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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_天下归元【完结】(383)

  景横波和穆先生柴俞三人,在夜色初降的时候,才进了宫。

  上元城大是一个原因,景横波选择一路步行,故意走得慢也是一个原因。

  她想借这个机会,好好看看上元城。一个城池的格局气象,可以看出执政者的胸襟智慧。

  柴俞在一路上,给她指出了哪些是商业区,哪些是居民区,哪些是官员居住区和办公署,上元的格局,都其余王都没什么太大区别,唯一区别的是军营,整个王城的外围都是军营,将百姓和王宫紧紧包裹在内,这种格局的好处是外可御敌,内可护驾,一旦王宫出事,军队可以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第一时间掌控所有的街衢要害,避免了在某一位置群居,调动时可能被阻的qíng况。坏处是略略显得分散,而且包围王宫很容易。

  这就说明,明晏安一定将军权牢牢抓在手里,而且非常有信心,否则绝不敢设置这样一个可以困死自己的局。

  能一直将军政大权抓在手里的统治者,不会是弱者。

  明晏安在几次刁难之后,似乎也放弃了再自取其rǔ,也不阻拦她一路观察上元,景横波到的时候,连宫门都没开,自然也没人迎接,宫门前护卫如常守卫,对景横波的到来一脸茫然,似乎根本不知道女王要来这回事儿。

  景横波知道明晏安的毛病又犯了,不过笑笑,也不等,转身就走,大声道:“今晚正好在城内多住一晚,我也瞧瞧上元的夜景。”

  果然立刻,宫门便开了,一个huáng门官出来迎接景横波,将三人一直引入了王宫正殿。正殿灯火通明,百官雁列,明晏安金冠礼服,端然高坐,赫然是一副接见臣子的架势。

  景横波原以为明晏安会私下约谈,没想到他摆出了全副阵仗。这么做的好处是,他将事qíng摆在明处,算一种坦dàng的态度,那么暗杀或明着将她留在上元的可能xing减小,毕竟谁想杀人,都会下意识避开人多场合;坏处是将不利形势放大,只要她上殿,这群人就会立刻如县衙衙役喊“武威”一样,对明晏安下拜,好衬托出她的参见之势。

  所谓两国谈判,其实和商界谈判也差不多,比口才比心机比智慧,争气势争主动争上风,锱铢必较,寸土必争。

  她的人被挟持,她过来谈判,实际已经落了被动,一开始必有人给下马威。

  她在殿口一停,殿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过来,惊艳是难免的,更多的惊讶疑惑审视敌视不安……而远处明晏安的声音遥遥传来,许是被空旷大殿传声,听起来沉厚又威严,“前来者可是女王?为何梭巡不入?不愿?或是不敢?”

  殿中群臣,露出会心微笑,暗搓搓地看着她,试图用目光bī得她难堪。

  景横波也会心微笑——明晏安还是心虚啊,话说得太多了。

  她看看穆先生的轮椅,忽然一招手。

  大殿里,丹墀上,两只铜鹤忽然飞了起来,飞过众人惊骇的目光,啪一声落在了殿门口,景横波面前。

  景横波含笑对穆先生道:“烦劳先生,帮我也弄个椅子。”

  穆先生莞尔,“乐意为陛下效劳。”伸手将两只铜鹤的长颈轻轻扳下,和鹤背平齐,绞在一起,使两只铜鹤的背成一个可以坐下的平面。

  满殿无声,文官们的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他们没见过数百斤的铜鹤在天上飞,更没见过沉重坚硬的铜鹤,在人手中和可以揉圆搓扁的烂泥一样。

  武官脸色更加不好看,他们练武,更清楚这两手代表的是什么。

  穆先生三五下将铜鹤弄成椅子状,伸手一让:“陛下请。”

  景横波手一挥,一截幔帐坠落,霓虹般再次飞过众人头顶,正落在了铜鹤椅子上。

  然后她坐下来,笑吟吟跷起腿,坐在了代表皇家尊严的铜鹤上,垫着皇家大殿的绣龙幔帐,在大殿的高门槛外,遥遥对着那头的明晏安。

  铜鹤高,门槛也高,她的背景是阔大广场和高大宫门,属于自然的宏大气象。群臣们看过去,恍惚里觉得那才是王者气派。

  大殿上的明晏安,似乎忽然矮了。

  满殿的人还没从震惊中回神,大殿那头的明晏安正要发作,景横波笑吟吟伸指,将他一点。

  “以前我听过一句非常装bī恶心的话。”她笑道,“现在,我把这句恶心的话,送给同样恶心的人。”

  “谁若折了我闺蜜的翅膀,我定毁他整个天堂。”

  殿上本来很静,现在更静了,连呼吸,都似被这句装bī的话,忽然bī回了咽喉里。

  群臣望着坐在铜鹤上,和明晏安遥遥相对,姿态娇媚,眼眸却亮如星辰的女王,不管之前心中对她多么不以为然,也不得不暗暗承认,最起码在气势上,她没堕了女王的威风。

  不是谁都能在这样的故意压迫qíng境下,保持尊严,并迅速扳回局势的。

  好一会儿,明晏的声音才从大殿那头传来,已经带了怒意,“景横波,你休要狂妄太过!”

