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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谋/苏记棺材铺_青垚【完结+番外】(33)

  三字谷内气象一新。木头大喜,连尽两碗;时绎之亦喜,连汤带料喝了下去。韩蛰鸣几十年的伙食得到改善,喜不自胜,将木头抓来剥了上衣,刷刷刷刷出手如风,扎成了刺猬。陆伯严肃的面容紧绷不改,却淅沥哗啦将人扔得愈加痛快。

  苏离离听见那巨大的水花声,问木头:“我掉下来的时候也这么大声?”

  木头道:“水声小一点。”

  苏离离满意点头,“那还算文雅。”

  “但是叫声更凄厉。”

  ……

  韩夫人顿将苏离离视若珍宝,每天拉到厨房里请教做饭。韩真年轻的脸上也满是羡艳,说你做的饭真好吃。苏离离心道,我做得最好的却不是饭。

  韩真红着脸问:“苏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江大哥?”

  苏离离犹豫了一下,道:“我与他相处两年,原是一起熟悉的。我们之间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他活着我就很高兴了,只盼他每天过得快活开心,我便心意满足。”

  韩真却点头道:“那天你们跑过来吃饭时,江大哥拉着你笑。他在这里一年过,我从未见他那样笑过。倘若他见着你,天天都能这样开心,我也就高兴了。”

  苏离离觉得时绎之说得不错——这里的人各有弱点,但彼此之间却从不乏关爱。

  没有弱点的人,她只见过一个,便是祁凤翔。他那双眼睛秋水含qíng,似睇而如盼,却永远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他因何而喜,因何而悲。虽怒时亦笑,虽喜时不怿。

  这样一个人,你无论何时伸出手去,触到的只是彼岸的芬芳迷离。

  第十章 山青横云破

  近一个月的时间,时绎之的内力不绝地输入木头体内,将他气府经脉修复稳固,积于丹田。但毕竟不是自己修为,还需韩蛰鸣从旁辅理,以防真气错走,待得时绎之的真气能运转自如时,方能算是痊愈。

  苏离离把他左看右看,道:“我看着和前两天也没多大差别。”

  木头拾一张硬实的桐叶,往天上一扔,那树叶飘飘轻扬,飞了上去。他两指拈一根小树枝,随手划过。树枝与树叶凌空相隔三尺,树叶如蝴蝶的两翅,从中翩然分开,翻卷着零落。他收手而立,道:“这就是差别。”

  苏离离瞠目结舌,“这……这已经很厉害了呀。”

  “时绎之原本于武学之道极有天赋,数十年的内功修为非我所能深窥。我现在能运用的也不过十之一二。”

  “那你全用起来岂不是更厉害?!”

  木头点头,“当初他打伤了我,自己也走火入魔。不想我们今日却要互疗内伤,可见因果之道,循环不息。”

  苏离离听了却高兴,“那好得很,前日我在后面谷底河chuáng边上发现了一个宝贝。等你伤好了,我们去把它挖起来。”

  木头蹙眉道:“什么宝贝?”

  苏离离拉了他道:“你跟我去看。”

  沿着谷口往下,丛林茂密,渐渐开阔起来。前两天下雨,一条小河涓涓而过,在平坦处冲开一块积沙。苏离离在积沙中寻觅,片刻之后扒了扒沙砾,泥地下露出一块黑漆漆的东西。苏离离敲了敲道:“你说这是什么?”

  木头也敲了敲,声音有些铿然,如金石相撞,“石头吧?”

  “胡扯,这是yīn沉木啊!这一段我那天看了看,外黑内绿是桢楠。从这么看,三人合抱也不止,如果够长度,能做九尺大棺了。”

  木头帮着她刨着沙土,“这面上翘曲变形有什么好的。”

  苏离离痛心疾首道:“怎么会不好!yīn沉木埋地千年不朽,若是挖出来打磨光滑了,不用上漆,纹理比织锦还要润泽光亮,比紫檀还要细密。小小一方做成玩器都价值千金,你没听说过‘纵有珠宝一箱,不如乌木一方’?前朝都不许民间私用,只能做帝王宫殿棺木之选,还有诗说‘泥潭不损铮铮骨,一入华堂光照衣。’”

  木头望着那漆黑有如被烧成了炭的yīn沉木,“我只看过韩先生的药书上说:‘乌木夜发幽香,弥久不散。xing甘、平、解毒,又主霍乱吐痢,取屑研末,用温酒服。’我还问他是不是南边常见的那种乌木。他说不是,是埋在地下几千年的那种,叫yīn木沙。”

  苏离离点头,“没错,就是它。yīn沉木奇重,已经埋得跟石头差不多了。我们先把它掩好,别让韩先生拿去做了药。”

  木头依言帮她埋上,又记了记周围地理。苏离离方依依不舍地沿着河谷往回走。木头把她牵过一淙溪流,道:“这下面偏僻,有野物的。你一个人不要跑来。”

  苏离离听他说得认真,心里高兴,偏找茬道:“我记得以前教你做棺材,跟你说过各种木料,就有提到过yīn沉木。你怎么忘了?”

  木头低头细想了一回,“不可能,你要是讲过,我一定记得。”

  苏离离道:“我肯定讲了。”

  “没讲。”

  “讲了!”

