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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_怀愫【完结+番外】(157)

  纪二家事原就有一帮子帮闲盯着,这回更是飞跑到沈家去报信,王四郎带了五六个小厮,一路赶过来,人们见主事的来的,给他让开一条道。

  纪老太太哪里见过这阵仗,先就气怯了,王四郎通身金玉,身上刻丝的袍子,腰上宝石玉带子,还挂着金七事,脚下蹬了双官靴,看见姐姐倒在地上,啧了一声:“赶紧扶你娘起来。”说着又转头看看纪二,脸上似笑非笑:“三姐夫这是闹得哪一出?”

  纪二看见他立时先软了,肚里又骂那娼妇几回,脸上扯出笑来:“小舅子,赶紧着进去喝杯茶。”纪老太太见不得儿子这个样儿,看见王四郎还犯那乡下妇的无赖劲儿:“怎的,她娘家兄弟是个有钱的,咱们就平白矮一头了?”

  她一句没说完,纪二就扯住她:“娘,如今他可是官身了。”纪老太太一听这话,气儿都不顺了:“官身怎的了,当官的还能阻着人要儿子,他又不是收生婆。”

  王四郎身有担了官,往来县衙都只需递递帖子,纪二郎昨儿还瞧见他从县令家里造访出来,何县令今儿还问他,王四郎是不是同他连着亲,他既想当捕头,又想要儿子,儿子已是生下来跑不脱,这捕头帽子却还不牢靠。

  王四郎看见姐姐这模样,又听见纪老太太一通歪缠道:“也罢了,我好容易回趟家,是该接了姐姐回家住一向,萝姐儿,收拾些衣裳,你们娘俩儿,都去宅子里睡些时候。”说着又道了:“三姐夫,我三姐姐是个什么人大伙儿都知道,这儿子要真是你的,抱回来养活就是,哪里还能断了他的饭。”

  纪二只顾扯着脸皮笑,纪老太太还要待要说话,王四郎却是眼睛扫都不扫她一下,带桂娘萝姐儿就往家去。

  这却不是住到沈家,而住到王家旧宅,右边的徐家没搬,左边人家却把房子卖给了王四郎,如今两边打通了,收拾起来也勉qiáng算个开面两间的宅子,一大家子住不得,住娘儿俩尽够了。

  诚哥儿一路跟着,倒似丢了魂儿。徐娘子还皱眉头,却不提去把东西拿回来的话,见儿子这模样,想是种在心头了,倒不如趁着住的近,探探底细,若真个是好的,也还能有后话。

  秀娘蓉姐儿带了东西上门去看,桂娘赶紧拉了秀娘,拉她到了屋里:“徐家哥儿,自个儿寻了媒婆说亲,这事儿,劳你问一声,到底作不作得准信。”

  她脸上还带了伤,此时却也顾不得了,一门心思全系在女儿身上,只要这门亲作得成,她便再没有什么可盼得了。

  蓉姐儿也正问萝姐,她只定了xing子绣花,蓉姐儿说十句,她一字都不应,待她说急了,才道:“我晓得,那便怎的?这事儿,成不了。”

  “你瞧不中他那儿?”蓉姐儿蹙了双眉毛:“他也提过亲了呀。”

  萝姐儿只摇了头不说话,从她嘴里半个字也打听不着,蓉姐儿也不再问,只把妆匣子跟几件衣裳给她理到柜子里:“我爹说了,便是一辈子住这儿,那边也不敢过来闹的。”

  萝姐儿眉头却不松,抿抿嘴儿笑了笑,只她一天是纪家人,就再不得安生,手捏的针紧了紧,在那水鸳鸯上头又扎一针,这事儿且没个完。

  秀娘不好直通通上徐家的门去问,只得先回家,过得一日再把徐娘子请家来慢慢说合,桂娘搂了女儿想说又忍住了,好容易安生两日,才到第三晶上,王家门就给拍开了,上门的却是个媒婆儿,手上拎了四样糕,脸上搽得红团团,进门先恭喜:“太太好福气,那庚帖儿,核准了。”

