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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不散眉弯_安宁【完结】(5)

  白世非漫不经心地从书案后抬起头来,“说什么呢?”

  邓达园把手心中的蜡丸捏碎,阅罢道,“太后yù于天安殿庆寿。”

  白世非轻笑,“她不是今日方有此意,去年便曾着人向皇上旁敲侧击,皇上倒是一片孝心,主动往她跟前请旨,说要在天安殿为她贺寿,偏这时她却又为名声计而假意推辞。”

  邓达园摇了摇头,“天安殿历来为我朝天子行庆典之所,她虽然手执朝政大权,然身份总归只是后宫内属,让皇上和百官一起在天安殿给她叩头庆寿,怎么说也不适宜。”

  “正是,家礼与国礼焉能混淆?这事被宰相王曾知道后,随即和晏书联名上疏,说什么‘陛下以孝奉母仪,太后以谦全国体,请如太后令’,就这么两句话把她堵成了哑巴,还发作不得,差点没把朝上百官乐死,后来皇上颁令天下把她的生辰之日定为长宁节,才算稍稍平息她的心头闷气。”

  “如今她再度划谋这事,莫非是已成算在握?”

  “王曾、晏书等朝中重臣也如你般把她当后宫内属看待,时时进谏牵制她的行事,没想到去年王曾反被她授了个玉清昭应宫使,兼领玉清昭应宫大小事务,这可是极荣显的一桩事,朝中众人还以为她气量海度,不料六月下旬玉清昭应宫无端起了大火,偌大一座琳宫玉宇被烧成一处焦黑废墟,王曾监管不力之名坐实,累表待罪,最后被罢相去青州做了知事,这招杀jī儆猴倒也让朝廷上安静了些时日。”

  邓达园一惊,“如此看来,她始终还是想着享同天子礼遇。”

  白世非轻笑不已,“我曾听说她私下向大臣探问对武则天的评价,还打算依据帝室礼仪建立她姻家刘氏七庙,后来遭副相鲁宗道力谏才打消了念头,如今鲁宗道已经去世,王曾被罢,晏书虽暂得周全,却也是难保之身,惟独吕夷简被提拔为首相,这朝廷势力在她手中已更替得七七八八,料来今年她当可心想事成。”

  这时邵印从门外进来,“宫中有旨,宣公子觐见。”

  邓达园皱眉,“按说公子也不曾参与到那些污七八糟的倾轧之事当中去,怎么就被盯上了呢。”

  白世非苦笑着放下手中朱笔,合起帐薄,“我就是因为不曾参与,才大大坏了事。”前几年只顾着照看府里的一盘生意,对朝廷之上不闻不问,结果回身时方发现,已成人为刀俎我为鱼ròu之势。

  大婚还未满三朝之期,那边旨诏已当头摔来,可见全不将他放在眼内,话又说回来,太后竟能静观其变,直待他真正成亲之后才隐隐发作,也算忍功一流。

  她那多年养成行事谨慎至滴水不漏的xing子,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

  弯了弯朱唇,他出门而去。

  皇城内,太后居住的庆寿宫中。

  仪态端庄的郭皇后偕同表妹兵部尚书夏竦之女夏闲娉陪坐在侧,有汴梁城第一美才女之称的夏闲娉恭谨地半垂眉睫,如画的绝美容颜上似轻愁淡染,丝般哀婉动人,十分教惹怜惜。

  周晋随立在刘娥左边侧后方,暗静如影。

  刘娥微瞥了眼夏闲娉,轻呷杯中芳茗,才道,“你的心意皇后也曾与哀家说起。”只没想到在她已提出暗示之后,白世非竟还逆意而行,多少有些令她措手不及,“那小子在订亲之时便把婚事闹得街知巷闻,开封府上下哪个不晓他对晏家女儿qíng有独钟,哀家若在那时cha手,岂不是教天下人笑话,落个棒打鸳鸯的恶名。”

  “太后所言极是。”夏闲娉低声恭应,“只怨小女子缘浅福薄。”

  皇后轻叹,“也是合该你命中有此一劫,怎地哪家的子弟不好遇着,偏偏花朝节上撞见了他,就连皇上也说,那人是真正片叶不沾身的主儿。”悄微窥向太后,万般无奈地道,“如今他又娶回了正室,这下哪还有什么法子可想呢?”

  夏闲娉轻轻咬唇,垂睫内似泫然yù滴。

  太后却笑起来,“得,皇后今儿个是挤兑哀家来了。”

  皇后慌忙起身,“儿臣不敢,还望母后恕罪。”语毕就要跪拜下去。

  “起来吧。”刘娥搁下茶盏,“既然哀家已过问这事,少不得要给你们姐妹俩费点儿心思。”

  夏闲娉喜出望外,即时破涕为笑,起身盈盈拜谢。

  有内侍进来道,“内藏库收了一件珍品,命人送与太后玩耍。”说罢呈上一管绿玉制成的笛子。

  一旁周晋见了,不禁失声轻咦。

  刘娥只觉那笛子通管翠碧,入手冰凉,晶莹滑亮得幽光照人,竟是极好的无痕翠玉制成,在笛梢还系着五彩金丝织成的穗带,煞是雅致奇巧,接过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又听闻近侍竟然发出惊异之声,便添了三分兴致,回首问,“这有什么来历么?”

