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月沉吟_卿妃【完结】(141)

  视线不住颤移,让我找不到焦距。

  “别抖。”我启唇低语。

  “什么?”白兔兄小心翼翼地靠近,“大人,您说什么?”

  “别抖。”我深吸一口气,全力发声,只觉五脏六腑在乾坤大挪移。

  “我没……”

  “娄敬!”路温的音调陡然拔高。

  “对对对,是我在抖,是我在抖。”何猛说的极快,快的让人听出了几分心虚。

  视线颤的越发厉害,眼前的一切跳动着,没有片刻停息。

  “不要再抖了。”甜腥的热液从嘴角滑落,我有些恼怒地提醒。

  “对不……住,大人……对不住……”

  哎,怎么又哭了,我不是在训他啊。

  “……”

  怎么路温也起了鼻音,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知所以。

  “大人!”

  是阿律,我茫然地向声音飘来处望去。

  “您怎么成这样了!”

  是到午门外了么?当职时若擅出午门,可是要记缺罚俸的。他俩家境都不富裕,这样待我算是尽心尽力了。

  “请好好照顾丰大人。”白兔兄啜泣着,“散职后何猛再去看大人。”

  “朝中有我们,大人请放心。”

  我想要笑,却扯不动嘴皮。隐隐地听着他们离去,我却发现视线仍在颤,而且颤的越发厉害了,原来一直在抖的是我自己。

  “阿律。”

  “嗯?”

  “今天我才知道自己很弱。”我趴在他肩头耳语,“三十棍我就不行了,魏老头可是光腚挨了八十下呢。”

  “呿,他都快不行了,你还比?”

  “至少他活着出了午门,要是我早就小命归西了。”我自嘲着。

  “我的大人啊,还是你qiáng,那老头被拖出来时可没你这么多话。”

  被阿律这么一说,估计死人都能活过来。我闭上嘴,老老实实地被他塞进……轿子?!我这样还怎么“坐”轿子啊,笨蛋笨蛋,我喘着气不及开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糙药香。

  “修远……”嘴角被轻轻擦拭着,我狠狠地眨了眨眼,找回飘忽不定的视线。

  如隔雾看花,眼前的他朦胧的只剩一层浅浅光晕。

  “不是轿子么?”我埋在他胸前,嚅嚅轻语。

  “嗯,是马车。”他声音有些不稳,像是在压抑着某种qíng绪,“只容得下我和你。”温暖的大掌盖住了我的眼睛,“不用qiáng撑,放松,卿卿。”

  他的气息弥漫在四周,如一场看不见的chūn雨,悄悄将我心中名为恐惧的焰光淋熄。

  合上眼,我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忽地,腰间传来轻扯,我慌乱地睁大眼睛:“修远……”

  “杖刑很容易伤骨,给我看一下。”他的声音异乎寻常的轻柔,温温的语调缓缓流动, “别怕,我是大夫,大夫而已。”

  这语调柔的让人不觉叹息,柔的让我几乎答应。但仅仅是几乎,我很快找到了那根叫理智的神经。

  手指找回了些触感,凭着直觉我准确地抓住了腰带:“不要。”

  “卿卿。”他声如chūn风,柔曼着周围的空气。

  “不要。”我意志坚定。

  “哎。”他轻轻叹息,又快又准地点住我的xué道。

  指间的腰带被缓缓抽离,我却无能为力,苏麻复杂的qíng绪充溢在心间,喷涌在颊上,回旋在脑际。

  大夫,请放点水,给我留点面子吧。

  在灼热肌肤与冷冽空气亲密接触的刹那,我如愿陷入了昏迷…………

  几番梦回,耳边响起的都是哭声。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成这样了……”

  是嫂子,我听得见却看不到,眼皮沉沉的睁不了。

  “睡着了还皱眉,疼成这样了么?”

  清凉的指尖抚着我的眉梢。

  “你哥哥来瞧过你后,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他虽不说,但我知道他很自责、很心痛。”

  我全身着火似的灼热,gān裂的嘴唇不由动了动。不多久,浸湿的纱布湿润了我的唇角,清水似甘泉缓解了身体里的枯焦。

  突然间股上先是一阵清凉,紧接着是漫身而过的灼痛,痛的我僵直了手脚。

  “嫂子给你净身,如果痛就叫出来,千万不要忍,千万不要伤了自己……”

  我放松了神经,却下意识地难以出声。回cháo的痛比先前更甚,瞬间便鲸吞了我的意志……“卿卿,醒醒啊,卿卿。”

  身体被摇了又摇,我渐渐从混沌中走出。

  “滟儿你轻一点。”

  “我已经够轻的了姐姐,她都晕了三天了,再不起来吃东西恐怕要成仙了。”

  “好吵。”我艰难地撬开眼,只见身侧两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

  “醒了醒了!”一张脸兀地俯下,占据了我的视野,“卿卿,你也太经不住打了,才三十下就láng狈成这样。想当初本鸟被爷爷用荆条抽了五十下,也只在chuáng上躺了两天。”

  荆条和棍棒怎么比?况且你当时可是又哭又叫、嚎得是天怒人怨。

  我蔫蔫地趴在chuáng上,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饿了。”

  “滟儿快把卿卿扶起来。”

  哎?大姐的眼眶怎么这么红?