  纪二郎不敢动作,纪老太太却是个浑人,她只晓得自个儿是作婆婆的,便是打死了媳妇那也是天公地道,听了李寡妇的话,说甚个娶了萝姐儿回去,王家就要让她进门的,两个人一个蠢一个毒,胡乱写了个庚帖儿送到李寡妇表兄家里去,那头这才请了个媒婆上门来。

  桂娘一口气没提上来,昏死了过去,萝姐儿指派小厮把那媒婆赶出门去,请了大夫进门,让小丫头子煎药,她自个儿回屋里去,摸出个布包来,里头全是碎布条子,翻出个红布fèng的荷包,从里头翻出个小纸包。

  藏在袖袋里头,一路往李寡妇的馄饨店去。

  第158章 零丁女玉石俱焚惶恐男破釜沉舟

  王家旧宅同徐家只隔着一道墙,这边有了动静,哪里能瞒得住那头的人,徐娘子叫秀娘请去了探问她待萝姐儿的事怎生看,诚哥儿正闹别扭,晓得心上人住在间壁,连刀也不磨了,只竖了耳朵听她的动静,有点子风chuī糙动,他就疑心是萝姐儿正在说法。

  那头这样闹,他自然全都听见了,等萝姐儿出门边,他早已经在门口立着,萝姐儿往左去,不曾瞧见他,他怕她吃了亏,那一脚挨在她身上,倒不如他来生受。

  他自家也气,两手捏成铁拳头,跟在她身后,这回再没人拦着,他也顾不得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若那边敢打她骂她动她一根头发,他必得为她出这个头。

  谁料萝姐儿竟不是往衙后街去,诚哥儿皱了眉头,见她一路往前,过了槐树里,又过了双荷花桥,一路走到姑子街去,不一时手里拎了个篮儿了来。

  诚哥儿压在茶水摊子上,怕叫她瞧见自个儿,一双眼睛盯住了不放,却是越看,越不对劲,她往常走路也拿了篮儿,里头装些针头线脑的,或是接回来的绣活,或是一萝筐的彩线绳儿,拿布遮了,也掩不住里头的红红绿绿。

  若不是萝姐儿,他再不会看的这样细,也就因着是她,他第一眼不觉得,再看两眼三眼,就晓得那篮子不对劲,须是放了重物,这才叫她连肩都歪在一边。

  诚哥儿没来由的心慌起来,落后五六步跟了她,她竟又回家去了,诚哥儿正不知所措,萝姐儿又出来了,她这回却不是空着手,篮子还挎在胳膊上,里头的东西却换过了,还是花花绿绿的,不必伸头就晓得里边是绣花活计。

  诚哥儿矮着身往货郎担边躲,心里纳起闷来,刚遭了那事儿,她竟还有心思做绣活?越想越觉着不对,跟在后头看了半日,直见她一路往花驳岸去,隔着一座桥,她便立定了不再往前去,只一动不动的盯着前头看。

  诚哥儿一抬头,就瞧见李寡妇馄饨店的布幡儿挂了起来,想是又把馄饨店开起来了,此时正是晌午时分,泺水人家个个都要歇晌,大热的天儿又没甚事儿好作,俱都到荫凉地里头架了竹chuáng,或是临了河边开了窗门睡觉。

  萝姐儿手往竹篮子里探,还没伸进去,诚哥儿就走上来,在后头轻轻唤她一声:“萝,萝姐儿。”怕惊着她似的,隔了两步站在她身后,萝姐儿还是吃这一吓,抬眼见是他,立时便冷了一张脸:“你作甚又跟着我。”

  诚哥儿刹时便气怯起来,眼儿都不敢正着瞧她,膀大腰圆的汉子,在她跟前似缩到了泥地里头,咬了牙横心道:“我,我去提亲了,我要娶你。”

  他这句一出口,倒似胸口卸了大石,气儿顺了,也敢拿眼睛去扫她,看她脸上不喜不怒,竟冷淡淡笑了一声出来,又吃不准她是这个什么意思,才刚放下的心,七上八下跟着抖,还不待他问,就听见萝姐儿说:“你作甚要娶我?”

