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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抄_殿前欢【完结】(42)

  大衣服,大下摆,腰也算挺细。直挺挺在立画正中间,从头发和衣服偏向处,可以想象出那该是迎风的模样。

  眸光慢慢移动,画的落款写得明白是游光。

  这字体,见得不多,却非常非常熟悉。那绪的心一凛,下一刻,他拿着画奔出了门外。

  屋外是一片深深的黑。

  那绪顿时没了主意,一面走,一面环视四周。

  偶尔,夜里巡逻的村民经过,提高破白灯笼,道:“那绪师父,你没穿鞋。”

  那绪这才低头,淡淡笑道:“是啊……”随后,他转身光着脚一步步走回去。

  一滴水落在他脸颊,他抬起头,看到远处一道昼白闪电裂开夜空。

  果然要下雨。

  那绪加快脚步,跑回小屋,把门重新关好,和衣睡下。

  辗转间,外头一记闷雷,大雨倾盆。

  莫涯蹲在房顶,呼吸紊乱。

  雨声稀里哗啦,一直到天明。

  第二天,天明雨停。

  沙漠又来了一对人,赶路的方式独特,是神采奕奕的高手高大人背着谛听,飞檐走壁。

  找对到了地方,谛听擦擦高守鼻头上汗,来扣那绪的门。

  那绪开门,故人相见十分高兴。

  “请你一起吃月饼。”谛听chūn风得意。只是多年不见,人模样倒是清瘦了些。

  “是啊。”高守猛点头cha话。他们二人腻在一块,一派青梅竹马模式。

  于是,那绪难得放自己一天假,跟他们一起吃月饼,整个氛围瞬间带了点甜。

  高守放下昂贵的武林高人身份,掰开自己月饼,挑里面的咸蛋huáng留给谛听。

  谛听笑得直率,吃得享受。

  反而,那绪有点迟疑,捏住饼,时时yù言又止。

  谛听喜感地将眼眯起,问:“那绪,你要问什么?”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那绪抬眸问。

  谛听眼珠转转,一开始目光不轻不重地滞在那绪身后的某点,随即,他回眸,高高抛起手上一口月饼,抬头张嘴,月饼入口,“你说那幅画么?”

  “什么?”高守一脸糊涂。

  谛听冷着脸,丢个眼风给高守,截口道:“那是我们给你的一个惊喜。”

  “对对对,惊喜。”高大人连连点头,很有妇德。

  “是么,可是……我觉得字迹有点像莫涯。”

  谛听叹气,椅子挪近那绪:“其实你很清楚,莫涯这口染缸是拉不出白布的。”

  “莫涯这家伙,我一开始就没看好他。”在高守概念里,莫涯就是个坏蛋,很坏很坏的那种。而那绪就不该为这种坏蛋伤神,他本来就应是前途无量的大师。

  那绪听到高大人夸出前途无量这几个字时,他低头笑笑。

  “我已经放下了。”风光恰好时,那绪开了这口。阳光照着沙,沙在风中传播,dàng漾。

  音好,形好,神更好。

  谛听侧耳:“此话当真?”

  “人有一生的时间。”

  是的,人有一生的时间,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放下、不挂心,随后忘记,所以,尽qíng尽心,就好。

  谛听浅笑,“色如刮ròu的刀,刮得你也jīng瘦很多。那绪,不如明天我们一起出门吃东西,补补身吧。”

  “也好。”

  聊得正欢时,谛听扫见那个该死的身影默默溜进了小屋。他当即眉头皱起,恹恹道:“我不舒服,回你屋子躺一会儿。”

  高守第一时间站起,谛听把他按住:“你留下陪那绪。”

  进了屋,谛听就把门一关,怒指屋子那人:“你来做什么?”

  莫涯低头,没吭声。

  “游光呢?”

  “死了。”莫涯回答的声音很轻,其实谛听压根听不见,然而,心声的哀鸣却已经告诉谛听所有的答案。

  他一手抡起砚台对着莫涯就砸过去。莫涯躲都不躲,砚台正中心口。

  没这么便宜。

  谛听撩起墙角僧侣用的锡杖,一顿chūn秋乱棒。

  莫涯还是一动不动,不哼一声。

  谛听停下,恶狠狠道:“你他妈到底想做什么?”

  莫涯迟疑一下,突然双膝跪地,仰起头:“我想和那绪睡一晚上……”

  “就一晚上,你可以让高大人点那绪睡xué。天亮我就走,我保证对他什么都不做,也不会让他知道。”

  “疯子!”谛听后退一步,旋即举高铁家伙,劈头劈脸打向莫涯:“你个疯子,太丧心病狂了!”

  莫涯依旧跪着,大气都不出,闷头乖乖挨打。

  偶尔有血从喉咙口冲出,他都会用手仔细接住,不让一滴血滴到地上。

  他没声音,但打人的铁家伙却弄出了很大声响。声音蹊跷,高守和那绪对视一眼,奔向小屋。高大人毕竟是武林人士,三步并作两步,门开了条fèng,他就瞧清楚了里面的大概。

  仗着他高人的智慧,他马上关门转身,堵住那绪的去路。

  “谛听如何?”

  “老毛病了,他没事,大师不用进去看了!”

  “还是进去看看比较放心。”

  高大人猛烈摇头:“大师进去谛听会恨我的!”

  “这是为何?”

