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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方少年游_四木【完结+番外】(26)

  顿了一顿,吴三手直视初一,平静地问:“初一,你就是那个龙女吗?”

  初一双目紧闭,紧紧抿着唇,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的身躯一直微微抖动,喉咙里格格作响。

  吴三手长叹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是谁,就如你从来不去打听我的过去一般。但是你比我活得勇敢,你比我活得坚qiáng。书上说‘心如磐石,动心忍xing,凡事谋定而动,谨小慎微,必能成者’说的原来是你。”

  吴三手大踏步地离开,留下初一一个人在那里默默靠立。

  吴三手的两管衣袖带起一阵寒风,他的足迹很快湮灭于漫天雪花之中。但是外间人们那一句一句绘声绘色的传闻,却像一串脚印留在寂寂白雪之中仍蝼蚁偷生的幽浮心间。

  ——传说有个不怕死的少年,孤身一人奋战,身受最qiáng大敌人的十二剑,当胸一记致命伤。

  ——传说那个少年在敌人面前,忍受着九蛊穿肠的滋味,抓裂了儒州最硬的长石街,活活疼死也不肯低头。

  四处隆冬大雪,大地一片苍茫,但远在苏杭无忧湖畔,却有个四季如chūn的地方——飞云山庄。

  山庄坐落于明净湖畔。湖面倒影连连,庄内翠竹垂柳,雁落无痕。迎面而来的湖风带着浓浓的花香,湖面一片明亮的绯红,青山红花对应,无语yù燃。

  聂无忧紧紧拥着天鹅绒般的厚实锦衾,秀挺的眉无从舒展。

  每年冬天,七星一叶的聂无忧身体虚寒成疾,只得在山庄这处温暖的湖畔静养。可是所有的下人都发现了,今年公子的面色更加苍凉。

  聂无忧的沉沉眸子盯住青山一角,那眼光仿佛千丝万缕般长,像要越过这重峦叠嶂,飞向天外。

  “九蛊穿肠,誓不低头……”他紧紧闭上眼睛,冰凉的手猛地抓住了锦衾边缘。抑制不住的咳嗽一声一声连续不断,他感觉心里翻江倒海地疼痛,不由得喊出一个名字,让他在这温暖如chūn的景色里,驱逐一点浑身的凉意。

  22.师徒

  正如自家公子预料的那般,四海赌坊里少了那三人。

  银光公子面冠如玉,一身银色锦貂衣饰衬的人秀逸出尘,他抿着唇站在雪地里,微凉的空气里淡淡的飘拂发上缠绕的丝绦。

  “柴老板?”银冠语声温润,询问身前矮胖有余但依然笑眯眯之人。

  “银光公子驾到,四海蓬荜生辉!”听着这语气,一点也不会觉得有恭迎之意。

  一票哗啦啦挤在窗格门fèng里的人推推嚷嚷地吵闹着:“那满身贵气的公子是谁啊?生的好俊俏!”

  “银光公子也不知道吗?幽州谢尚书之子!并称四大公子的谢银光!”

  “让开。”一道尖利响亮的女声bào起在语声中。

  众人徐徐回头。一身火红斗篷的明艳女子冷冷地矗立在楼道上。她横眉冷对满室饶舌者:“眼睛都瞎了吗?谢银光带了骑兵营来的!”

  “大小姐……”

  很快地,众人静默下来,很配合地分开道路。

  程香妖娆地走出赌坊。空中流淌的寒冷湿气让她微眯了眼。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礼尚往来的两人,眼光一扫外间。

  皑皑雪地上,整齐划一地立着纵横四排的白衣骑士。雪白的铠甲,冷若冰霜的面目,闪亮的矛戟,丝毫不退的马蹄。立在冰冷渗骨的雪水里,面前的谢银光微笑如旧,身后的骑士纹丝不动。

  “居然出动了赫赫有名的‘雪影’啊……”程香唿哨眼波流dàng,脸上似是沐浴着三月chūn风:“不知唱的又是哪一出?”

  银光公子斯文作揖:“程姑娘。”

  “不敢当。”程香伸出一株欺霜赛雪的手指,绕住耳畔一缕发丝,默默地看着银光。那样子如柳后轻烟,无限娇柔妩媚,软着腰身俏生生地立于众人之前。

  在陌生人都以为面前女子似西子美貌如昭君娴静之时,突然,程香面目一沉,脸色快得如天际掠过的云,冷冰冰地说:“谢银光,你到底有何贵gān!”

  银光不抬眉目,不改微笑。“奉州府府尹丁大人之命来捉拿要犯。”

  场地里一片寂静。

  “初一。”银光似是沾染了公子的习气,温和地吐出两字。

  “不认识。”

  “唐小手。”

  “走了。”

  “吴三手。”

  “不知道。”

  银光公子仍然温和地笑着,只是那笑容有些冷意。他抬起沉沉聚起的眉峰,平静地开口:“那就请程姑娘随我们走一趟了。”

  “怎么,是进你们辟邪山庄还是儒州府院?”程香冷冷地笑着。

  银光公子平视程香:“如果是我家公子前来,就不是这般收场了。”

  程香听后忽地展颜一笑,姿势妩媚地取下腰间缠绕的一道火红菱鞭,“啪”的一声脆生生地在雪地里抖出个鞭花,紧紧盯着面前。

  “不就是因为爱上了那个魔鬼,秋叶依剑还要bī着小手怎样?”

