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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倾歌_慕时涵/千叶飞梦【完结】(64)

  “班师理由是什么?”晋穆挥袖打断他,冷声。

  墨离偷眼瞄了一下他,再瞄了瞄我,沉吟一番后,这才回道:“说是夷光公主已死,公子您犯不着一时冲动,拿晋国二十万大军陪楚梁玩这场齐国必亡的游戏。”

  晋穆脸色一变,怒极反笑,点头:“游戏?游戏!好个一国储君……果然甚有远见。”

  晋国太子望是夷长姑姑的儿子,说来也有齐国一半的血脉,想不到如今竟绝qíng至此!我拧眉,心中担忧,忍不住出声问:“他若阻止,夜览是不是就不能率兵围困邯郸了?”

  晋穆回眸看我,不语。

  此时不语即是默认。心缓缓沉下,我扬了眉,故意笑得轻松:“也好。齐国的事,便让我们齐国人自己解决的好。到时是兴是亡,无论成败,只要我们尽力了就无悔。”

  晋穆凝眸看着我,许久,他突地眸光一动,转向墨离:“你先出去。北面宫门等我。”

  墨离揖手,领命跃出窗外。

  我看着他矫捷离去的身影,摇头,叹:“齐国如今国危,想来宫廷也成了别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闹市了。”

  晋穆默。半天后才涩然开口:“那是因为守宫的禁军一大半都调去城墙了。”

  “什么?”我惊讶。一时听不懂。

  晋穆走过来,扬手自堆积的奏报中拿出早晨那卷月白色的锦帛递到我面前:“这是早上你放心不下的密报,里面说位在菘山之后的楚军铁骑移了一半至平野与梁军会合。”

  我倒吸一口凉气,忙起身走至墙侧地图前,目光审视目前敌我的形势时,脑中飞快猜度着楚梁合兵的用意。

  晋穆也不说话,随步走至我身后,静立。

  片刻后,我轻轻冷笑,咬牙:“看来终是逃不过了。他们想战!”

  晋穆叹气,低声:“看来你也这么想。早上我看了密报后,便和白朗、蒙牧两位将军商议,将守卫宫城的禁军调了八千去城墙,将城南的水军配备了步兵战备,若有必要,水军当作步兵一样战。”

  我怔怔想了会,低声:“你做得没错,应当如此。城南泗水目前是比较安全。”

  “不过楚梁刚合兵,再默契也需要一定的磨合时间。我最初还在惊讶凡羽怎么就敢舍弃既可围困金城、又可兼顾楚国的北方军营,如今看来,”晋穆摇头笑,目光里尽是了然,“他早就知道自己没有后顾之忧了。”

  我垂眸想了想,点头微笑:“看来你大哥望和凡羽的关系很好。”

  晋穆挑眉,嗤然:“的确!物以类聚。”

  我撇了撇唇,不答话。此时再言笑无忌都是装的,楚梁合兵的消息传来,没人比我更心惊和心急。晋国的援兵被滞路上,东方莫求援未归,目前我手上可用兵力不足十八万,而且军杂兵散,却要用他们去抵抗拥兵四十万的楚梁大军。而在那四十万的数字中,还有凡羽横行中原、凶悍无敌的铁骑军。

  若yù延迟会战的时期,或许奇谋能致。若yù取胜,不易。若yùdàng涤敌军,其难何止登天?

  我伸指揉揉眉,苦笑。

  身后人轻轻叹息:“大哥出手阻挠,看来我必须要回一趟晋国。这里……”

  “jiāo给我。”我打断他的话,挑眉笑时,宛若不知何谓凶险、未涉世事的风qíng云淡。

  晋穆沉默片刻后,言道:“唯今之计,最好先拖。拖一时算一时。等东方先生自夏国回来,一切都好办。”

  我笑,不以为然:“就算能请动惠公的兵符,夏军驰援也非朝夕之事。你当东方莫能有本事带下天兵天将回来?”

  “我不是说他带回援军,”晋穆低眸瞧我,勾唇笑时,幽深的眸底颜色变幻万端,“我是说,他能救醒一个人。一个对楚军铁骑作战方式再熟悉不过,一个比你我更加知道如何运用齐国兵马达到最大胜算的人。”

  我望着他,眸间慢慢亮起。欣喜时,忍不住抬手抱住了他的胳膊,欢悦:“对啊!无颜醒来就好了。”

  晋穆不满地咳嗽,冷语:“他醒来就好了?不用打战楚梁军就退?他是人,不是什么天兵天将。”

  拿我的话来噎我?我语塞,但心中一时骤然明朗,于是也不和他计较,只拿手拍拍他的肩膀:“你咳嗽了,是不是着了凉?”

  他闻言翻眼白我,胡乱着敷衍颔首,拔步就往门边走:“我回晋国了。你就慢慢等你的天兵天将醒吧!”

  “路上小心。”跟在他身后嘱咐。

  走至门边他关门,将我隔在门后:“送什么?别送了。”

  “北国凉,多穿衣服。”

  “我在那活了二十年,要你提醒?”