  “明晏安,你休要得寸进尺!”景横波一句不让,“我才是王权正统,是名正言顺的黑水女王。我来了,你就该迎出上元,jiāo上玉玺,迎我入这天泰殿,率百官参拜我才对。我还没计较你不遵正统、无人臣法度、竟敢掳我女官之罪,你倒先和我摆起谱来了。你狂得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景横波!”明晏安怒喝,“休逞口舌之利。玳瑁王权,国之重器,岂是你一个外来女子,随意可以窃取?你公然在我大殿,毁我铜鹤,坏我规矩,rǔ及我玳瑁君臣,你问过我同意?问过诸臣同意?问过我上元三十万军民同意?”

  “哦?”景横波哈哈一笑,“那你鹊巢鸠占,霸占王权不放,公然挑战新王,你问过我同意,我麾下诸将同意,大荒千万子民同意?”

  “少拿千万子民来压本王!还真以为大荒千万子民算你子民?”

  “少拿三十万军民压朕!你也真以为上元三十万军民都算你的人?”

  “本王现在就可以留下你,最起码我这殿内外五万军,是本王的!够不够留下你!”

  “嚓。”一声,殿下佩剑禁军齐齐刀出半截,剑气和眼神寒光,直bī景横波。

  景横波哈哈一笑,手一抬,明晏安身边掌扇太监手中的扇子忽然脱手,飞到丹陛之下,嚓一声在一名禁军刀身上抹过,砍出尖锐断口,再唰地飞到明晏安身前,尖端直bī他咽喉!

  这一手突如其来,明晏安冷不防,咽喉之前已经多了尖锐的扇柄,惊得“啊”一声大叫,下意识向后挣,身后却是宝座靠背和屏风,逃脱不得。

  群臣惊叫声起,无法置信地看着那孔雀羽扇——扇子怎么能自己动作,悬浮空中?这是何等神功?

  惊叫声里,景横波笑声清晰。

  “朕现在就可以杀了你,最起码这只扇子,是朕cao纵的,够不够杀了你?”

  大笑声里,扇子向前一刺。

  明晏安不顾一切腾身而起,与此同时一个将领狂扑而上,拼命拽住扇子向后一拉。

  “嗤。”一声,那扇柄尖利的断口,将明晏安的王袍胸口,扯出一条长长的裂fèng,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差一点就坦胸。

  景横波在殿那头媚笑,“哟,还有胸大肌!”

  明晏安láng狈地站在宝座上,伸手掩住破裂的衣襟,脸上有一霎的尴尬和惊怒,随即慢慢平静下来。

  景横波一直观察着他,看他这么快平静下来,不禁皱皱眉头,和穆先生jiāo换了个眼色。

  看来,不是个简单角色呢。

  啪一声扇子落地,景横波眼底闪过一丝可惜。

  刚才那一瞬,她是想一不做二不休,gān脆杀了明晏安的。

  但她没有把握,她不能确定此处臣子是否在明晏安死后,能立即效忠于她。跟随明晏安多年的老臣,未必能够接受她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外来主子。

  还有军队,军队是明晏安的死忠嫡系,一旦她杀了明晏安,军队十有八九要报复,她们穆先生这三人,在这步步是敌的上元,很难走出去。就算走出去,上元的归心,也会变得困难,保不准杀了一个明晏安,再来一个黑晏安,照样占据上元,和她对峙。

  她还是想要和平过渡,减少杀戮。

  所以最后一霎她放弃了,这一放弃就等于完全放弃杀明晏安的机会,因为这样猝不及防的出手只能有一次,以后明晏安再面对她,会从头防备到脚。

  宝座上,明晏安整理好衣襟,自己爬下王座坐好,再开口时已经毫无尴尬之色,也没了刚才咄咄bī人的气势,云淡风轻地道:“女王好手段。”

  “不敢。”景横波立即也态度放松,笑嘻嘻地道,“仅能自保而已,当然,被激怒了才会杀人。”

  两人对望一眼,各自在对方眼底看见隐晦的敌意和笑意,各自在对方眼底读出:“此乃狐狸。”四个字。

  试探能力的武戏已过,接下来就是水磨功夫的文戏。这才是谈判的重头戏。

  当然,一开始气势对抗如果落了下风,就没有后来了。

  明晏安笑得从容温和,“方才失礼了。请女王恕罪。女王远道而来,小王未曾出城迎接,实在歉甚。因此特备薄酒歌舞以作赔罪,女王可愿赏光?”

  “好说好说。”景横波道,“不过就这种格局看戏吃饭?太肃穆了吧?你我一见如故,友好邻居,会谈理应在亲切友好的氛围中进行,对吧?”

  群臣望着笑得亲切的女王,听着她满嘴胡话“一见如故友好邻居”,想着刚才她横眉竖目扇子杀人,再看看自家主子此刻也笑得一脸chūn风,顿时了悟自己为什么不能称王称霸——不够厚脸皮!

  “自然自然,”明晏安从善如流,立即吩咐,“撤去刀卫,重新布置!”自己也不端然高坐了,亲自下殿来。

  那边太监宫人齐动手,重新安放席位,布置场地。明晏安和众臣的席设在左面,景横波三人的席设在右面,这回看似平等了,只是数量上依旧极具压迫xing,左面黑压压的几十席,右面只有寥寥三席,对比起来,显得右面颇为可怜。

  景横波对这种不动声色的压迫,也不动声色,这个没什么好挑理的,谁叫你人少。

  “女王请。”明晏安伸手揖客,笑得热qíng,他的随从给他披上大氅,遮住了漏风的王袍。

  他没有要求去换衣服,生怕换衣服的时候,景横波也来一手掀开屏风,他就真走光了。

  景横波也笑,“请,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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