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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_卿妃【完结】(185)

  “我的?”

  “是。”弄墨反握住她细白的柔荑,用尽全力地启唇,“当时我反问小姐想要何种良人,小姐说……”

  “我呀……”小人眼眉弯弯,摘过一片莲叶慢慢站起,“我要一个能与我并肩同行的男子。”举着碧荷,她笑看停水蜻蜓,“chūn赏初樱夏熏风,秋观远山冬临雪,愿得有qíng郎,执手共百年。”

  小人的笑容有些灿烂,灿烂得让她误以为是夏阳拂面,半晌,她嗔道:“小孩子家的,不知羞。”

  可如今想来,她还不如一个五岁稚女,不如啊。

  收敛心神,弄墨柔声道:“小姐,记住了么?”

  “记住了。”月下沉沉颔首,可这样的闲话她不爱听,好似远行的人殷殷叮嘱,又好似永远不会回来。思及此,她抢声道:“弄墨。”

  “嗯?”杏眸有些浑浊,弄墨懒懒打了个呵欠,好累,好想睡。

  “嫂子生了一对龙凤儿呢。”这时候说说喜事或许能冲淡她眼中的困倦吧,月下这样想着。

  “哦?”双眼锁不住焦距,她直觉xing地望向一边,“淡浓,真是难为你了,这么早就出了月子。”

  “都是侄媳该做的,请姑姑好生养着,竹肃、妹妹还有我都盼着姑姑大好的一天呢。”淡浓微微蹙眉,只觉看来的目光越来越淡,愈发没了生气。

  “嗯,你替我好好照顾他们兄妹俩,他们啊,打小就是粗xing子,总是忽略自己。”眼皮一垂一垂,慢慢地粘合在一起。

  “侄媳明白了。”

  听觉渐渐模糊,各式各样的语音时远时近。

  “墨儿!墨儿……”

  谁?

  “给孤睁开眼睛!”

  是她的良人么?苍白的唇dàng开笑,真的是他啊,那样的霸道。

  “你别想再逃……”耳边热热的,还有些疼,她猜啊那个男人在咬她,以前他总爱的,“你半夜说的话,孤都听到了,你别想收回!”

  她没想收回啊,就像十七岁那年许诺的。她已用尽一生去仰望,去崇拜,至死都在默默的爱。

  只是,她倦了,想睡了。

  “弄墨!”撕心裂肺的哭声刺痛了她的心,“你说不会再丢下我的……你说过……你说……”

  “妹妹!你的左肩!”

  她的小姐啊,对不起,她食言了,对不起,对不起……一滴泪自眼角滑落,凝着二十八年来的忧伤。

  墨香一萼今何寻?断弦声尽,坠露飞萤。

  莫道仲夏不悲秋

  云淡了,月儿缓缓漾起。

  冷宫的一角游弋着若有若无的薄雾,一行青桐将夜染淡,几只不知名的鸟彷徨飞过。

  “咚、咚、咚……”

  清晰的木鱼声在寂寞庭院中回dàng。

  “娘娘。”苍老的嬷嬷站在门口,佝偻的身躯似要被沉厚夜色压断。

  “咚、咚、咚……”声音未曾停歇。

  “王后娘娘。”老嬷嬷沙哑再道。

  木槌微停,随后落下。

  “进来吧。”冷淡的女声响起。

  “是。”

  殿内一灯如豆,虽无蛛网厚尘,可墙角里飘忽的一行萤火还是透出萧索味道。

  “怎样?”背坐的女子挽着高髻,背脊挺立满是骄傲。

  “成妃娘娘去了。”老妇说着为她斟了杯茶。

  “哼。”轻笑溢唇,女子话中满是讥讽,“爱上他的都是傻子。”

  老妇刚要开口,就听她再道:“被他爱上的定然不寿。”

  木鱼声微乱,时重时轻很是不甘。

  “娘娘。”老妇跪在蒲团边轻叹,“王上昏厥了。”

  “咚!”

  惊声乍破满室寂寥,萤火仓皇飞窜,好似扬起的灰烬一般。

  “是因为……”女声些微颤抖,不复傲慢,“成妃?”

  老妇低着头,默默无语。

  “为什么?”声音陡然拔高,女子挥袖甩开木槌,“为什么?”她偏过头,望向柜上的那面铜镜。目光逡巡,镜中人瞪大双目,露出狰狞怪笑,“就因为那张脸?”

  灯火隐隐颤抖,搅乱了光与影的界限。

  “就因为那张脸……”她挺起身,拿过铜镜,“他不愿多看本宫一眼。”望着保养得宜的红颜,她露出苦笑,“就因为那张脸,他终究将本宫同彻然舍弃。”丹蔻划过镜面,发出刺耳怪声,“凌准,只有她的儿子才是亲儿子么?嗯?”

  声音轻柔的近乎诡异,在闷热的夏夜里聚起丝丝寒意。

  “凌准,你好狠啊,好狠。”她打开矮柜中的暗屉,轻抚着一个镶满昙花花纹的红木小盒。

  “娘娘!”老嬷嬷见状大惊。

  “董娘。”她幽幽取下珠钗,“你说,所有殿下中最像王上的是哪个?”

