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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引忘川_晞冉【完结+番外】(114)

  “嗯,师父答应你。”他此刻已经没有丝毫表qíng,但声音却轻柔如水,柔和似棉。

  “不要……不要和紫魄为难……我本就已经……已经快要到尽头了,只不过少了几个时辰而已……我一直……感谢他……起码让我……在上一世再遇到师父……如今我欠他的,算是真正全部还清了……师父……你答应我好么?”

  夜渊不说话,许久后才微微翕了翕唇。

  拂瑶实在忍不住身上传来的巨痛,只能化作几声急剧的咳嗽声,随即再抬首时,眼中已染了些许笑意,“师父最好了,还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么?”

  夜渊眼中瞬间一片死寂,只是紧紧抱着她,不再说话。

  拂瑶太熟悉夜渊每一个表qíng的含义,同样夜渊也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不说话,只是因为他做不到,他每次答应她的事都做到了,惟独两件没到做到的,就是曾经答应她为她遮挡这天,这地,这世间的一切,还有一件就是此刻她要他答应的,在这世间继续活下去……

  许久后,他才木然地拂过她的眼,她的唇,声音轻得她几乎快要听不见,“瑶儿,师父这次……怕是做不到了。”

  被他大手握住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她的泪水又滑落下来,几乎是以祈求的语气望着他说:“师父……我发誓……就这最后一次了……”

  拂瑶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全身麻得厉害,师父的脸越来越模糊,好像整个天地都在旋转,她抬起手以最后的力气摸着他的脸,“答应我……”

  “我答应你……”夜渊一贯清冷的脸愈加朦胧,整个人就象玉雕成的人,仿佛不再属于这个尘世中,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面无表qíng地望着怀抱中的人变成星星点点的流光慢慢在他手中消失,一点一点地消失。

  那一刻起,天地失了颜色,只多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纵使数万年后,曾见过那一幕的仙界中人依然记得夜渊上仙当日的模样,那样一个飘渺得如同九重天外神祗的人,在众仙面前竟瞬间三千墨发尽数变白,其划破长空的一声凄厉叫声可令日月同悲,星河变色!

  那场与紫魄长达三日三夜的斗法更令当时有幸目睹的仙界之人,到数万年后谈起都神色俱变,只形容那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之战!最后这场旷古烁今的战役以紫魄的左臂被砍断为收场!

  再后来,夜渊便满身是血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在场众人无不当场垂泪,悲喜相jiāo。喜的是他们的心头大患狱界封印终于彻底消失在这世间,加上紫魄的左臂被废,妖魔的嚣张气焰起码最近几千年被彻底压了下去,悲的是仙界人人尊崇的夜渊上仙差点一念成魔,受此沉重打击,这日后要见到他恐怕更是难上加难了。

  果不出所料,之后大约五千年间,再无人见到过夜渊上仙,他就象一个迷一样,从世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第111章 尾声

  一晃眼,蝴蝶已过沧海,忘川河畔的人来了去,去了来,五千年便就过去了。

  又是一年落叶飘洒的时节。湖边,一人独坐。

  单从背影望去,那是一个削瘦的女子,身着白衣,一尘不染,gān净,素雅。

  一动不动地望着湖面呆坐,直到感觉旁边有人来了,才微微转首,抬眸轻轻一笑:“阿桑。”眼珠煞是清澈,就象是晶莹透亮的琉璃珠子,只是仔细看着,会发现她虽眼里带笑,但是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一处看。

  因为,她看不见。

  很久很久以前的幼时,她一直唤他阿桑,一唤就是数万年。直到她离开一心谷前,他才望着她的眼,摸着她的头,轻声说:“丫头,你此一去,纵使我身为神族之长,也无法替你承了你必须挨的苦难,但你一意孤行,我也勉qiáng不了你。离开前,我想听你叫我一声‘扈桑哥哥’,好么?”

  她顺从地唤了他一声,那时她只当是最后一次。

  没想到无数个日日夜夜之后,阿桑终究是见不得她受难,逆天而行,硬是让自己承了劫,换回一个为她重聚元神的契机。

  扈桑轻轻坐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今日还疼么?”

  她缓缓摇头,疼痛对她来说,早已如同吃饭,困觉般习以为常。

  扈桑轻叹了一声:“丫头,你还真是我见过最能遭罪的人。”

  她嘴角缓缓扯开,“你记得很久以前么?琉鸢送给我一个玉雕小人,我极其喜爱,可惜后来玩耍时不小心将它掉进了靡谷林中,我背着你们跑进去找了整整十日十夜,终于将它找了回来,却弄得浑身是伤,琉鸢知道后又好气又好笑,说我整日贪玩好耍,不思进取,偏偏真要遇到个自己愿意承的事儿却极能遭罪,没人比得上我。”

  她的眼中闪烁着笑,连带着眼梢都微微上扬,衬着一张清雅素净的脸庞,一头长长的白发在风中轻舞。数万年前的小小身影和眼前之人渐渐重合,扈桑摸了摸她的头,不甚唏嘘:“丫头,你真的长大了。”

  她本想拍拍他的肩,顺便感慨几句物换星移或是沧海桑田什么的,但是手却微微一抖,无力地滑了下去。

  她低着头对扈桑说:“阿桑,你可以离开一会儿么?”