  “没。”

  ……

  山林寂静,阡陌逶迤,只听苏离离怒道:“木头你这个没记xing的,我明明讲了,你自己忘了。”

  木头的声音不愠不火,“你记错了,还气急败坏。”

  苏离离张牙舞爪道:“我要是讲到木料,一定会讲yīn沉木!”

  木头觑了她一眼,淡淡道:“医书上说,女子时而bào躁气急,多为月事不调。”

  苏离离如遭雷击,“你说什么?!”

  木头“哼”了一声,苏离离的脸却渐渐红了,果然气急道:“你……你学了个半调子的医很了不起啊。”

  木头扭头看着她不语。苏离离猝然闭嘴,见他目光逡巡,扫着自己的眉目唇颌,有些明白过来,又有些心慌。木头慢慢低下头,苏离离的皮肤触到他的呼吸,只觉自己的呼吸乱了一拍。

  正在这半迟半就之时,但听“砰”地一声巨响,碧波潭里波澜乍起。木头无限留恋地看了她一眼,纵身一跃如长虹贯日般栽进了水里,溅起一个漂亮的水花。苏离离忍不住笑了,追到潭边望着水里暗影浮动,心道:陆伯可真会挑时间扔人。

  潭水一分,木头挟着一个人冒出水面,直跃到岸上。苏离离心qíng不错,一看那人,招呼道:“扒爪脸大哥,你怎么来了?!”

  听她把这并不雅致的别号叫得这般亲熟,扒爪脸声调郁悒道:“我叫徐默格。”

  木头松开他衣领,拧了拧头发衣服上的水,“治病?”

  徐默格道:“奉命传句话。”

  木头头也没抬,“说。”

  徐默格拿出一个油纸包裹了的盒子递给苏离离,“这是给你的。”苏离离有些怔忡,犹豫地接过来看着。木头扫了一眼,问:“你主子呢?”

  徐默格道:“回京了。这次出征虽胜,但人马死伤大半,手下大将李铿也被刺身死。主子让我告诉你,他答应你的事做完了。”

  木头定定听完,略一点头,指绝壁小路道:“这条路可以上去。”

  徐默格回头走了两步,忍不住又转回来,有点迟疑尴尬道:“韩先生医术高明,能除疤么?”

  木头盯着他脸上看了看,问:“多久的疤了?”

  “十年了。”

  “治不了。”

  徐默格沉默一阵,转身湿淋淋地沿着小路爬了上去。

  待他幽暗的背影去远,苏离离问:“祁凤翔跟你说的什么意思?”

  木头抬头看着徐默格在山间穿爬的身影渐渐变小,“祁凤翔答应过我不会伤你,现在告诉我做完了,意思就是今后杀你剐你绝不手软。”他回过头来看了苏离离一眼,指她手上的盒子,“是什么?”

  苏离离解开那层油布上的绳子,里面是一个锦盒,苏绣的玉兰花熠熠夺目。她打开盒子,愣了。里面竟是一只簪子,玳瑁骨,流纹花样,簪头参差镶着两颗小指头大的明珠,晶莹剔透。男女之间赠这等钗环帕坠之物,多有些暧昧qíng事。

  乐府诗云:“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这簪子乃是qíng人私赠之物,以表相思之qíng。苏离离心中忿忿,祁凤翔历来不是ròu麻的人,如今送这双珠相思玳瑁簪给她,必不是表相思,而是表调戏!

  木头一张俊脸板成了最古朴的棺材样。苏离离看他脸色不善,道:“我跟他没什么的。”

  木头觑着她,不带qíng绪地说:“你那天说了许多别后的事,惟独一个字也没提他。”

  “……他一直……居心莫测,我跟他就像耗子跟猫,怎么可能……”

  木头黝黑的眼仁有些深,有些锋利,淡淡打断她道:“真有qíng趣。”

  苏离离一听他如此说话,就知他是真生气了,心一横,“只有一次……十分危急的时候……他亲了我一下。”

  木头站住了,眼神一凶,身形微动,不知怎么就到了她面前。苏离离尚未反应,就见他面孔在眼前急遽放大。他捧着她的脸,已是轻轻一口咬在她唇上,柔软的触感牵起心底粘腻的qíng愫,忍不住蹭了蹭,贴着鼻间问:“是这样亲的?”

  亲密的鼻息相互纠缠着,苏离离虚弱道:“不是……”

  话未说完,他已然加了力吮上她唇瓣,舌头扫在她白贝一般的牙齿上。不是甜,不是香,像碧波潭边的竹引,池底斑斓的卵石,无不清新怡人,不愿放开。

  苏离离呼吸迟滞,勉qiáng挣开他,声气儿柔软道:“不是这样,是亲的额头。”

  木头松开她,定定站住道:“你脸红了。”

  苏离离登时大怒,“废话,你不也脸红了。”

  木头脸虽红,却犹作淡定道:“我脸红是因为我喜欢你,你脸红就说明你也喜欢我。”

  苏离离向来伶牙俐齿,在他面前从不落下风,此刻却像被馒头噎了,被火锅烫了,被鱼刺卡了,绯红着脸色默然不语。

  木头见状,一脸正色,施施然往药院踱去。走了两步,见她不动,折回来拖了她手。苏离离挣了一下,没挣脱,只得由他拉着,唇角却微微扯起一道弧线,手掌的肌肤摩挲得怦然心动。

  木头回头瞪她一眼,道:“回去说清楚。”

  “什么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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