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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_董无渊【完结+番外】(234)

  “老少爷们儿都等着你回来咧!别给你媳妇儿丢脸!”

  方祈的声音响如洪钟。

  行昭眼圈原本是红得不得了,遥遥地隐隐约约听见方祈的话,感觉完全哭不出来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钦天监不仅算吉日,还得算吉时。

  正午暖阳将升到脑袋顶上,唢呐一chuī,鼓点起,祭完龙王,又朝皇城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后,便大船摆桨,鼓起帆,架起势来,十几艘船组成的船队便浩浩dàngdàng地往南行。

  行昭将车帘挑起一条小fèng儿,只见绛河如玉带迎波的水面上,两行直挺的水纹轻缓漾开,最后渐渐消失不见。

  闵寄柔坐在行昭身侧,静静地看着她紧紧抿住的嘴角,红了一遍又一遍,偏偏没有眼泪落下来的眼睛,叹了口气儿,“想哭便哭吧,憋着作甚,也没个旁人瞧见。”

  行昭手将车帘攥得紧紧的,隔了良久才轻轻摇头,“我不哭,阿舒这样的小孩子才该哭,那些费尽心机、唯利是图的人才该哭,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才该哭,我凭什么哭?”

  “也是,哭有什么用…”

  闵寄柔探过头去,船队渐行渐远,高高扬起的帆都显出了jīng神抖擞,“如果…我是说如果…”

  闵寄柔话里顿了顿,终究没问出口来,轻笑着摇摇头,摆摆手权当做没事。

  行昭知道她想问什么。

  更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么。

  如果老六回不来,如果老六进不了定京了,如果老六出了意外…

  她一定要更坚qiáng地活下去,死不可怕,活着才可怕,她要咬着牙关将阿舒带大,把老六那一份儿也活够本!

  在外头撑得底气很足,可一入夜,行昭便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怕吵醒外厢睡熟的阿舒,只好规规矩矩地平躺着,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也不晓得到底是睡着了没有,迷迷糊糊地又醒了过来,眼睛睁不开可脑袋却是清醒的。

  外间窸窸窣窣地发出些许声音。

  她好像听见阿舒在哭?

  行昭翻了个身,有些心神不宁。

  外间的暖光晕成一团,透过镂空的雕花屏风,忽明忽暗,左右不齐,行昭不想承认她这是在心慌,可汗滴顺着脑门往下流,耳朵旁“嗡嗡嗡”的全是阿舒的哭声。

  huáng妈妈还没进来,证明其实阿舒并没有哭…

  行昭闭了闭眼,再翻了个身,终究是坐不住了,轻手轻脚地撑起手来向外爬,爬到一半发现,chuáng的外侧空空的,老六已经下江南去了,叹了口气儿,起身披了件外衫,绕过屏风出去一瞧。

  小阿舒砸吧砸吧着嘴,睡得正熟。

  船队的消息不好传回来,岸边的哨所就那么几个地儿有,行昭本以为**日内,老六那头的消息是传不过来的。哪晓得五月初八,天津营卫司就传来消息,说是河道淤堵,船队停滞在了天津辖区,不好再往南下了。

  行昭瞬间明白过来。

  六皇子临行前那几个月里,日日应酬,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天津营卫司总领邵士其长子邵远是定京城里有名的少爷郎君,风花雪月无一不通,常常都凑在一块儿喝酒的局里…

  六皇子一个反手,轻易又把球踢回给了陈显。

  你要耍赖,好,我不耍赖,我只出老千。

  反正我定京城是出了,好名声是搏到了,不是我不想走,是那河道几十年没经历过这么大阵势的船队,河道要淤堵,走不通道儿,gān我何事?

  你陈府离皇城有多近,我天津离定京又有多近,出了事儿,我翻身上马,半宿就能赶回京城里来!

  儿子要不要舍,大牌赌不赌一把,全看你。

  六皇子在天津滞留了三四日,东南战事一直未平,隐隐地好像战局又向北延伸,贺行景带的兵…

  那可都是从西北调任过去的铁血真汉子啊!

  陈显牙一咬,儿子一早就是做好心理准备要舍的,他不愁没儿子,今生讲今生事,来生再说来生话,这辈子都没过好,下辈子还能顾得了?

  奈何老妻哭闹不休,他只好心不在焉地出了个笨招,好歹暂时平了平老妻的怨怒。

  六皇子在天津停滞愈久,东南战事愈往北靠,陈显整个人就像绷紧了的弦,不经意间被猛地一拉,反弹到了自己身上。

  ——陈阁老连夜调任贺现接手西北事务,陈放之三百里加急往江南赶,速与端王汇合。

  陈放之拿着朱批皇绫的调任,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三章 崩(上)

  【昨天有亲说阿舒长牙说话是不是快了点?俺自己不知道,就去百度一下…度娘真是个骗子!】

  论陈放之脸色再白,心里再慌,这旨意既是皇命,又是父命。身旁的幕僚皆是陈显的人,劝来劝去,无外乎那么几句话,“小陈大人是阁老的独子,是陈家的独苗苗,阁老弃了谁也不能放弃您不是,老老实实地去,江南官场,阁老全都打点好了,您和端王保持距离,谁也碍不到谁!”

  呸!

  去他妈的谁也碍不到谁!

  端王是主,他是臣,两个人行居都在一处,要是出了什么差池,端王身边带的那些人手岂不会没了后顾之忧地将他…将他做掉吗!