  “嗯。”太熟悉这句话,因为她已经说了五千年,而接下来,她不愿意他看到,所以扈桑平静地转身离开。

  每日必定会发作的撕心裂肺的痛瞬间蔓延开,在最开始的一百年里,她几乎每日都躺在修羲神族的圣物勿凝瓶里,没有实实在在的ròu身,只有一缕元神。这一缕元神,每日都能让她无比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破碎的元神无时无刻不在撞击,融合,然后是无休止的痛。

  那时,师父还在她身边,每日以自己的鲜血滴入瓶中,以滋养她的元神重聚。他看不到她,但每日给她讲许多话,讲他知道的所有事,就好像她以前在檀云之巅常常给师父讲的那些一样。

  而她无法说话,也无法让他看到。

  她常常痛晕厥过去便是长长的沉睡,睡醒过后,就可以看到师父还在旁边,所以她常常不知道她一觉到底睡了多久。

  有一日,师父对她说:“怎么办?瑶儿,师父知道的所有事都讲给你听了,我们去人界好么?你不是常常想去玩吗?师父带你去看。”

  那一日后,他们踏遍了人界的所有角落,飞霞,瀑布,集市,宫殿还有稀奇古怪的所有人事物。

  她又不知不觉中陪了师父那么久,其实她已经觉得足够了。她也十分清楚,阿桑逆天,以勿凝瓶吸了她的大半元神,但却未必真的能重聚她所有jīng魄。是过了一千年、一万年或者十万年后聚拢她的jīng魄还是连勿凝瓶都无能为力,这根本是未知之数。

  甚至她隐约感觉到,后来重聚的元神又一点点地散去,她有心,但是却无力。

  其实她想,只要能撑到她再也撑不下去为止,但是她又觉得自己太自私,师父几乎以为只要加以时日,她必定还能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在人界的时日里,他常常看到个稀奇之物,便会对她说:“瑶儿,你喜欢这个么?我给你买下来,以后你醒过来时便可以看到。”

  有时候去过一个地方,也会对她说:“下次等你好了,我们再亲自来一次,你定会喜欢这里。”

  她每次都认真听着,却不能答应他,哪怕是在心里答应,都不敢,因为她怕她做不到。也怕有朝一日,她真的不在了,师父也不愿再冷冷清清地留在这世上。

  直到后来有一次扈桑来,她才央求他带她离开,扈桑也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叹了一口气后,便答应了她。

  那一日,扈桑只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寥寥糙糙地写着“过一万载,必见,勿念。”

  此后,她便一直在勿凝瓶睡了醒,醒了睡,除了痛便是坠入无止境的黑暗。直到千年前的一日她骤然得到ròu身,可惜那时也已经双耳失聪,双目失明,连身子都弱得寸步难行,心绞痛依然不计时辰地每日发作。

  扈桑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法子,帮她医治,到最后仅仅是让她双耳恢复了听力,而双目便无论如何都无法恢复了。

  扈桑算是留存到如今最古老的神祗了,法力算是所有还留存的神中最qiáng的,连他都无可奈何,就真的是没有法子了。

  迷迷糊糊间,她隐约听到扈桑在唤她,睁开眼,她笑说:“阿桑,我适才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师父。”

  扈桑也跟着笑,将手里的汤药喂了一口在她嘴中,堵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接下来是不是又要说你已经好了,要去找你师父?你就这么想扔掉我这个老人家么?”

  她约莫老人家都容易感怀,尤其是还长着年轻人容貌却有一颗无比沧桑的心的老人家尤甚,于是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那你也跟着我去吧。”

  扈桑无奈地摇了摇头,难得孩子气地说:“就上几次为了救你,出了趟一心谷就散了我大半的修为,这次你还拖着我出去,我这把老骨头约莫就一去不回了,你这丫头忍心么?”

  她笑眯眯道:“邀你与我一起出去,你又怪我不顾你的死活了。你说要我怎么样,你这老人家才满意呢?”

  扈桑此刻着一身青衣,看起来倒也清淡文雅,将最后一口汤药喂进她口中后,站起身,见湖对面的那一片梨花开得正盛,心中倒是真的伤怀了,悠然一叹道:“丫头,记得要常回来看看我这个老人家,一心谷里你虽再也进不去了,但是这无忧境你却是来取自如的。出去后,不要再整日只知道玩耍,你如今身体依然孱弱,要多修炼……对了,外面不比此地,天寒地冻的,你要多加些衣,莫不要还没找到你师父,自己先倒下去了……”

  扈桑本想继续说,见她站起身来,便不打算再絮叨了,但突然想起还有事没jiāo代完,心里终归不放心,又继续絮絮叨叨地念:“平素闲来无事,切莫去沾惹些桃花回来,尤其是你师父,若是再遇到象蛊妍那样的女子,你纵使有十条命也禁不起你耗的,况且我也再没修为法力为你重聚元神了,你要谨记。另外,以我看还是让你师父自行毁容,在脸上划上几条痕或是戳一个dòng最好不过,但眼睛最好保得无碍,不然你……”

  见他源源不断停不了口,在那一波碧池上的眸子忽然转向扈桑的方向,望着他幽幽叹道:“阿桑,其实你是女扮男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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