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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_卿妃【完结】(140)

  “父王您也知道,那姓秋的是谁的人。他当众折rǔ与三嫂神似的盼儿不为别的,只为让三哥难堪。”十二殿下再紧拳头,发出脆生生的骨响,“这么下流的手段,就算三哥无qíng、三哥能忍,可儿臣却受不了!”

  他抬起头,唇线弯弯:“打折他,儿子不悔,只恨自己下手太轻没将他一拳捶死!”

  “混帐东西!”明huáng色的靴子旋起,重重地砸在十二殿下的腹部。

  他面色一白,喉间起伏着。嘴角缓缓渗出一抹殷红,却依旧挂着凉凉的笑。

  “咳咳……咳……”龙袍剧烈地颤抖,王上拿起一杯茶,杯盏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响,“红颜祸水留不得。”yīn冷的语调飘摇。

  “父王!”十二殿下面色陡变,他向前跪走两步,一把扯住龙袍,“父王当真那么狠心?”

  咳嗽声被生生压抑,王的衣角隐隐抖动。

  “父王,这是儿子二十年来求您的第二件事。”他软下声音,乞求道,“不要动盼儿,可好?”

  头顶上很静,王上没有出声。

  “父王!”他埋首于龙袍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求您了,父王,儿子求您了,默然求您了。”

  王上闷咳着冷冷一哼:“如果孤让你用军功来换呢?你还会求么?”

  “求!”十二殿下急急道,“儿臣愿用此番海战之功换取盼儿一条xing命。”

  “默然,你真太让孤失望了。”王上幽幽轻语。

  原来如此啊,我闭上眼,瞬间心明。只一个盼儿就损毁了十二殿下与三殿下、七殿下的兄弟之qíng,就斩断了十二殿下争夺王位的可能xing,就将这个能征善战的弟弟牢牢控于掌心。

  水到渠成,不费chuī灰之力。

  允之啊,你真让人心惊。

  “好,孤允了。”

  “父王!”十二殿下欣喜若狂,“儿臣叩谢父王隆恩!”

  头顶处那似有还无的叹息,犹如水落江面杳然不见。

  “丰少初。”切齿声声,震得我陡然睁眼。

  “臣在。”我软身俯倒,王袍映入眼帘。

  “你呢?可愿用功名换取美人心?”

  凉音入耳,如冷雨落在我的心间,路遇姐姐果然是yīn谋。

  “如今是不愿的。”我清声回道。

  “哦?”王的声调悠悠扬起,“如今?”

  “臣尚且年幼,男女之qíng于我如涩涩青梅,经不起咀嚼。如此,臣自然不愿。”我仰起头,定定看进他眼底,“若今后这青梅熟成了甜果,抑或是酿成了一瓮琼光,臣迷了、醉了或许会甘愿吧。”

  我不是十二殿下,难以亲qíng动之。若说愿,无疑是自寻死路。断了前程事小,害了姐姐事大。若说不愿,以王上的多疑来说,或许会猜到我是yù盖弥彰。唯有虚虚实实,方为上策。

  “青梅?”王上挑了挑眉梢,“哼,孤还以为早就熟成了烂果呢。”

  心里咯噔一下,我的头皮乍冷。

  他从御案上拿起几本奏章,劈头盖脸地向我砸来。

  “瞧瞧,你好好瞧瞧,这些都是弹劾你的本子!什么龙阳之好,什么当街夺美!”

  我低着头,默默承受王的怒火。

  “少年得志必猖狂!以为那户部尚书之位是非你不可了么!”

  不对,我猛然回神,抬眸而望。怒意未达他眼底,王上分明在做戏。因为户部一职给谁都不会给我,这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事实。如今他故意露出破绽,分明是在告诉我幕后黑手的用意,是怕我占了肥缺啊。

  可他明明可以置之不理,却为何宣我进来听训?

  再瞟一眼,他眼中的怒气虽假,可冷意却真。冷色中还染上了几抹异采,让人越发的猜不透了。

  他似步步千斤,沉慢地走到我和十二殿下之间:“为人子者,忤逆父君,不思进取。凌默然,孤命你去太庙长跪,秋家嫡子一日卧chuáng,你就一日不准起。”

  “儿臣谨遵王命。”

  靴尖转向我,王的声音如冰雹般重重落下:“为人臣者,举止荒诞,行为làngdàng。”

  我轻缓了呼吸,静候责难。

  “礼部侍郎丰少初罚俸半年。”

  不是吧,我心头一痛,像是掉了块ròu。

  “另加廷杖五十。”

  这下真的要掉ròu了,做戏至于做成这样么,还是说他另有企图?

  我心跳如鼓,手中渗出冷汗。

  “王!”不好,是哥哥的声音。

  只一瞬,我就穿心明白,刺骨的凉意席卷全身。

  “父王!”允之扬声压过了哥哥的音调,“十二弟是一时冲动,还请父王从轻发落。”

  “十二殿下罪不至此!”洛大人也开了口。

  “秋少侯已无大碍,还请父王绕过十二弟吧。”七殿下随声附和着,显得有些假惺惺。

  “请王上三思!”门外众人齐声应和。

  王上是想敲山震虎,震出让我身后的势力。还好允之够聪明,一句掩住了哥哥的真心。差一点就让王上得逞了,差一点啊。

  书房里悄然无声,冬阳透过窗,冷冷地照在身上,地上的影子曳得长长,压抑的静默让我有些惶惶。

  “凌默然跪至今日戌时正刻,丰少初去奉天门礼监处领杖三十,不容再论!”

