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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倾歌_慕时涵/千叶飞梦【完结】(63)

  “这是无颜的药方,待会记得让内侍去御药房抓药……”我夹指自袖中掏出一卷丝帛,胡乱塞入他的衣襟。

  受托付的人没反应。

  “等一下秦不思会来取王叔的药。你拿第三排书架上第六格的huáng色琉璃瓶给他就是了。服药量和以往要一样……”

  还是不吱声。除了,按在我脑袋上的那只手又不留痕迹地将我往他怀里塞得更深了些。

  等了半响无人答,我费力睁了眼,扯他的衣袖:“喂,你在不在听?”

  “睡便睡,废话这么多!”语毕,某人的手掌覆上了我的眼帘。眼前一片黑暗时,耳边有声音信誓旦旦:“这些事都jiāo给我。你安心地睡!”

  心知他是言出必行的人,我放下心,再次敛了眼眸。

  “gān什么睡觉还要戴面具……”意识逐渐涣散前的郁闷嘀咕。有鬼面罩着,我真的很担心自己会做恶梦。

  “本公子讨厌见你现在这张脸。”冷笑,语音凉滑似水,这一次他倒答得快。

  虽无语,但依然要叮咛:“记住半个时辰后叫我。”

  默。

  半天后——

  “劳心!”

  睡意沉沉时,依稀听到耳畔有人抱怨。

  我侧过头,无意识地贴近了那处柔软暖和的地方,继续睡。

  自从回金城后我便忙得不分日夜,除了回来的第一晚我去无颜的寝殿睡过两个时辰外,其余的日子,便时常是趴在书案上略做休憩,最多一个时辰,便有睡前嘱咐好的内侍奉命叫醒我。那时就算再疲惫,我却也只能揉揉眼,拍拍脸,侧眸看一看案上那些在睡前还不曾见的、醒来后却已堆积成小山般的奏报,然后喝下内侍送来的冰水。

  冬日饮冰,不是自nüè,只是为了刺激经多日运作而渐渐迟钝的神经。

  这一觉,起初我并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同。可笑的是我忘记了,这次嘱咐的人不是听惯命令的内侍,而是习惯命令他人的一国公子。尤其此人还是从来都是我说什么他驳什么的鬼面无常。

  于是一睡极沉,于是一睡不醒。于是闭眼前是朝霞冉冉,醒来后唯有懊恼地瞥向弥漫西边天际的绚烂晚霞。残阳似血,往日显得瑰丽的浓烈殷红此时在我眼中已成了怵目惊心的色彩,生生唤出了我胸中蠢蠢yù烧怒火。

  虽生气,但一开始并没打算发火,就算发火,也是恼自己贪睡罢了。一开始,我只打算赶紧下榻办正事来着。

  可惜这只是一厢qíng愿。

  醒时塌侧已无人。室内安静,只听到我一人的呼吸。正起身下榻的刹那,窗扇突然一响,眼前视线陡地一花,光闪一瞬间,有黑影飘进来,随后……随后便直直跪在了我面前。

  “公子。”那人抱拳,声音沉稳,沙哑中隐隐带着一丝沙砾划破虚空的凌厉。

  我心中虽惊,但因无颜手底下那些密探素来的行事诡秘,神出鬼没。我见怪不怪后,理所当然地把他也看作了身负绝顶武功的密探之一。

  于是我伸手,淡然:“拿来。”

  那人一怔,继而抬头,深邃的眸光停留在我脸上时,眼睛中流露出来的并不是那些密探惯有的恭敬和端谨,反而竟是一种认真而又霸道的审视。他的眼神犀利冷锐,似来自糙原苍野的鹰隼,此刻虽跪着,眸间锋芒却盛气凌人,竟是张扬得毫无顾忌。

  我和他对视良久,觉得奇怪的同时,心中也不禁慢慢开始发毛。这眼光太yīn寒、太冰凉,不经意流转时,仿佛有杀机隐现。

  脑中猛然记起第一次见到聂荆时的qíng景。他身上的冷漠疏离,还有他眼中的寡然和孤绝,处处都在提醒着我他有可能的身份……

  刺客。

  “你……”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正待开口说话时,他却陡地站起,胳膊一直,猛然掐上了我的喉间。

  “刺……客……”我伸手费力地扳着他的手臂,字音希希落落自口中勉qiáng挤出。

  黑衣人扬眉,冷淡:“我不是。”言罢他目光一定,另一只手伸上来掀开了我脸上的面具,意料中的怔然惊讶后,他随即又冷哼表示不屑:“你就是公子无颜?……天下第一公子,居然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你!大胆!”我怒极,脸涨得通红。他数落我可以,但绝对不能rǔ及无颜。

  眼帘一垂,我也不再多想,拿了银针刺上他的筋脉,而后狠一用力,将针身整根拍入他的体内。

  掐在脖子上的手指蓦地收紧,他怒道:“竟敢暗算我?”

  我这叫暗算?那你突然就掐人家的脖子算什么?