  “神shòu有神shòu的尊严,谛听不许旁人随便看。”

  “他恨就恨,先让贫僧看了再说!”

  “不行!”高守死死抵住门,“你这样……我会吃醋的!”

  之后,谛听一直撑到天黑才一身汗的开门,开了门,他若无其事道:“大家找地方睡觉吧。”

  那绪摸了摸chuáng,眉头一皱。chuáng依旧温热。

  高守别进屋,四下观望。

  谛听重重伸个懒腰,道:“那绪你身体不好,你睡chuáng,我和高大人挤一起睡地铺。”

  “你们是客,怎么可以……”

  “就这么定了。”谛听打断那绪的善良。

  “不行。”

  “高守点他睡xué。”谛听伸出一根手指指挥道。

  话音未落,高大人出手如电。

  谛听瞅瞅“睡”在薄榻上的那绪,缓缓抬起了头。

  房梁上那轻薄的人,胡渣苍青,浑身是伤。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高守问。

  谛听没回答,只盯住莫涯下地:“你在chuáng上躺躺后就走吧。”

  “能不能请你们回避一下?”莫涯声音带哑,“放心,我只是想和那绪独处一会儿,不会把他怎么样。”

  “相信你真的太难。”谛听摇头。

  “是吗?我要脱光衣服的。”莫涯说脱衣服就脱衣服,非常流氓。

  高守察言观色,了解透谛听的态度,摆出官家气派,道:“不妨,大家是公的,没什么好害臊的。”

  赤条条的莫涯走近高大人,霍地抽出高守腰间的剑,一下瞬剑便出鞘——莫涯举剑割腕!

  血尚未喷溅开,他飞衣缠手腕,将伤口扎牢,笑着还了剑:“血流尽前,我一定会离开。也不用担心,我不会死,就算客死在这个地方,也不会死在他的旁边。”

  谛听咬牙皱着眉,高守拍拍他的肩膀,劝道:“走吧。”

  很快,屋里只剩下yīn魂不散的莫涯和那绪。

  斗屋小窗外,月光摇摇晃晃。湿漉漉的天空,急吼吼的风,gān巴巴的沙漠,一派天荒地老模样。

  血流得不快,莫涯坐在那绪身边,用那只不带血的手轻轻摸那绪,翻身躺上chuáng,侧耳听听那绪心跳。

  和尚手脚果然有点凉,平静地睡在那里,不像尸体,就是一尊温润如玉的睡神仙。

  莫涯哈气帮他捂热,脑子回忆自己亵渎那段美好时光。

  一时没忍住,他过去亲亲那绪,然后一点一点,反反复复,眼眸颜色由深转淡又由淡转深……“你喜欢上了别人,我该怎么办?”突然,琥珀眼珠子正中心的瞳仁一缩,莫涯瞬时轻狂,伸出舌尖舔舔那绪,如狗不肯离主,“不如你去死吧。你若死了,我可以如此夜夜抱着你。”

  说到这里,他的手掐上那绪的脖子。

  眼前同一刻出现了幻境,蓝天白云,满世界都是神佛,衣袂猎猎。

  染血的双手,捧着一个人的脸。

  ——月光王,不如你死了吧,成全了我。

  莫涯紧紧贴住那绪,一腔闷苦,委曲求全地摩挲着。

  妖孽与佛感的人,几乎粘一起。明净yín秽,泾渭分明,又jiāo错难辨。

  欢qíng的氛围,却没有qíng欢的动作。莫涯的手只缓缓勒紧那绪的脖子。

  快死吧。

  这声音有如魔咒,在荒漠风沙里穿行,一下子,就横亘了千年。

  第36章

  “你于我有恩,但你妨碍了我。所以月光王,不如你死了吧,成全了我。”

  依稀里,那绪似乎听见谁在耳语。

  许久,他喉间溢出咳嗽,很轻,轻飘飘的不像咳嗽,倒更像一声叹息。

  莫涯怵然回魂,生猛地从chuáng上跌下来,一身冷汗。

  “莫涯?”门突然开了,谛听进来瞄瞄chuáng,幻出神shòu真身,气冲冲道,“你这人从来言而无信。”

  莫涯倒吸了一口长气,感觉腕子的伤口正在愈合。果然刚才不是他的意识,而是那只该死的太岁。

  须臾后,他目中无人倒地大笑:“如果说刚刚不是我,你信吗?”

  是太岁妖术邪门,时不时蠢蠢yù动,差点妖气冲天。

  死是死不掉了,躲也躲不过。他必须苟延残喘活下去。

  谛听没说话,满是戒备地恢复人身。

  “我要滚了,很快便滚。”莫涯叹口气,从地上支起身来。

  “很好,如果你走不动,我可以喊高守背你。”

  “不用。”莫涯摇摇手,扶墙立直,“一般来说,一个自nüè狂在死之前,都是能够走动的。”

  谛听就站在原地咬嘴,明明很纠结,但那一双喜眼却仍是弯弯的。

  “你自己走,很快便死了。”终于他忍不住。

  “放心,我会尽量死得远些,不会叫和尚发觉。”

  “你保证不再来纠缠那绪。”

  听了这话,莫涯的脚步就顿住,慢慢回头,看仍然昏睡的那绪一眼。

  谛听急了,连忙重复:“你要保证不再来纠缠和尚,他被你害得丢了一颗心,九死一生,怎么也该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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