  ……

  几近午时,奉天门外涌起了堪比五鼓开朝门时的人cháo,真是难得的热闹。

  司刑的内侍躬身向我一礼:“大人,请。”

  我眈了一眼门外,慢慢趴下。地上的青石透着寒凉,纹理浅断,如崩离的琴弦。

  “搁棍!”伴着尖细的一声,一根五指粗的实木法杖重击我眼前的地面。

  “奉王命,礼部侍郎丰云卿杖三十,不祛裤。”

  我愣愣地看着地面,魏老头好像是祛裤杖八十。如今我不祛裤,算不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哎~”

  “没看头!”

  门外传来一声声叹息。

  “侍郎大人。”内侍弯下腰,小声耳语道,“不祛冬衣已可以抵挡几棍了,请大人忍忍吧。”说着便拿出绸带想要将我反绑。

  “不用。”我摆了摆手,“我不会动的。”

  “是……”他直起身,向后退了两步,“上棍!”

  光从魏老头直到今天还不能下chuáng来看,就足可知这棍棒的厉害了。我数着心跳,手脚紧张的冰凉。

  不怕,我安慰着自己,暗自运起真气护体。

  来了!

  千钧骤然砸落,突如其来的痛感震得我脑中霎时空白,体内云集的内息兀地消散。

  “一!”

  不同于刀剑入骨的冰寒,重杖击股像点起了灼热的火。

  “二!”

  头脚同震,震得我心脏都在颤抖。

  “三!”

  “四!”

  裂髓之痛点燃了引线,吐着火星嘶嘶向上蔓延,所经之处毛孔战栗,恐惧之qíng趁机沁入肌理。随着痛的蔓延,我的手脚渐渐失去触感,只剩下灼灼的麻。脑门胀痛,像有什么想要破颅而出。十棍未到,我已全身是汗,气息紊乱。

  “十八!”

  “十九!”

  行刑的宫役jiāo替喊着,声音已开始虚颤。

  “二十!”

  我舔了舔嘴唇,是凉的。而身上却像是燃起了一场大火,灼烈的痛,错骨的疼。

  “二十一!”

  王上为何这般罚我?是怕我恃宠而骄?

  “二十二!”

  累积起来的痛感似有万丈高,我摇摇yù坠地站在顶端,好像随时都将坠落,随时都将粉身碎骨。

  “二十三!”

  我咬紧牙关不愿放出半丝苦吟,一棍棍落下,牙龈像是震出了血,淡淡的甜腥在口腔里蔓延。

  从一开始,我就像被是被人牵引着,一步步地走入这个陷阱。藏于幕后的究竟是谁?他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麽?抑或是夺去什么?

  时至当下,我还不得而知。而最可怕的,也正是这个不知啊。心底的寒凉与身体的灼痛融在一起,如洪水般汹涌而来,一点一点地蚕食着我的意志。青石上的花纹渐渐开始模糊,天与地像是要混沌在一起,周围的景致慢慢地褪着色。

  “三十……”宫役的声音忽远忽近,扭曲在我耳际。

  “杖毕!”

  我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只觉模糊的视线在慢慢上移。

  “结束了,大人。小的们这就把您送到午门外,您的仆役正在那儿候着。”

  眼前拂动着细滑的青丝,原来束发已经散落。

  我好像被密封在一个闷罐里,慌乱地挣扎着,不知何时才感受到一股腥热,唤回了些许jīng神。

  “哎呀,大人您咬破舌头了?!”炸耳的惊呼让我找回了更多的意志,“小的就说么哪儿有人能忍过三十棒都不吭气的,您别太折磨自己了。”

  “大人!”

  “大人!”

  迷蒙的视线逐一看去,我用尽全力方才张动嘴唇:“娄敬,茂才。”

  “大人,你别说话,别说话。”听着哭音左边的是白兔兄。

  “几位公公,请让我们来吧。”路温的声音比平时要柔和许多。

  “那就劳烦两位大人了。”

  眼前的景物忽地一转,原来刚才我是被人横抬着却不自知,已经虚弱成这样了么?我可是练过武的,竟如此不经打?

  “啧啧,这么娇弱的美人真是一折就断啊。”

  “那些阉人竟能下得去手,真是狠心。”

  不管我想不想听,那些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是蛮横地闯入我的耳际。

  “大人请坚持住。”路温轻声安慰着,“离午门不远了。”

  “都是七殿下见不着您好。”白兔兄犹带哭腔,“今天您一进奉天门,我就听工部里的七党在偷笑,说是您今天定是有去无回。”

  yīn谋的发起者是七殿下?脑子里一团乱麻,我有些迷糊。

  “还有三殿下一党,刚才围观的有不少他们的人,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路温语调忿忿,发出切齿之音,“哼,总有一天我们会反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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