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无方少年游_四木【完结+番外】(163)

  黑风山目前地处儒州城外,再朝下去,就是初一的来路:居庸关、幽州。如果再向后退,可以预见世子秋叶拉伸的防线正牢牢把持着莫瀛涿三界。整个朝局如同一个“川”字,左边有宋军屯守,右边有萧政bī进,只留下中间为数不多的盟约地段:儒、幽直州。

  逃跑的人当然清楚形势,儒幽连成直线刚好夹杂在两方势力里。

  赵大鸿面色忧戚,低头不语。初一却还是盯着他问:“他们来这里gān什么?”

  赵大鸿铁青着脸,拒绝回答,也有可能是他不能回答。

  初一早就心知肚明。他不再追问了,只是说:“等会动手时,要注意官道左边的林子。”

  “我们占据高处,凭什么还要提防对面的山林?”赵大鸿很是疑惑。

  初一冷冷一笑:“你以为负责押送的就是这些镖师?”

  “难道不是?”

  “如果我没猜错,世子府的哨羽和弓手也出动了,他们就藏在暗处。”

  赵大鸿重重吐出一口气:“这趟镖果然不好劫……只要一动手,两方人马就知道了我们的去处。你是叛卒,我是逃兵,抓回去都要被杀头。”

  “怕了么?”初一笑了笑。

  赵大鸿开始深思起来:“你比较熟悉无方那边的qíng况,依你看,来的很有可能是谁?”

  “银箭公子谢银光。”

  赵大鸿惊叫了起来:“‘子母连星’谢银光?四大公子之一的幽州谢家?”

  初一低声:“正是。”

  赵大鸿面上之色禁不住凝重了几分。“传闻四大公子享誉中原,没想到在今天能见识到一个。”

  赵大鸿所言不假。

  喻雪配剑,银光长she,楚轩抚笛,青鸾御风,这是江湖盛传的不朽传奇。幽州兵部尚书之子谢银光自幼习she,熟练谢家独创的双簇金银箭,少时便已独霸江湖。传闻公子运气发she时金箭先至,银光随后,流星赶月光彩艳丽,是以尊称“子母连星”。

  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流传在外的名声,必定能承受相应的赞誉,因为他们有足够的实力。

  树色疏朗间,赵大鸿转头看了看初一岿然不动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无方岛青衣营的叛卒,竟然能引起当前主人的倾巢追杀,想必能力更大。

  作者有话要说:

  ☆、不起妄念,心无苦痛。

  翠竹垂柳,青山红花,一片明净的湖水拥簇着飞云山庄。五岁的聂无忧看着水中游来游去的小鸭子,回头 问一袭庄严锦服的父亲:“父亲,真的不可以吗?我只想摸摸它们的羽毛。”

  浸渍在官场近20年的聂中书淡淡地回答:“你若是好孩儿,就应当以保重身子为重,不要让你娘亲担心。 ”

  现在已是chūn初季节,小小的白衣公子仍然围着密不透风的银貂风衣,黑黑的眼睛里满是无奈及暗羡。他回头看了看那片嫩huáng的小鸭绒,最终还是拉紧了衣襟,向父亲恭恭敬敬施礼告别:“是。”

  走回属于自己的小别院内,一众仆役依次递上烫热的手巾、温水、汤药、金针,唯独撤去了幼时服药后母亲置办的清凉糖果,聂无忧垂下眼睫,神色没有丝毫不耐。但是他明白,随着他年龄的增长,父亲对他的要求怕是越来越严厉了。

  五岁的孩子,能承载多少责任与负荷呢?

  论及聂家唯一公子的才品及相貌,只要是与中书大人同朝为臣的,没有谁不叹服聂家孩儿名至实归,内敛温纯的xing格,可是他们也忘了,即使久负盛名的列臣儒士,在他们心底,也有隐匿不去的渴求,就像那冲破云霄的鸿雁,yù望真正抒发出来时,谁又会去低头看看世俗教义与桎梏住它们足迹的大地?

  当晚,小小的聂无忧呼吸清浅,靠着往日熟悉的吐纳骗过了庭院内的看护,待夜深人寂,他掩紧了貂裘,悄悄走到湖畔,驻足等待黎明的到来。

  chūn寒料峭,深渗骨骼。

  聂无忧靠在柳树下一夜,不敢闭上眼睛,生恐错过第二日开湖时鱼鸭相戏的场景。他一声掩抑一声咳嗽,雪白的脸颊上浮起病态的红晕,仍然冲不散眼睛里的执着之qíng,就这样,他冻了一宿,终于等来了母鸭带领雏儿外出的身影。

  眼前渐渐模糊,仿似天降大雾。除了几声清嫩的虫鸣,他突然发现他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

  再醒来时,父亲伟岸的身子杵在榻前,在他眼里,也只是一团白雾,轮廓寥寥,气息冷淡。父亲仿佛知道他在“看”他,只管淡淡地说:“你身体受了寒,双腿僵硬不能行走,眼睛受到牵连,也不能看了。”

  聂无忧垂下头,手臂轻轻搭在厚被上,只用眼睫感受白色巾布的僵冷触觉。他在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面前 ,永远是个温顺的孩子。

  “这就是你执意要一个东西的后果。记住,男儿当量力而行,若是能力不允,又何苦冲破自身大限,累及 自己与他人受苦。”

  聂中书舒缓袍袖,转身而去。他的身后,密密匝匝跪伏着奴仆,均以伺候小公子不力为由,每人杖责二十,被逐出聂府。

  此后,聂夫人亲自手捧汤药,服侍幼子进食。聂无忧看着柔弱的母亲,即使久服苦味心底藏诟多年,他也能笑着喝下去。一年年过去,汤药之苦侵染了他的五脏六腑,他已经没有任何味觉。

  这些药方,他不能推拒。小两岁的妹妹只能在他喝完药后来探望,对父亲言听计从的母亲动辄掉泪催促,看着满满一盏药水,他想这种苦涩不过尔尔,更紧要的等待还在后面。

  能看到妹妹乖巧的笑脸,母亲放心离去的步履,这种周而复始的灌汤针灸,他绝对能忍受。

  “哥哥,爹爹说你不能有‘yù念’,那‘yù念’是个什么东西啊?”

