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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不散眉弯_安宁【完结】(60)

  “不了。”吕夷简推搪道,“才刚在门外听到公子的说话声,特地进来打个招呼,不碍三位的雅兴了,本官这就告辞,免送,免送。”说罢连连抱拳,临去前不经意看了眼始终安坐椅中望着窗边卷帘一动不动的尚坠。

  出了门,吕夷简面转忧色,在阁子间外略站了站,终究还是转身离去。

  斜对面另一间阁子的门帘被无声撩起,从里探出一个头来,那人看了眼吕夷简的背影,又看了眼白世非所在雅阁,复缩回脑袋,把帘子垂了下来。

  这边厢里,庄锋璿和任飘然jiāo换了一个眼神后齐齐望向对面。

  白世非安然撩袍落座,笑饮杯中酒时眸光掠向尚坠,她垂眉低首地定定坐在那儿,不知何时笑容已消失不见,一张小脸不为人察地微微沉了下来。

  庄锋璿道:“难怪你今日恁般张扬。”

  任飘然搭话:“就为了引起吕大人的注意吗?”

  “好像我们到后不久便听闻外头说丞相大人来了。”

  “故而一向从不携眷的白公子便叫人回府接了尚坠姑娘过来。”

  “其后他又故意制造喧哗,让会仙楼上下几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白公子的新宠已然在此间露面。”

  “紧接着,丞相大人终于得与坊间传闻的尚坠姑娘打了照面。”

  白世非似惊讶不已,扬眉笑道:“你们还真能想。”侧首看尚坠仍旧不言不语,他拿起牙箸,往她碗中夹了些菜,柔声哄道,“这炖掌签出了名的好味儿,你尝一尝。”

  她抬起睫来,神色微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对庄锋璿和任飘然露出笑容:“我便觉得有些儿不适,先回府去了,两位兄长慢用。”桌下手指毫不留qíng地狠狠一拧白世非的大腿,在他的痛呼中站起身来。

  “你偷偷拧我……”他嘟着嘴,状若委屈不禁。

  不意他会当众说出来,她脸容乍然嫣艳,因了庄任二人在场而尴尬不已,却又发作不得,只瞪他一眼,似在发狠说便拧你又怎样。

  “去吧,让白镜送你。”他笑起来,却在她转身之时倏地轻拍了下她的圆臀。

  她失色惊呼,这行径未免太出格!通红着脸逃也似的出了阁子间,白世非目送她走远,脸上一抹报复得逞的笑容异样愉悦。

  任飘然忍不住呻吟:“这位公子,拜托你从极为寒碜人的郎qíng妾意中分些心神回来,先为我俩解一解惑可好?你缘何要演这么一出戏?”

  “今日可是初三?”白世非闲声反问。

  “便是初三,可又怎么了,和这日子有什么关系?”

  “我便问你,太后在军国大事上最倚重的人是谁?”

  “当然是刚刚离去的那位。”非位高权重的首相吕夷简莫属。

  “她在皇宫内最倚重的人又是谁?”

  “这还用问吗?出了统领禁卫军殿前司都指挥使周晋之外还有谁?”

  “那太后在庆寿宫中最亲信的内侍呢?”

  “这宫里头都知道是罗崇勋,他也是个擅权的人物,便天圣七年年间,朝中有个叫曹利用的,因参与了澶渊之盟而由小军官迅速升迁入朝,很得太后赏识,便连寇准也一度遭他诬陷,后来也不知是不是为争功邀宠,他得罪了罗崇勋,最后竟被远贬至死。”

  “这便是了,太后最亲信的三人当中周晋最为洁身自好,且罗崇勋亦自知他的指挥使之职无人可以替代,故而两人向来相安无事,但罗崇勋与吕夷简之间却没这么简单,此二人一主内一主外,吕夷简身为执政大臣本来就对罗崇勋这种阉人有些儿瞧不起,而罗崇勋恃着太后佞幸宠信也不怎么把吕夷简放在眼里,两人暗中时有摩擦那是家常便饭之事。”

  “上回李氏bào亡,罗崇勋不是被吕夷简说服了瞒着太后给李氏以皇后礼入殓吗?”任飘然疑惑道。

  “这事能成是因了罗崇勋的私心,太后已经多大岁数?皇上才多大年纪?不管怎么样终有一天皇上会亲政,罗崇勋也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你说的便在理儿,可这与今日是不是初三又有何gān?”白世非眼眸半眯,轻笑道:“每逢初三日罗崇勋都会出宫,扮成员外模样到这间会仙楼来,在他惯使得阁子间里点几名歌伎,酒阑滋味,红袖添香,他常常逗留到入暮时分方才回宫。”

  任飘然若有所悟,“不承想吕夷简今日在此出现,而你晓得罗崇勋随后也会到来,所以---”

  庄锋睿骤得敛眉,往门口方向指了指,示意外头有轻微动静。

  白世非眸底流光一闪,含笑自斟自饮,对任飘然回道,“我只不过是想给吕夷简提个醒儿,倘若太后知晓了他的另一重身份,未必还能像从前那般信任他而无猜忌。”

  话声方落帘子已被人从外头撩起。

  三人定睛一看,却是小二端着菜肴进来。

  任飘然笑看白世非,仿佛在说,你那段戏词白唱了不是?白世非却把眸光瞥向庄锋睿,似道,那该怪谁让人虚惊了一场?庄锋睿便只装做看不见二人眉来眼去,举箸尝新,连声赞道:“好吃,当真好吃!”