  虽恼,但我被他勒得喘不过气,一时只能翻眼无语,心中祈求着那银针上的毒快快发作。

  然而我低估了眼前人忍耐痛楚的限度,纵使他的脸色已暗暗现青,刀割般的浓眉不能自抑地拧成一线时,那只箍在我喉间的手指却依旧似铁铸一般,虽无力再捏紧,但也毫不松缓一丝一毫。

  慢慢地,我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急促,视线渐渐模糊,不能再看清前方人的模样。

  倏而书房门大响。

  有人在门外惊喝:“墨离!你gān什么?放开她!”这声音虽因惊恐而失了往日的淡定,但那嗓音熟悉非常,不去想,我也能知道来人是谁。

  “公子……”黑衣人的声音,有些发抖的颤微。怕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因为体内游走不停的银针让他难忍。

  原来这黑衣人要找的公子是晋穆。好,很好……此时我虽窒息得又有了将死的预兆,但还是禁不住扯了唇角冷笑,心道:果不然,恩怨总要有报的。他救了我,而后便轮到他的属下来杀我……

  正胡思乱想时,脖上忽地一松。顷刻间,空气顺利地吸入鼻中,眼前恢复了如初清朗,我伸指抚着颈边火辣疼痛的肌肤,坐回榻上大口喘气。

  “怎么样?”白色衣袍靠近,他俯下身,冰凉的指尖碰上我的脖子。

  我扬臂,打开他的手,一时气得恨声:“滚开!”

  狠话出口,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尴尬得伸缩不得。我踉跄起身,径自走去书架旁,找到了个白瓷小瓶,摊手倒出了些许汁液抹至颈边。

  室内半响无人说话。

  抹完药,我回身坐到书案后,随手拿了一卷还未开启的奏报,阅览。目光之专注,仿佛对书房里其余两个活生生的人置若无睹。

  良久安寂,还是没动静。看来不仅是我把他们当作了空气,他们自己似乎也甘愿成为被人忽视的存在。

  终于憋不住。偶一抬眸,装作不经意。

  黑衣人不知何时已单膝跪在晋穆身前,虽垂首,却仍然遮掩不了他已苍白得瑟瑟发抖的面庞。

  晋穆负手站立,俊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神态看似温和,只是眸间冰冷,目光幽深得似一汪寒潭。缓缓,眼见墨离又一个寒噤颤抖,他这才慢悠悠开了口:“你不在墨武身边好好守边城,跑这里来作甚么?”

  墨离闻言一个剧烈的激灵,抖动时,唇角颤微不成音:“臣下……臣下……夜大人军队至帝丘……暂歇,伐楚军队……出了状况。”

  晋穆沉吟,眸光微微一闪:“楚军如今都在齐国。他那里能有什么状况?”

  “是……是太子……阻……”言至一半,墨离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一声痛呼,手掌抚向胸口重重揉搓,脸色因寒冷而透着吓人的青白,额角却涌上了豆粒般大小的汗珠。

  晋穆叹气,回眸看我:“夷光。”

  我哼了哼,低头看奏折。

  “夷光。”他动也不动,唤着我的名字时,只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我,脸上的神qíng似无奈,又似好笑。

  我讨厌听到这样柔软得能直钻人心的呼唤,于是狠一皱眉,恼火看向他:“喊什么?没看到他刚才怎么对我的吗?”

  “过来,给他解毒。”他微笑,不着急,不着恼,目光温和似煦日chūn光。

  我咬唇,本能地要一口拒绝。但转念又想起墨离刚刚说的夜览大军出了事,心中一乱,不禁开始踌躇。

  私人恩怨。国家兴亡。貌似没有对比的意义。

  我忍气起身,快步走到墨离身后,扶住他的身子,手掌在他后背缓缓按推,过了盏茶的时间,这才扬手重重一掌拍向他的后背,迫他吐出一口污血。

  “喏,吞下去。”随手自腰间摸出个药瓶,倒出一粒药,递到那个刚才要杀我灭口的人面前。

  墨离的脸色已微微泛红,他抬眸飞快地扫了我一眼,依言接过药丸,吞下。

  “臣多谢夫人赏赐。”片刻后他起身,对着我一揖手,语气恭敬非常。

  我呆住,瞪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这家伙……是什么怪胎?每次开口不是气得人发狂,便是要吓得人魂飞魄散麽?

  或许是瞧出了我眼中的疑惑和警惕,墨离此时倒不再冷漠,微微一笑开口解释,恭顺的语气中甚至还添上了三分讨好:“公子既唤您是夷光,那想必您就是公子未来的夫人夷光公主了。臣下刚才多有得罪,请夫人原谅。”

  黑衣人,莫非你还没听说夷光公主已逝的消息吗?居然此刻能叫夫人叫得这般自然亲切?我好气又好笑,转眸看晋穆时,某人视线一飞,抬眸望天。

  “你和无颜有仇?”回头,赶紧移开话锋。

  “无仇。”墨离答得慡快。

  “那你刚才把我当作他,还要下杀手?”睁眼说白话,学的谁?我侧眸,再次瞧向气定神闲站在一旁、墨离的主子,晋公子穆。

  晋穆勾唇笑,眼光斜眺窗外,显然还在流连美轮美奂的夕阳美景。

  墨离开口,声音定然:“臣下久闻无颜公子乃天下第一公子,适才动手只是想要见识一下他的武功而已。不过后来夫人您下毒……臣下一时难忍,这才……”余音哼哼成细蚊声,墨离扬袖,抬手擦汗。

  见识武功要一手掐向脖子?我冷笑,懒得再和他废话,甩了长袍,转身回书案。

  眼见我离开,晋穆这才开口:“夜览那里究竟出了什么状况?”

  “太子殿下发兵符,摧夜大人班师回朝。”

  晋穆皱眉:“父王也答应?”

  墨离摇首,回禀道:“王上和王后前去燕城避冬,并在那会见九藩诸侯。太子殿下监国,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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