  此语一出,银光面上也微微变色。

  “今天我人可以跟着你走,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程香一双妙目在众人面前流转,最后停在了柴大老板脸上。

  “柴进才,拿着这只鞭子,谁敢踏进踏出四海一步,格杀不论。”

  柴大老板笑眯眯地一溜腿跑过来:“当今圣上御赐程家的飞凤羽衣制成的宝物,我当然要好生拿着。”

  秋叶依剑立于行辕空地之上,抬头目视天空,抿嘴一声唿哨。

  空中传来扑棱棱拍打翅膀的声音。一只金色脚掌炫黑羽翼的鹰隼“呼”的一声俯冲下来,稳稳地停在秋叶依剑伸出的右臂之上。

  取下漆封的金脚环,他快速地浏览一遍上面的字句。

  “查无来历。”秋叶依剑的眸色深沉,掠过冷冷一片光。

  ——毒眼神判都看走眼的人,东阁先生都查不出出处的初一,真是越来越神秘了。

  一身风雪的银光默默走近,立于公子身后。

  “无劳而返?”秋叶依剑转过身,笃定地盯着银光。

  银光微微垂首:“只带来了四海的幕后老板。”

  “来头不小啊,看来只能是程香了。”

  银光抬首看着公子,面色上多多少少有些吃惊:“公子真是料事如神。”

  秋叶依剑冷冷一扬手,将臂上鹰隼扔向天空。“光走近时,脚步漂浮,显然事无所成。手不刃血,整个四海都逃掉绝无所能,所以只能是无法杀人。”

  他转过身继续盯住银光公子,冷冷一顿:“放眼世上,我不杀而狂妄活着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程香。”

  银光俊秀的脸涌起一丝丝红晕,似是有些羞赧地说:“悔不该不听公子之言。”

  秋叶依剑看了他一眼:“不一定。”

  银光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时之间手足颇有些无措,心里一直懊恼。听到公子的回答后又惊异地出声:“公子的意思是?”

  秋叶依剑的面容呈现出看不清的白皙冷漠光芒。“程香一来,孤独凯旋必然出现。”

  “公子此时需要孤独镇主做什么?”

  “找杨晚。”

  “为了赵公子的事?”

  “记住不准cha手。”

  银光微微叹息,每次提及赵应承的事qíng时,公子不愿多说,隐隐觉得这两位城府深沉的公子,各自为政,互不gān涉。

  “那怎么处置程姑娘?”

  秋叶依剑跺开两步,朝着银光冷漠地说道:“将她丢进男人的大牢之中,不过要单独关着。”

  银光的头更低了,他可能想起了现在自己骑虎难下的局面:公子绝对不会杀她的,自己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可她违抗公子成令实属恼火,看来只能等孤独凯旋来了。

  “光。”隔着微凉的空气,公子俊美无暇的脸在几步之遥显得清晰冷酷。

  “动身去古井战场,联络马连城。”

  吴三手当日放心地离开初一,是有原因的。

  一方面由于他内心翻腾的qiáng烈愤恨,一方面也是初一极早就告诫过他:你不要跟着我,因为在我身边注定是几世飘零,只要你不赌,没人看得出你就是“神手”吴有;如果你想找我,就去扬州等我一年,一年不来,永远无需等待。

  吴三手终究觉得愤慨难平。

  天上的云,地上的影,跑动的是风,沉淀的是冰。这一切如何鲜明,怎么能一句不能来就永远沉寂无声了呢?记忆有可能淡去,传说有可能停止,但是那道以无比震撼存在过的印象,怎么可能云淡风轻,雁过无痕呢?

  所以当初一背负长剑,神色如常地离开儒州时,吴三手一个箭步冲出来,重重跪在初一面前:师傅。

  初一默然半晌,注视着面前的身影:你这一跪,我需负半生辛劳。

  彼时的吴三手并不知晓,当时的初一如何心cháo澎湃,不能自已。所以在他的后半生里,就把自己作为责任背负在肩上。

  唐小手为qíng所伤,奔赴流亡。

  初一和吴三手为着心底的承诺,天涯流làng。

  初一带着吴三手,继续北行。两人风餐露宿,星夜兼程。

  吴三手远远地看着初一背影,觉得这个师傅当真是少年老成,宠rǔ不惊。

  ——大雪之中,不辨方向,初一像个挺秀的桤木,直直地走在漫天风雪之中,不曾痛苦不曾彷徨。

  ——冷雨之中,冰凉刺骨,初一寂然无声,默默彳亍滂沱大道,漆黑的夜也不能掩盖那道背影,遥远而坚定。

  每次吴三手都拼命追赶那道光,那道影子。在自己筋疲力尽垂头丧气时,一抬眼,师傅波澜不惊地立于眼前,温和地问:饿了么?

  这就是折磨吴三手神经折磨吴三手意志折磨吴三手身体的人,可是吴三手渐渐发现,越挨近了师傅,就如同更近一步触摸到了远山的轮廓,从容安详。

  他抬头看了一下,初一果然又淡定自如地站在那里,等着自己过去。

  吴三手慢慢地挨了过去,只听见那个平静的少年问:“饿了么?休息下?”

  “师傅……”

  初一又觉得眼皮跳动,忙伸出一只手指压了压眼睑:“叫我阿成,师傅我愧不敢当。”

  吴三手拢着双手,嬉皮笑脸地看着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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