  诚哥儿叫她问懵了,作甚要娶她,他自个儿也不知道,一想着她,心里就跟拱了一堆火,烧得发烫发热,脑子里头想的全是她,再没了别个,说到了嫁娶,除了她,又还有谁。

  萝姐儿见他不说话,笑意更冷,这么笑着,原那怯生生娇弱弱的模样凭添了几分艳色,只这艳色都似泛着冷光,眉间眼角像结起了冰棱子,背挺的直直的,自上往下扫过他。

  诚哥儿叫她这么一看,骨头都缩起来立不直了,嘴巴嚅嚅着想要说话,却被萝姐儿一句打断:“你想娶我,是看我生的好呢,还是看我绣活好。”如今在泺水,男子结亲看的也无非就是这两样。

  诚哥儿张口结舌,他再没跟小娘子说过一句话,那些个女娘瞧见他,先自躲羞走远了,哪里会这样大剌剌的盯了他瞧,还把他问的词穷。

  “生的好,总要老的,活计好,我自个儿就能养自个,作甚要嫁人?”她眼睛直直盯住诚哥儿,盯得他脸上一丁点儿色变都不敢有。

  诚哥儿小心翼翼,心里约摸也明白她的意思,垂头看着她:“你别怕我,我肯定待你好,若是,若敢负了你,叫我天打五雷轰。”他涨红着脸说完这一句,萝姐儿竟笑起来。

  脸颊上泛着红晕,笑两声又顿住了:“我不信的,我谁也不信。你死了这条心,我瞧不上你,你听着了,别家来说亲,连庚帖子都给了,你有什么?”

  诚哥儿立时说不出话来,他急得抓耳挠腮,脸红得似喝醉了酒:“你不愿意的,你不愿意,他们便不能qiáng了你。”

  “嫁给你,我就愿意了?”萝姐儿一句句把他bī进死胡同。

  方才还是一颗滚热心肠,立时冻成了冰渣,诚哥儿呼哧呼哧喘了气,问道:“你瞧不上我,不肯嫁给我?”

  萝姐儿背过身去点头,诚哥儿怔在原地,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走,一面走一面捏紧了拳头,原是为着帮她出头,如今使足了力气才能不打颤,急步往家走去。

  萝姐儿见他走的远了,又回转身去看李寡妇的馄饨店,屋子顶上正一团团的冒出白烟来,她把手把布包里头伸,摸到一条绢子,团在手里捏出来,摸摸里头叫她捏成小块的粉团,垂下眼帘往迈开步子往石阶上去。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馄饨铺子的布幡,恨不能在上面盯出个dòng来,心里反而不怕了,她走一步心就松快一分,总要解脱,越早越好。

  李寡妇这时候也在店后边躲懒儿,听见小伙计说有客来,还瞪他一眼:“你家不会煮了馄饨送去?”好些日子不曾开店,纪二郎那儿又冷淡了她,万幸她手里捏了儿子,又有个糊涂老太太撑腰,还有什么事儿办不成。

  只这事儿银钱不能断,老太太见钱眼开,给点小甜头她就乐得跟舔了屎了苍蝇似的,一头转着粘上来了,儿子也不必她看,只翘起脚来守着店就成。

  待听见是纪家姐儿,李寡妇倒怔一怔,吃不准她来寻自家是为着甚事,上回子虽口利一回,可捏着她的婚事就是捏着她命,难不成还能翻天?

  到底觉得她软弱,难不成还有本事学那泼妇骂大街,便是她骂,自家也不怕,难道还能惧了她,对着铜镜儿松松头发,斜斜cha了支银簪子,又抹了些口脂,扭着腰掀开帘子往前去。

  萝姐儿正坐在靠墙边的一张桌子上,铺子一屋建的低矮,黑压压的大正午还没光透进来,李寡妇自后头点了支蜡烛过来,进门就先笑:“哟,这是哪一阵风把姐儿chu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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