  董嬷嬷闷声不语。

  “不敢说本宫替你说。”珠钗为匙打开七窍玲珑锁,她沉凝双目,yīn冷勾笑,“自然是小九。”

  “……”

  “父子二人看似无qíng实有qíng,都没出息地盼着一个女人。”木匣慢慢打开,她翘起兰花指拿出一个净白瓷瓶。

  既然像就要像到底,如此也不枉母后我对你的一片“苦心”。

  董娘攒起眉梢,就着微暗的烛火偷偷望去。这表qíng,十多年前她就瞧过,如今再看心中仍不住发寒。

  绣鞋轻移,冰蚕素裙发出悉悉索索的轻响,秋净娴推开木窗,向南眺望。

  虽说禁军战败,本宫被关进暗不见光的冷宫。可在这宫墙内你却不是本宫的敌手啊,小九。

  “董娘。”

  “奴婢在。”

  “人生如露月如昙,玉质芳华只一夜。”难言的快意在眼中流动,她慢慢摊开手掌,“董娘,懂了么?”

  南风徐来,时明时灭的萤火落在白瓷瓶上,反she出幽冥之光。

  “奴婢明白。”

  月挂中天,华灯初上,璀璨灯火映着宫人慌乱的身影。

  “太医呢?”内侍抱着拂尘够头望着。

  “来了!来了!”

  胡须花白的老者跌跌撞撞地被人拉进寝殿,不待落脚就听耳房里溢出惊叫。

  “妹妹?!太医!太医!”

  老太医闻声而去,还没掀开珠帘就一个趔趄被拽到了另一边。

  “这里这里,王上在这里!”宫人牵牛似的牵他。

  “可……”太医指着耳房。

  “哎呀,那是韩将军的妹妹,只是哭晕过去不打紧的。”

  不打紧?太医望着地上延绵一路的血迹,不由皱眉,问题怕是大了啊。

  浓浓的血腥飘浮空气里,秦淡浓按着月下左肩上崩裂的伤口,温热的液体汩汩流出。

  “妹妹?”淡浓在月下耳边轻喃,“妹妹……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啊……妹妹……”心头锥心似的痛,淡浓含着泪接过新绸再次覆上伤口,没一会白练浸鲜红。

  “为什么……”月下睁着眼,无神地望着,“为什么……”

  “妹妹,你别说话,过一会儿殿下就来了。”

  “为什么……”她依旧喃喃,眸中含着似水月光。

  “妹妹?”淡浓俯下身,侧耳倾听。

  “阿律……弄墨……究竟是为什么?”肩上的痛她能忍,可心痛又怎能忍?

  长睫似有一颤,眼中的月光倾泻而下,挂满了她的面颊。

  她苦修武艺为的是什么?易钗而弁为的又是什么?她穷尽一生苦苦追寻的,为何他们却轻言放弃?

  阿律是,弄墨也是。

  “为什么?”她攥紧双拳,鲜血自左肩喷涌而出。

  “妹妹,冷静点。”

  “为什么……”她的声音无力而嘶哑,忍着痛,她忍着,微白的脸上满是汗珠。

  为何只有她一人在漩涡中挣扎?不,不止是一人,她已不再是一人了啊。

  失去血色的唇微微掀起:“修远……”

  “谁?”秦淡浓贴在她唇边。

  “为什么?”她慢慢扇动长睫,一下,两下,终敌不过席卷而来的困倦,眼皮不甘地、沉沉地合起。

  为什么,修远,为什么他们不愿再坚持一点?

  “卿卿。”

  黑暗中响起他清冷的声线。

  “有时候我们无法左右他人,你执意的也许别人正要放弃。”

  对了,那夜他就是这么说的,可是她不懂啊,仍旧不懂。

  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懂……

  ……

  宫灯在夏夜里飘摇,南风chuī响了挂着铜铃的檐角。

  长长暗影曳了一地,耳边尽是凌乱的脚步声。

  “幛子、果子、奠酒、礼器!”大宫女穿着白衣叉腰喊着,“快去备齐,一个都不能少。”她抚额叹了下,随即扯住打身边经过的女侍,“巧儿你去哪儿了,我这都快忙翻天了。”

  “啊。”女侍手一颤,碧玉碗里撒出少许汤药。

  丧衣宫女眈了一眼,柳眉微皱。

  “这是给韩小姐的。”巧儿垂下头,双眸微颤。

  “先拿进去再过来帮忙,哎,今夜怕是不能睡了。”

  “是。”应声轻轻,仔细听去还有些颤抖。巧儿低眉顺眼地凝着碗中,如鼓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碗沿流动着碧玉琼光,暗色的涟漪浅浅回dàng。

  没想到娘娘最终下手的竟是那位小姐,怎会,怎麽会啊。

  她偏首凝思,掀开珠帘:“夫人。”

  “快拿来。”秦淡浓抹开眼角的泪,伸出手去。

  那只碧碗看似轻盈,实则沉重,因为她知道,这汤药苦涩的令人绝望。可她不过是一粒卒子,没资格过问主子的真意,也没资格决定他人的生死。耳边喧嚣难抑,巧儿静静地立在一边,看着秦淡浓将那碗绝望一点一点喂进那人的唇里。

  忽地,帘外出奇的寂静,静的好似时间停滞,片刻只听内侍长一声惊吼。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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