  关心的叮咛被毫不客气地顶回来,我讪讪垂手,呆立在门后,一时说不清是不敢,还是不想去打开那扇门目送他离去的背影。

  少时脚步声绝。

  我回头,正要坐回书案后时,瞥眸却瞧见了被墨离摘下后就落在地上的鬼面面具。我赶紧弯腰拾起,转身打开房门追了出去。

  殿外夕阳红,人影来回攒动。内侍墨黑的袍,侍卫冷锐的盔甲,宫女鹅huáng的裙裳,或暗沉或温暖的颜色纷乱充斥眼间,只唯独不见那雪色翻滚的衣袂。

  脚步停顿。我握着面具,站在殿口望着北方独自发愣……

  相依为伴

  宫廷的东北角有个独立的旧院落,残垣颓壁,破窗漏瓦。冬风chuī过时,院角参天的梧桐树上希希传来几声低哑微弱的嘶鸣声,有点凄然,似杜鹃;又有点嘎然的浮躁,仿若那些成日里总爱盘踞叼凿着宫檐的昏鸦。

  是夜无月,乌云遮天。寥无人迹的小径上,秦不思小心地提着灯笼在前引路,行走处,晕huáng的灯火渐渐染开墨黑深沉的夜色,光线一路洒下,照得遍地枯糙斜影森森。

  锈迹斑驳的铁门前,秦不思停下步伐,回过头看着跟随他一路来到这里的我和白朗,低声道:“公子和将军请在此等候。奴进去找了那些东西就出来。”

  我点头,挥手让他进去时,仍不忘再嘱咐一次:“要最好的翠玉和白玉,还有上等的冰丝绡。记住是微微发huáng的湖水色。”

  “奴明白。”秦不思垂首,将灯笼递给站在一旁的白朗后,伸手推开铁门,走入了那暗得不见任何疏光点影的院落。

  那暗色仿佛是深渊,秦不思未行几步,人影便湮没在无边的夜色中。

  倏而铁门又自动合上。

  墙里隐约传来了轻微的jiāo谈声,我刚要倾耳细听时,声音又陡然不见。夜色落回静籁,四周沉寂得宛若无人。

  我挑挑眉,弯腰随手用长袖擦了一下院前台阶,转身坐下。

  白朗不动,只望着院落发呆,半天后才茫然问道:“莫非此处就是齐国的藏宝库?”

  “猜对了一半。”我眨眼笑,摇头。

  白朗低头看我,不解道:“为何此处秦总管能进去,公主却进不去?”

  我莞尔,歪头瞅他:“你觉得,一个已死的公主还能妄动齐国的宝藏?何况这个地方,本就是归秦不思管。”

  白朗眸光闪动,唇角一撇似要说什么,后又闭嘴,莫名地叹息一声,坐到我身旁。

  见他不再提问,我也懒得再开口,抱膝坐着,抬眸望天。

  眼帘才抬起的那刻,一片枯叶立马不识趣地由上方悠扬垂落,沾上我的眼。

  “奇怪,深冬了梧桐树上还有叶子?”我嘀咕着,扬手将树叶拿下。叶子触手的感觉相当柔软,依稀中犹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就着灯光细瞧瞧,我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握着的原不是枯叶,而是绿叶。

  “邪门。”白朗低头瞅着我的掌心,目光有些发直。

  我心中一动,随手将树叶纳入袖里,笑道:“世间本就无奇不有麽!没什么邪不邪的。”

  白朗点头称是,言词虽镇定,神色间却依然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慌张。

  我笑笑,也不说话,任两人沉默坐着像是石人般僵硬。手指收拢在衣袖里,指尖慢慢地抚过那片叶子,偶尔一侧眸,眼睛飞快地瞥过头顶那gān枯无叶的梧桐树。黑暗中有几根树杈在微微颤动,轻巧的摇晃中,分开的枝梢间垂下了几缕青色的缨络。

  我低眸,脸上若无其事地笑,眼底却渐渐冰寒。一时灯光耀入眼,温暖的颜色逢眸却化作了利剑上犀利凌厉的锋芒。

  咬牙,压住心底的恨意,将唇角的笑容装作更加漫不经心。

  少时身后铁门响,秦不思自门后出来,手上捧着三个锦盒。

  “公主,您要的东西。”秦不思躬身,将锦盒送到我面前。

  我起身,扬袖将锦盒卷入怀里,笑道:“辛苦总管了。”

  秦不思慌忙称不敢。

  “走吧!”转身离去的刹那,我挑眸,有意无意地再次将视线掠过那棵梧桐树。

  “秦总管,有时间要好好收拾一下这里。停歇这里的鸟儿太多了,甚至有一些到夜里还不肯好好休息,非得冒出来乱窜腾。”我抱着锦盒走在前面,一边赶路,一边言笑随意。

  秦不思愣了愣,脸色虽困惑,口中还是顺从应下了:“奴知道了。”

  “有些趁机靠近、偷偷溜来,毁了你在那院落周围的布置却赶也赶不走的……”我微笑,眸光一凝看向夜空,叹气,“那就一箭she穿它的咽喉,叫它再猖狂不起来。”

  秦不思噤声,许久后才瑟瑟答:“奴知道了。”

  前面提灯引路的白朗回首看了我一眼,剑眉一拧时,目中清朗若有所悟。

  “公主放心,秦总管定会处置了那些畜生的。”白朗开口笑,大智若愚。

  我弯了唇角,扬眉。虽笑,面容却冷。

  白朗说得对,秦不思处置畜生,我处置人。

  深夜回长庆殿,未经书房便直奔向了寝殿。

  自从无颜回来后,我就嘱咐了长庆殿里的众宫人不得妄自进入寝殿一步,能自由出入寝殿的,除了我之外,便只有将无颜送回来的药儿和豪姬。

  殿里安静,墙角的错金银麒麟纹的铜漏壶发出“嘀哒”的细微声响,帷帐无风轻dàng,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浓烈的药味。

  掀开帷帐走进去,豪姬正坐在塌侧打瞌睡。华美的金色裙裳逶迤在地,垂落腰间的银色长发映着流转满殿的明亮灯火,耀着淡淡的紫色光芒。塌侧有矮几,几上有玉色小碗,盛满了绸黑的药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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