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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_董无渊【完结+番外】(235)

  满满三页,全是写的江南小游杂记。

  他过得好不好,路上艰辛不艰辛,顺利不顺利,只字未提。

  文辞清丽。秉持了六皇子一贯作风。

  思念,是看着他的字,都能落下泪来的无辜矫qíng。

  行昭声音越念越轻。信纸被轻轻地捏在手里,阿舒咿咿呀呀地伸出手来,牙齿没长完,嘴巴便合不拢。哈喇子连串向下掉,眼睛瞪得大大的,四下乱盯。

  行昭看着阿舒不由轻声笑起来。

  夜里等阿舒睡下,行昭点了盏小青灯在内厢,手上拿着毛笔,一笔一划地也缓缓向下写。

  莲玉轻手轻脚地端了温水,凑身进来。压低声音:“…用过晚膳,雨花巷走了张帖子来,说是后日请您去赴诚哥儿的百日宴…”

  诚哥儿便是欢宜长子,方家长房长孙。

  钦天监算的五月初五是个出行的好日头,五月初十照旧是个好日子,是个万事咸宜的日头,诚哥儿会挑日子,晌午的时候蹦出来的,太阳正好照在头顶儿,方桓亲自取了个rǔ名,叫做阿照。

  rǔ名自家亲眷叫一叫,等小郎君长成了,便再也不敢叫rǔ名了——显得不庄重。

  行昭觉得阿照二字甚像女儿家的名字,邢氏倒是乐呵呵地直说,“小郎君取个女儿家的名字才好养活!我倒是想叫小孙孙二狗子,就怕欢宜生闷气儿!”

  这目标明确——能养活就成!

  方祈都快过五张了,盼星星盼月亮,这才盼来了个带把儿的。欢宜只觉得能松口气儿,能jiāo上差了,心态倒是很平复,方祈是高兴得东西南北都找不着了。

  “去呀。”

  暖光宁静,行昭笔没有搁下,想了想,又笑着在纸上加上一列字儿。

  莲玉一道将温水轻搁在几上,一道迟疑,“京里到江南这么近千里路,王爷的信是三五关卡挨着过,才送进京里的,您的信…”

  如今算是乱世,行昭也没想过这封信能顺顺利利送到老六手上。

  她只想和他说说话而已。

  既然不能面对面地说,那就写在纸上,等他回来再jiāo给他。

  “…阿谨想去抱着阿照,她爹不许,阿谨就哭,阿谨一哭,小郎君也跟着哭,整个宅子里此起彼伏的全是小孩子的哭声,反倒把她爹吓得够呛。”

  欢宜出了月子,没见瘦,整个人都白润丰腴起来,容光满面,神色很柔和也很贤淑,目光有神极了。

  阿谨“蹬蹬”跑过来,一把抱住行昭,“姑母!舅母!”

  行昭是方家的姑母,周家的舅母,称谓全都浑在一块儿叫!

  行昭笑眯眯地俯身亲了小姑娘一下,正好欣荣领着阿元走进来,阿谨立马转移了注意力,满场飞过去又一把抱住阿元,叫道,“阿元!”

  一坨大红色扑到阿元小姑娘怀里,倒把欣荣吓了一大跳,哭笑不得地同欢宜打招呼,“表姨也不晓得叫,一口一个阿元,也不晓得叫老了谁去!”

  阿元年岁不大,辈分老,认真算起来,和行昭都是同辈人。

  欣荣话一完,内厢当即笑了起来。

  方家请的都是自家人,通家之好,来往都不拘束,热热闹闹用过午膳,李公公便从端王府叩上门来,脸色卡白,话声却qiáng自平稳,虚凑在行昭耳朵边儿,轻声说:“…皇上…驾崩了…”

  行昭手头一抖,茶盏直直坠下。

  当即,四分五裂!

  ☆、第两百七四章 崩(中)

  “啪”地一声碎瓷,响在喧嚷热闹中。

  女眷们扭过头来瞧行昭,欣荣探身过来折扇掩面,挑眉轻声问行昭,“…怎么了?可是家里出事了?”

  可不就是家里出事儿了么,还是出大事儿了。

  那个早已垂垂老矣,满目颓靡的老皇帝是到底身子垮了,撑不住了?还是有人率先出手…后宫姓方,宫里有多稳,这是行昭知道的,不可能有人在方皇后眼皮子底下对皇帝出手的,难道是方皇后?不对,方皇后不可能在老六远下江南之际,对皇帝贸然下手,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驾崩,虽是仲夏时节,江浙上京顺风顺水,可老六要赶回来也得需要近十五日的时间!

  这十五日里,皇城会发生什么,定京会发生什么,谁也不会知道。

  行昭迅速反应过来,抿嘴笑了笑,温声解释道,“…舒哥儿今早上叫了声爹!这还是阿舒头一回叫清楚,只可惜府里头谁都没听见,我是头一回做母亲的,xing子躁得不得了…一时竟然失了态!”边说边向李公公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来都来了,去给平西侯请个安吧,再蹭顿长寿面,咱们家也蹭蹭小阿照的喜气!”

  “这可是喜事儿!碎碎平安,碎碎平安!给咱们舒哥儿包一本三字经去,我这个九姑奶奶辈分重,得由我来送这头一册的开蒙书!”