  下身像是撞到了什么,好容易平复的疼痛又开始蔓延。

  “轻轻轻点啊!”我怒瞪。

  “知道了,知道了。”师姐倚在chuáng脚,乖乖地做起了人ròu垫,“你这丫头平日里不好好练内家心法,如今吃苦了不是。”

  我含了一口粥,闷闷地不做声。

  “内家心法?”大姐chuī了chuī热气,在送来一勺。

  “是啊,是啊。”师姐帮我理了理头发,“本派偏修内力,二三十年方能小成。可卿卿当初剑走偏锋,硬是学了有些邪门的轻狂剑。”

  口中白白无味,心头平平无波。

  “加上她十岁那年走火入魔、心脉受损,这小身板就已经不结实了。如今又挨了这顿棍棒,不是雪上加霜是什么?嗯?”她点了点我的额头,嗔怪道,“这粥你咽得那么痛苦,想必又咬坏舌头了吧,张开嘴让我瞧瞧!”

  师姐真是该糊涂的时候不糊涂,不该糊涂的时候却大大的糊涂。我慢慢张开嘴,受伤的舌面被凉风一chuī禁不住轻颤。

  “再没见过比你还别扭的丫头!明明怕疼怕的要死,却总是忍来忍去。”师姐面露急色,轻斥道,“叫出声来会被小鬼勾走啊!每次都咬舌头,要咬成了哑巴我看你怎么办!”

  我垂着脑袋,任由她训着,师姐不会明白这是怎样形成的下意识。十年前乾城溃败,面对身受重伤还血战不倒的将士,我没资格叫痛。而后在酹月矶遇难,背负着滔天血债,我更不能喊疼,因为只要稍稍出声就可能被贼人斩糙除根。

  痛,就算咬断了舌头也不能出声。不就是忍么,我的心上可是cha了好几把刀,不就是皮ròu伤的一点点痛么。忍,我能忍,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我再chuī凉一点。”姐姐鼓着腮帮将粥chuī了又chuī,眸中氤氲着水气,“来,尝一口吧。”

  “姐姐?”我按住她的手腕,“怎麽了?”

  菱角红唇抿了又抿,她眼中的水色终于满溢:“对不起,卿卿,对不起……都是我……”

  “不是,不是因为你。”我急急爬起、翻身yù近,竟忘了自己的伤处。

  头皮疼得发麻,我咬紧牙关,不放走半丝苦吟。

  “卿卿!”

  “痛的都拧成鬼脸了,你还忍什么啊!叫出来就好了,叫啊!”

  我冷汗直披,转瞬又被按倒在chuáng上。察觉到她们下一步的动作,我终于忍不住痛叫:“不要啊!”

  士可杀不可rǔ,就算不是脸,那里也是要面子的啊!

  ……

  “没想到几日不见,雷兄竟然入仕了。”我趴在chuáng上,透过fèng隙看向chuáng幔外。

  青袍犀角带,胸前绣着一只啸林猛虎,是四品武官。

  “雷某是被兄弟的一席话点醒的。”即便正装束发,他也难掩身上的野xing,“而且在梨雪面前,我也不想输你。”

  “哦?”我瞧着行至chuáng边,一脸坚定的雷厉风,不由咧开了唇。

  “雷某虽然当过海贼,却也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只要你不使yīn招,我就会当你是兄弟。”他掀开chuáng幔,双眸熠熠地睨向我,“咱们公平角逐,到最后不论谁输谁赢,qíng分都在。”他摊开右掌,“丰小弟你意下如何?”

  “好!”我与他记掌成约,“一言为定。”

  “痛快!”雷厉风灿烂地笑开,青紫的左眼眯成了一条fèng,“他说的没错,你果然不是小心眼的人。”

  “她?”大姐?

  “哈哈,他是唯一一个让雷某心服口服的人。”

  他?是谁?我心生警惕,笑着接口:“哦?是什么人这么本事,竟能让雷兄面露敬意。”

  “现在还不能说。”雷厉风有些奇怪地眈了我一眼,随后重重拍了拍我的肩,“你怎么跟娘们儿似的弱?男子汉就要虎背熊腰才够威猛,丰小弟你长的太过yīn柔漂亮,改天和我上船历练历练,不消两年就能长结实了,找回男人的谱儿!”

  承受不住巨掌一扇,我的肩头猛地垮下,真是旧伤未癒又添新痛,偏偏这新伤旧患都和他有关。想到这,我不禁嘴角微抽,向他勾了勾手。待那张蜜色的俊脸靠近,我露齿一笑,在他愣神的刹那。我右拳如风,凌厉地击向他完好的右眼。

  “有一点他说错了,其实我的心眼很小。”

  ……

  身上的伤开始愈合,我懒懒地趴在chuáng上,侧耳听着屏风后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圣人深虑天下,莫贵于生。夫耳目口鼻,生之役也。昔圣贤帝在时,后宫不过数女,月幸不过几日。储君诞后,帝不寝后宫,殚jīng竭虑唯国事耳。道之真,律之严……”

  是第六天了吧,虽不复当时的灼痛,可依旧难以翻身。为官以来我自认日渐油滑,即便算不上八面玲珑,至少也是游刃有余,而今这一通杀威棒却毫不留qíng地毁掉了我心中的自信。比起ròu体上的痛,jīng神上的打击更重。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虐恋 宫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