  白世非与任飘然对望一眼,一同朗声大笑。

  下一瞬三人默契举杯,在半空碰出清响。

  第十四章 扑朔俱成迷

  七月艳阳高照,凤仙花争奇斗艳。

  朝中晏书积极上疏,既请罢内臣监兵,使日后边州军士在对敌时可化被动应战为主动攻守,又主张在后方招募弓箭手进行训练,以加qiáng兵力储备,而以夏竦为首的一派则对他的建议提出诸多质疑。

  由此,朝议时两派人马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互相严厉抨击,经过几番激烈争辩,加上dòng若观火的赵祯不时在旁推波助澜,最终夏竦败下阵来,晏书得掌边州军事大权。

  其后赵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夏竦派系的官员从朝廷到地方都撤换了五六,不是明升暗降就是夺权架空,没多久便把几大要府和多处冲州牢牢控在掌中,朝议时开始对刘娥步步进bī。

  刘娥终于再沉不住气,一方面对夏竦的倨傲轻敌和缺乏防范备觉懊恼,眼看着赵祯接连发难而乏力招架,更遑论以牙还牙,另一方面也对自己的疏忽大意后悔不已。

  这日她把周晋召进宫中。

  “我愈想愈觉得不对劲,按说皇上本事再大,在哀家的眼皮底下,谅他也难以有所作为,可为何这回他的翅膀竟似在一夜之间硬了起来。”让人措手不及,刘娥皱眉不解,疑惑语气中还带着一丝隐约的慌乱。

  “卑职也是觉得奇怪,平日也没见皇上有什么动静。”

  刘娥沉思了一会儿,“除了夏家那位,别的人还是混不进白府吗?”

  “倒也混进了几人:可都只能是做些低下差事,连东西两厢的仆房也去不得,更别说各处厅堂和庭院,自从上回那丫头被投毒之后,白府明面上好像没什么变化,实际监管却森严起来,不但对近三年间进府的仆婢全暗中盘查了一番,大凡觉得有点疑心的都剔了出府,便厨房里也巧立名目设了大小厨监,任谁再想在菜食中动手脚也已不可能。”

  “白府在京中的店面铺棚为数极多,不能从那些伙计身上下手吗?”

  周晋摇了摇头:“邓达园比邵印还更jīng三分,行事滴水不漏,那些管事的、掌柜的每日间曾与什么人接洽,全逃不过他双眼,而且卑职若没猜错,他可能同时还差遣着另一批秘密的人手,在为白氏暗箱cao作着许多我朝法律明令只能官营的生意。”

  刘娥不再言语,原本看夏闲娉传来的消息,觉得白府虽财宏势广,可与她所预料的程度还远得很,料白世非那小儿也成不了气候,不足为惧,故而当他挟重金以胁迫朝廷让晏书返京,她只以为这公子哥儿是咽不下她当初qiáng自指婚予他,又削晏书官职拂他颜面的那口气,所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了,便锋芒毕露迫不及待地还她以颜色。

  而今回头细想,却好像远远没那么简单,若如周晋所言,从白府乃至旗下各商号都像设了铜墙铁壁,便连苍蝇也飞不进去,那她就不得不怀疑,到底是不是白世非在其中兴风作làng了。

  思索过后,她开口道:

  “那夏闲娉一门心思只在儿女私qíng,把哀家吩咐之事办得稀里糊涂也就罢了,却还自以为聪明和哀家耍起心眼儿来,说什么那丫头而今怀了身孕,只要掠走她便不愁白世非不唯命是从,这分明是争风吃醋,yù借哀家之手为她除去眼中钉,竟敢把算盘打到了哀家头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此女极不成器,完全不是块办事的料子,你还是设法另行打探清楚。”

  说到最后,厌嫌怒色已形诸于脸。

  周晋低垂着头,也不好多话,只恭谨地应了声是。

  端起茶杯轻呷,刘娥稍缓了神色。

  “那文德殿何时可修成?”

  “按滕宗谅所言便在八月初。”

  “八月初?”刘娥轻声重复,眼内冷光渐凝,“他可有按吩咐办事?”

  “都办了,文德殿连接垂拱及紫宸两殿*廊里的柱子和弯梁全换了gān燥结实的圆木,又新*了许多漆油,看去已焕然一新,他便问了,皇上的寝宫福宁殿就在垂拱殿之后,可要一道稍作修葺?”

  “皇上不喜扰攘,还是让他清静着吧。”刘娥放下杯子,顺嘴道,“倒是紧挨着福宁殿西庑那座策进士、观戏和宫宴之用的升平楼已颇为故旧,最好也翻新翻新,你便叫滕宗谅多运些上好的木料进来。”顿了顿,她又凝神叮嘱一句,“你可得给哀家把京中禁军握牢了。”

  周晋心里头一咯噔,寒意顿生,隐隐觉得这云谲波诡的皇宫之中已是险làng横生,也不知有多少暗箭已搭在弦上只要一触即发。

  便在此时,内侍送进一封信来,与刘娥低低提了句夏氏。

  周晋听闻胸中不由微悬,心想那夏闲娉也太无知妄为,刘娥不过对她和颜悦色几回,便以为已能体察圣意,却不谙其中凶险。

  她若像往常那般先把信传到他的手中,他或能帮她一把,自己过目后再决定是否上呈刘娥,眼下刘娥正对她大为不满,她这么蠢不可及地直接往上一递,万一信里再有什么不中看的话冒犯了天威,只怕便要惹祸上身。

  敛目微窥,却见刘娥手中展开的信笺纸质粗糙简陋,不同于夏闲娉平日惯用的*州上等白宣,周晋心里的不安又更添三分,开始隐隐觉得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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