  陈放之牙一咬,一屁股蹲在西北,久久不挪窝。

  自个儿的命可没人帮忙顾惜着,只能自己惜命!

  陈放之磨磨蹭蹭了半个月,端王就在天津滞留了半个月,贺行景手下的兵一路从东南逆行至江浙外海,与江浙总督遥遥相望。

  现如今,贺行景绝对不敢反,更不敢在江浙官场的眼皮子底下妄动,平海寇是平海寇,转身内讧,矛头调转到江浙沿岸,也只是为了震慑罢了!

  内事不平,外事必乱。

  六皇子这是在胁迫陈显!

  陈显八百里加急,信笺未送到陈放之手上,反而送到了首席幕僚的手上,信上很短,几个字而已。

  “把陈放之送上船。”

  只是在表述一个结果,是不是表明过程如何。都随他们?

  是捆是绑,还是下药。

  京城都不cha手过问。

  陈显放手了,幕僚放心了,陈放之…被放倒了。

  几番折腾之后,天气已入盛夏。

  陈放之以绕路耽搁为由,先行至江南,贺行景带的兵和江南总督深qíng地隔岸相望了三十来天后。总算是恋恋不舍地带着人手往回行船,顺流而下。

  江南总督蔡沛负手于背,神qíng很冷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几十艘形容高大的战船抛锚顺流向南,大船一掉头,便变了神色。往地上狠啐了口,“呸!方祈带出来的人,行事没个章法!还当真是一招鲜吃遍天,上回就把海寇引到江浙外,这回又想故技重施…”

  说道此,神qíng不由得意起来。“还不是老老实实地走了,连岸都不敢上,纸板老虎只会叫…”

  可偏偏有人吃这一套。

  吴统领心里打鼓暗忖。多年海上行军的经验让他闷在心里头默算,一只这样的战船大概能容纳四五百人,扬名伯贺行景报上的停泊船只大概在四十只船左右,除却十只载物载食的必要船只。带来的兵马恰好一万来人…

  他却没有忘记,从西北军调至江南,也刚好是一万人…

  会不会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嫌?

  “吴统领…”

  江南总督蔡沛扬声唤,斜眯了眼睛,看那莽夫一脸呆样儿,手捋了捋胡须。提高声量有些不耐烦,“吴统领!”

  “是!末将在!”

  吴统领一个灵醒,赶忙敛头挺背。

  “三日之后,端王行至泊口,你等带人亲去接风,迎至下榻之处,自有本官待候。”

  王孙公子,南下巡游,让他一个六品的随侍武将去接风?

  吴统领赶紧抬头,哪知被蔡沛的眼风一扫,又将头连忙埋下,迟疑道,“微臣位卑言轻,怕…怕是会怠慢了端王殿下…”

  “这可是你该管的事儿?”

  蔡沛声腔拿得很足,眼再往旁一横,“哼”了一声,有些得意地抽身往回走,“在其位,则谋其政,此为官之道也。吴统领出身贫贱,自然没人教过,今日得蒙本官教诲,吴统领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呐。”

  吴统领头越佝越低,江南官场一则讲究姓氏,二则讲究真金白银,这蔡沛若非姓蔡,出身江南望族,家里人惯会敛财,向上头奉了几大马车的白银,就凭他?文不成,武不就,徒有一身膘,他上哪儿去谋这么个官职啊!

  蔡沛大腹便便往外走,吴统领亦步亦趋跟随其后,脑子里却反复想着将才船队往回行的场景…

  海舶巍如山岳,浮动波上,一派大气。

  又有碧波莹光,轻褶微印…

  等等,轻褶!

  能载四五百人的神舶大船在海面行进,怎么可能只打起来那么点儿的làng花,只印下那么浅的褶子!?

  不可能,绝无可能!

  船载重物吃水,船板上的水位线升高,船就会下压到水里,大船向前航行,船身之后只会留下两道很重很深的水印子!

  扬名伯贺行景带着人马来的时候,船身吃重,一路航行得也不快!

  船上的人…船上原本的兵马…到哪里去了!?

  吴统领赶紧停住身子,偏头向外看,他猛地一停,身后的人当即重重地撞向了他的后背,后头人吃痛,低呼一声,倒叫蔡沛听见了。

  “吴统领,你又笨手笨脚在做甚!”

  吴统领张了张嘴,yù言又止。

  蔡沛没回过头来,反而同身侧之人埋怨调笑,“我是早不要这种出身低贱人家的人的,可难得老爷子喜欢他,说他什么能吃苦的,行军打仗得行得很咧。厉害嘛,我倒是没看着,鼻尖尖只闻着了满身汗臭味…”

  男人着意地语声轻佻地说着苏杭话,听在吴统领耳朵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胸腔上涌怒气,忍了忍,又往回望一眼,暗自下定决心,他定绝口不提此事!

  陈放之一路赶得快,先于六皇子一日至江南,六皇子随后即至。

  行昭接到一封从江南寄回来的厚实家书时,日子已经在八月里刚过了一小半儿,老六的字儿丰润饱满。一个一个列得整整齐齐,三页纸写满了,全是横平竖直能让人一眼就瞅清楚的楷书,一个连笔都没有。

  难得他还能静下心来写家信…

  行昭拿着信站在窗棂前,单手抱着阿舒,轻轻地念,“江南行胜。江吴都会,钱塘自苦繁华,西子断桥风烟柳画,楼观沧海会大江…劳生未缚,繁琐细杂。只好偶宽心境,易进高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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