  欣荣朗声笑过,便将此间变数揭了过去。

  席上笑哄哄地又闹开了,有机灵的小丫头麻溜将碎掉的酒杯和淌了一地的酒水给清扫妥当了,青砖地当即一如既往地gān净明亮得光可鉴人。

  百日宴通常不会持续太久,用完午膳,便有夫人奶奶们三三两两地辞行了,邢氏长袖善舞。挨个儿挽着胳膊送到二门,没一会儿大堂里就空落落一片了。

  欢宜和行昭端身立坐于花间之中,花间无端燥热。行昭言简意赅,“应该是母后封锁了消息。偷偷让人给端王府递了信儿来,满定京怕是没人比咱们知道得更快了。”

  欢宜别过头去,手撑在木案上,神色显得很迷惘。

  皇帝再糊涂,也是她的父亲,欢宜下意识地对他的死亡油然而生出一股子悲伤,可很明白如今不是应当悲伤的时候。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老六在外,定京群龙无首,正是浑水摸鱼。起风掀làng之时…”

  邢氏还没送完人,方祈也还没带着李公公过来。

  欢宜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东厢紧掩的那扇木门上,语调拖得老长,话声里带了显而易见的惶然与恐惧,她的阿照才出生。才过了百日…乱世出枭雄,她衷心希望她的弟弟,她的夫家会在血路里杀出一条道来,只有这样,女人和孩子们才有活命的机会。

  “死死瞒住十五天就够了。”

  行昭眼神落在青玉花斛的把手上。动了动嘴唇,轻声出言。

  她几乎在瞬间就知道了方皇后的图谋,皇帝身亡这在意料之外,可这个意外不能让旁人知道,至少不能在老六没有回京的时候,让别人知道了!

  “姐姐与我,明日抱着阿照和阿舒进宫去。”

  欢宜愣了愣,下意识地想拒绝,哪知话未出声,外厢便起了一阵沉稳却快速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挑帘而入,“阿妩说得有道理。”

  是方祈的声音。

  行昭与欢宜接连起身,方祈先进,邢氏紧随其后,李公公躬身跟在最后。

  “虚虚实实,兵无常势。如今女眷们越无所畏惧地抱着幼子入宫请安,旁人心里头便越踟蹰,越拿不定宫里头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儿没有?心里头一打鼓,行事机变就慢了。”

  方祈行兵布阵,想的都是兵法。

  三国有诸葛孔明空城计,古城墙上独身抚琴,敌军一怵,便摸不到城内究竟埋伏有多少兵马,一怵之后,错失良机,便节节败退。

  如今的皇城便是一座空城,一座没有天子的空城,可惜别人还不知道,行昭要做的,就是让别人最好永远也别知道。

  欢宜想了想,终究是轻轻点了点头。

  方祈负手而立,难得一见的神色沉凝,“宫里头的内侍是在禹中去的端王府,来的不是惯用的林公公,是个面生的小内侍,打的名号是凤仪殿给舒哥儿送缎子来。可内里缎子中却夹杂着一封短信,短信上盖着方皇后的私章,话没多说,很短的一句,‘皇帝辰时三刻驾崩,死因尚不明确’,短短一个时辰,再高明的大夫也没法子立即侧断出具体死因,却可以由此得知,皇帝身死不是凤仪殿下的手,死因尚不明确,则表明皇后认为此为人为,而非意外,封锁消息之后,就该先发制人,谋定后动。”

  这些话,在当时,李公公是来不及给行昭细说的。李公公是六皇子心腹中的心腹,说话拿话是个中高手,先将结果递出去,过程如何,稍后再议。

  是以,晨间的来龙去脉,行昭听得很认真。

  “毛百户带上雨花巷的弟兄们去端王府住下,满打满算能有几百人,若真到了那步田地,也抵得了一时。”

  方祈侧身沉吟,向邢氏吩咐。

  “舅舅!”

  行昭连声拒绝,“动则生变,陈显耳聪目明,又善见微知著,小心打糙惊蛇!”想了想又道,“老六临行之前,留了一百来号身qiáng体壮的家臣,在宅子外头镇守。如若事qíng走到那步田地,端王府、雨花巷甚至长公主府,怕都是凶多吉少!”

  当日邢氏进京后,豪气阔绰地将雨花巷一条大道都买了下来,算是帮方祈麾下的将士们置下家宅,段佥事折身回西北,其余官位不甚显著的就跟着方祈留在了定京,在雨花巷正式住下了。

  大家伙都是武将,自然会有扈从、侍卫还有勤加练功的家臣,七七八八算起来,这雨花巷里能武善武的正经军人如今怕是已过百了。

  当日清水一滴,如今涌泉三分。

  任谁也想不到这竟然是定京城里,方家保命的最后一张底牌。

  方祈想了想,最后语气不容置喙,一锤定音:“端王府都是些散兵游勇,上兵伐谋,还缺个将这些汉子拢在一块儿的人——让毛百户带几个人手去,人事上的小动静,惹不来老马的猜忌。”

  老马是谁?

  行昭看了看方祈,方祈面容严肃地手上划出了个弯月的线条,哦…长马脸…陈显…

  行昭勾了勾嘴角,这才发现全身已经僵得扯都扯不开,盛夏燥热的天儿,脚底板却是冰冰沁沁的。

  被方祈一打岔,满屋子的人神经总算是松了下来。

  回端王府时已经暮色四合了,整个府邸都静悄悄的,仆从将灯笼吃力地支上房梁,一点一摇,即是一团恍惚的光。

  方皇后送来的几匹缎子还放在正堂的案首之上,旁边立了盏瑞shòu雕花香炉,行昭探头一看,一小条狭长的澄心堂纸还没被烧尽,碳黑的灰烬里隐隐显出了一小块儿rǔ白的堂纸边角。

  是李公公看完纸条,当机立断将它烧掉了吧,然后香炉都来不及收,急急忙忙地往雨花巷报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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