  穿着大红袍的妹妹扑在chuáng榻边,瞪着圆圆的眼睛问。

  聂无忧摸摸她的可爱绒边球球,微微一笑:“就是不能有想要的东西,想要的感qíng。比如不能喜欢小晚爱吃的冰糖葫芦啊,也不能像小晚一样蹦蹦跳跳啊,哥哥不能做的事qíng可多了。”

  聂向晚悄悄噘去嘴,模样有点难受:“那不是和我的小木偶一样嘛!”

  八岁的聂无忧拍拍妹妹的头,一直笑着,不曾流露出什么异状:“对啊,哥哥的命只能如此呐!”

  如果要问年少的聂无忧有什么遗憾,他的回答绝对不是受身体牵连万事诸多限制,而是他尽力了,却没看到那天清晨的小鸭子,用一种无忧无虑的姿势,凫出了chūn水粼粼的湖面。

  聂无忧长至八岁,突然被送到了无方岛医庐,起因是家人再无法控制他的病qíng,家仆再无法钳制他的举动 。

  每日静浴温泉是药后固本的良方。他配合着父亲的要求,潜心坐修,只是一沉到底,浸泡时间超过期限。

  父亲偶尔来探视,勒令他速速起身,遭到他沉默抵抗。父亲束手一旁,冷淡说道:“你可是要我唤来你母亲,亲自替你更衣?”

  聂无忧的黑发静静披散于水面,和他俊秀的面容一起,蒙上一层飘渺的雾气。他的眉目令人看不分明,可是口中的语气却是划开水面,留下一道波痕。“父亲,我喜欢温水流过我的身体,这里是最gān净的处所,我想多留一会。”

  聂中书甩袖冷哼:“你难道还要拖着这副皮囊多熬一个时辰的软香?今日我站在这里,看你能撑过多久的热水散汤,你也不看看,四周的气雾凝结在dòngxué内,不久将压下空气,将麻沸香送进你身体内,届时你又得麻痹了,动弹不得!”

  聂夫人匆忙赶来,钗环松坠。她急急挽住裙裾,扑向温泉石畔:“无忧,无忧,听父亲的话好么,你的身子骨吃不消病香味道呀!”

  聂无忧默默地闭上眼睛,不忍看见母亲惊慌失措的脸。在父亲得知汤药味道无法冲洗他的脾胃后,采苗疆秘方,专用一种慢xing毒香诱发他的味源,迫使他重拾对药理味道的记忆。

  与父亲的第二次对峙,最终也因他的身体薄弱败下阵来,仅仅过了一刻钟,在母亲的伏地抽泣中,在父亲的冷眼旁观中,他陷入了昏迷。

  第二次从漫长的黑暗中醒过来,聂无忧惊异发现住处换了景色,唧唧喳喳的小鸟花虫替代了死寂的庭院石 阶,漫开一线热闹气息。

  他很快喜欢上了这里,然而他谨记父亲烙印在他血脉里的教训:即使痴爱,仍不能执念,否则势必牵动宿疾,病理乏力回天。

  他看着一切,接触一切,淡然面对一切,默默习惯了一切。

  自小到大,他用一次次地咳血与病痛,换来了无yù则刚的信念,直到有人将他沉睡的渴求唤醒,就这样毫无预计地打开了门窗,放进来朗朗清风、无法抵抗的阳光。

  执念,执念,他本该避免的隐疾,他清修二十二年的课业,在一场谋局中全部被重置,全部被颠覆,最后全部被打散。

  聂无忧终于明白了,当年的父亲说得是如何中肯,他以高人一等的智慧,看着他在十丈红尘中浮沉。父亲本想执起他的手,牵引他缩短历程的艰辛,奈何他走入了曲路,再也不回头。

  他想起青山寺里那道佛,释迦牟尼手持说法印,结跏趺坐在莲花台上,凝视着他和初一,默默无语地透出禅机:不起妄念,心常jīng进,不生不灭,永集大成。

  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病痛原因,抱歉让各位等了很久,这是闲qíng所写,日后将锁住,等待聂无忧真正出场后再挪到那一卷。

  鞠躬退了,MM们记得就来看看,不记得也没关系,木头实在是不好意思拖着大家等,我只能尽量写点。

  ☆、狭路

  灰土路面上行来三十多人的联合镖队,八辆箱车紧密相连,各自有绛衣镖师牢牢把守。他们保持着阵型,前后左右据车子四角,确保没有fèng隙可以渗透。

  官道左边是密匝山林,初秋过后,枝叶变huáng,但仍是繁杂如cháo,遮住了林子里的动向。打头的总镖师压队伍刚走近牛头山,马上挺直了马鞍上的身躯,扬起右臂喊了句:“戒严!”

  双脊突现的牛头山寂静无声,只传来一两句疏落鸟叫。

  镖车缓缓前进,走到了内腹地带。

  风起,众多队旗呼啦飞卷,阻挡了镖师看向右上山脊的视线。就在连成一片的旗子降下了旗面,突然呼呼呼三声,从斜坡滚下了三枚巨大的火球。

  秋高气慡,糙木苍劲,火星一经沾染,马上蔓延成一片。火球来势汹汹,不偏不倚砸向队列的前中后三处,把齐整的阵型斩成了首尾不能相连之势。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四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