地他喉骨咯咯作响。

  老王爷连忙疾步上前:“你要明白,我要你留下真儿,自然是有值得jiāo换的筹码!”

  韩朗笑了声,“将离解药是么?我的xing命换你儿子xing命,这jiāo易倒也值得。”

  老王爷立刻长吁了口气。

  “可惜的是本王心qíng不好,根本不想跟你做这个jiāo易。”

  沉默片刻之后韩朗却道,五指收紧,笑意越来越甚。

  周真昂着头颅,甚至没来得及看自己父亲最后一眼,颈骨便被韩朗捏得粉碎,就此咽下了他在人世最后一口气。

  老王爷双目赤红,险些滴出血来,颤抖了许久这才高声:“韩朗你是真的不想要将离解药,不想活了么!”

  “你以为,我会为了瓶不见影子的解药,来受你的牵制?”韩朗又笑一声,退后一步坐低,长腿架起,斜眼看他:“再者说了,不活便不活。寻死吃屎担大粪,千金难买我愿意,你管不着。”

  “很好,很好,很好!”王爷勉qiáng立身,一步步后退,喘气,“将离的确有解,而解药就在这里。”他吁吁地抬手一指,韩朗顺眼而望,残灯如豆随风乱晃。

  “糟了,主子!”流云,流年齐声惊呼!

  韩朗忙扭头回望,而那瞬老狐狸已经屏息,飞样地取出袖中的解药瓶,拔了塞头,昂头而饮。

  流年飞奔而至挺剑就刺,流云抬手发出暗器数支,可惜都已经迟了。死胖子即使中招,也咬紧牙冠,拼下最后一口气,吞了解药。

  “我今日吃的死饱,你不妨将我剖腹,吃gān净我胃里残渣,兴许还能解将离之毒哦。”

  死前他也学韩朗,似笑非笑,老动作,将双手扶上了肚皮。

  韩朗当着他面捏死他真儿,灭了他所有希望,那他便也带着韩朗活命的希望去死,这一死便也不冤。

  韩朗摇头,看着那堆肥ròu冒血,混着huáng色的脂油滴淌,吩咐道,“周真按大礼安葬,这滩油尸烂ròu扔街,喂狗吧。”

  流云颓然看手,流年近身轻唤,“主子。”

  韩朗微笑轻问,“其他事都安排好了?”

  流年低眉回话,“皇上和楚陌的尸体,都已经安置在德岚寺中。”

  韩朗颔首,“暂时密不发丧,一定要封锁消息。”

  “是。”

  “该进宫见楚二公子了,已经拖不了了。”韩朗收住所有笑容,缓缓吐出一句。

  “流年,你去再叫主持敲鸣禅钟,依然是十八次。”

  “是!”

  韩朗走进悠哉殿时,禅钟正好撞鸣了十八声。殿堂上的灯烛安详地烧着,冒着烟。

  华容正慢条斯理收拾楚陌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收拾叠放好。

  在他看来,哥哥就快自由了。而这份自由来之不易,自然是无以伦比。

  韩朗的心,噗通噗通地乱跳,呼吸极度不畅。

  华容在等结果,却是个要命结果,他又非说不可的结果。

  终于,华容听到脚步声,起身望向韩朗。

  韩朗竭力抬高下巴,声线却依旧压得极低,“华容,楚陌……他死了!我没救成……”

  华容一呆,旋即后退几步,展笑试探,“韩太傅又想甩什么高招?”

  韩朗谨慎迈步,一点点靠近,一点再加一点,“不是玩笑,不是计谋,楚陌真的死了,和皇上一同上的路。”

  没有撒谎,一点没有。华容眼睛发直,隐隐上扬的嘴角瞬间僵化。

  好似自己太了解韩朗了,关键是太了解。所以,万分清楚、明白地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华容再也吐问不出一字,人就像一只嘶啸绝望的shòu,冲扑到韩朗颈间,一口便咬上了他动脉。

  “华容……”韩朗本能侧身避开要害,很不确定地低唤。

  华容还是狠狠一口下去,鲜血喷涌进他喉咙,那甜腥扑鼻,却犹不能让他解恨。

  血珠逐渐到串,落地溅开成花。秋风扫入,残灯灭,血里银月如勾。

  十数年那一幕在脑际回dàng。

  那夜,满地都是鲜血,滴滴血汇聚成滩,映着冷月。

  他一家老少因他命丧刀口,而楚陌却在最后时刻仰头,迎风重重一记,保全了他的自由和xing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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