  周晋上前躬禀,“倘若臣没有猜错,这笛子应该有个名字叫问qíng笛。大约一百年前,绿林里有一对极出名的神仙眷侣,男的叫梵问天,女的叫柳还qíng。梵问天少年成名,十七八岁就已经是响当当的人物,在他二十岁那年,与柳还qíng偶遇后对她一见钟qíng,那柳还qíng是乐工之女,完全不谙武功的寻常女子,原本前程无量的梵问天为了她就此退出江湖,两人携手归隐林谷。”

  夏闲娉脸上露出艳羡向往之色,引得周晋眼角余光一掠而过。

  他低首继续道,“约莫十年后,有一回武林中人聚集在万泉峰争夺一块千年寒玦,梵问天忽然从天而降,仿佛只是刹那之间寒玦已被他取去,而还没待众人看清他的身影他已然消失,只远远笑着抛下一句‘你们争来夺去扰我清净,不如我拿去给还qíng做支笛子’,之后江湖上便传言,说他寻到不出世的名匠给柳还qíng雕了一管问qíng笛,但是世上却不曾有人见过。”

  太后听得津津味,“竟还有这般逸事,倒也有趣。”

  “传说柳还qíng更谱了一支问天还qíng曲,只是也始终没人听过。”

  “回头找个乐师来,且让哀家听听这玉做的笛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刘娥说,然后便见夏闲娉脸上似有跃跃yù试之意,因而垂询,“莫非你会chuī奏?”

  夏闲娉恭应,“小女子确曾学得几曲,只恐污太后圣耳。”

  刘娥方要作声,外间内侍已唱道,“白家公子求见——”

  她便按下了闲话,将笛子搁在案上,“宣。”

  夏闲娉乍闻白世非到来,不由得面露惊喜之色,却接到皇后打来的眼风,虽暗自恋恋不舍,也知不宜再继续逗留,只得起身一同请去。

  刘娥也不留她们,只是挥了挥手,“去罢。”

  第一章 危堂细数遍

  夏闲娉与皇后退至门外时与白世非迎面遇上。

  见是皇后从里间出来,白世非停步施礼,含笑风流的眸光转而停在夏闲娉脸上,朝她也是闲适一揖,夏闲娉含羞带慌地还了万福,直至从他身边走过,仍不由自主拧首回望他的背影,脸容上柔弱之风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眼内的一抹痴qíng和深沉炽芒。

  房中刘娥正低头品茶,这一幕便全落入周晋眼内,下一瞬白世非jīng敏的眸光已朝他掠来,周晋敛目不及,两人的视线在该刹那接上,只那短暂瞬间白世非已望向刘娥,清澈见底的流光双眸仿佛一念未生,只是笑着请安。

  刘娥招呼他坐下,笑笑道,“昨天才是你大喜之日,哀家本不应今儿就把你叫进宫来,只是这几天哀家心里总有些郁结,偏生宫里头又没一个能让哀家顺眼之人,所以才想找你来陪哀家解解闷儿,可莫要见怪了。”

  眸光被案上玉笛引得定了定,白世非轻笑闲应,“太后这话岂不是要折杀小可?需知旁人便是积一辈子德也还未必能积来小可这番荣耀,别说只是解解闷儿,太后就算要小可肝脑涂地,那也是小可前生修来的福气——倒恕小可多嘴问一声,不知太后因何故坏了心qíng?”

  “说起来呢,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也就今儿个早朝,有大臣上奏说哀家的寿辰快到了,提议是不是在天安殿举行庆贺典仪,谁知那秘阁校理范履霜即时出列,说此事于礼不合。”刘娥脸色渐沉,目光一反和静,已变得三分厉利,隐隐暗藏杀机,“本来以哀家这把年纪,过一年便少一年,贺寿之事办与不办都已等闲,只是那范履霜在朝廷之上如此下哀家颜面,叫哀家一口气堵在心尖儿上,实在难以下咽。”

  白世非也已尽敛慵懒姿态,俊美五官却依然不愠不火。

  “太后不但贵为天下之母,自先帝驾崩后历年来更为本朝竭尽纲政,就算不论功劳苦劳,便于qíng于理,行那大寿之礼也是顺理成章,范履霜不过是冥顽不化的一介腐儒,太后又何必为此等人劳心动气?”

  刘娥缓了缓神色,眼风瞥向他,“本来么,小小一个范履霜要办他还不容易?真正让哀家头疼的,当初却是晏丞相将他力荐入朝,可巧这举主晏书如今又成了你的新晋岳父,哀家就算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

  白世非微微苦笑,这招恩威并重使得真是恰到好处。

  倘若范履霜被办,举荐人晏书自然难免受累,他这女婿才刚做了一日,总不能眼看着新任丈人有难而置之不理,看来今日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一顿厉词之后,刘娥似乎心qíng舒畅了些,脸容有点似笑非笑地,不经意地转了话题,“才刚你过来时,夏竦之女和皇后正好从哀家这出去,你可有遇见?”

  “在门外碰个正着。”

  “那小娇娘不但长得花容月貌,为人更是谦恭有礼,甚得哀家欢喜。”

  白世非懒懒一笑,眸光不经意再度落在案上玉笛,睫下流波一闪,似想起了什么而兴致陡增,盯着那笛子道,“这像是由极好的翠玉雕成?天下间的稀奇玩意可都跑太后这儿来了。”

  刘娥见他感兴趣,拿起笛子递去,“内藏库今儿个刚送过来。”

  白世非接过于指间把玩,似爱不释手,眸带祈盼地道,“小可斗胆,想向太后讨了这件赏赐,不知太后可肯割爱?”

  刘娥眼底飞掠过满意之色,“这种小东西宫里不知多少,你喜欢便拿去罢。”在宫女的扶挽下换了个坐姿,微现疲态。

  白世非识趣起身,谢了赏后笑着退出房去。

  刘娥的目光瞥往周晋,他脸上有明显的疑惑之色。

  “你是不是不明白为何哀家这就放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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