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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有疾_随宇而安【完结】(44)

  裴铮淡淡笑道:“翁主好厉害一双眼,好厉害演技。”

  “过奖,不及裴相!”刘绫冷笑。“难道裴相以为女皇可以任你摆布,南怀王府也可以?”

  “翁主在责问我之前,不如先问问南怀王,我们计划为何。”裴铮声音压低,“翁主对于南怀王宏图大计,只怕理解得还不够透彻。”

  刘绫沉默了片刻,问道:“难道父王还有其他安排?”

  裴铮笑道:“这你就该问他了。明天就到帝都了,还有不到十日就是七月七大婚之日,帝都天快变了,你觉得到时候会是谁家天下?”

  我屏住呼吸,却控制不了心跳速度,微微颤抖着,悄悄从那处离开。

  ——可要我发誓?绝不骗你、瞒你、欺负你,一生一世爱你、宠你、忠于你……

  我想我很早之前曾说过一句话:裴铮,只忠于自己。

  忠于自己**。

  小时候,二爹和三爹曾尝试教我习武qiáng身,二爹用剑,三爹用掌,我如今感受,就像被三爹在背上打了一掌,又被二爹在心口刺了一剑。二爹三爹自然是舍不得伤到我,伤得最重一次,也不过是三爹把我抛到树上,结果落下来时候没接稳,让我摔伤了手臂,我哭了半天,他也因此被其他几个爹爹狠削了一顿。

  只可惜,我已长大,不能再如儿时那般,伤了疼了,便扑到爹爹怀里哭诉,让他们为我报仇。自己事,总归要自己解决,自己错信与错爱,也终要由自己来承担后果。

  裴铮……

  我深呼吸着,抑制不住颤抖,左手紧紧握着自己右手,想起他和我截然不同温暖掌心,紧紧相握,像天生一对那么契合。

  我抬起手,紧咬住袖子。那处已被削去了一截,裴铮说,既然破了,又何必再fèngfèng补补……

  我还能信谁,我还能信谁……

  我想笑,却终究只是泪湿了枕畔。

  裴铮,我说过,你不能负我。

  第二日清晨,宝船到了帝都码头,我们四人气色都不算好,或许前一夜无人入眠。裴铮笑问我何以失眠,我笑着说:“同甘共苦,你无眠,我亦然。”

  上了马车,在白衣巷口与刘绫分道扬镳,我、裴铮和苏昀三人站在白衣巷口,苏昀向我稽首道:“陛下还是先回宫吧。”

  我转头看向他,心口一阵绞痛,勉qiáng别过脸,看着地上他修长身影,微笑道:“苏御史也累了吧,也早些回府吧。”

  裴铮道:“我送你回去。”

  我抬头看他道:“不必了,你也回去吧,这是帝都,见过我人太多,让人看到不好。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裴铮只得点头应允了。

  我缓缓转过身,向着宫门方向一步步而去。

  宫门口,易道临许是刚刚下朝,朝服未换,匆匆赶来,微微喘着气,转头间瞥见我,急忙上前两步走到角落里,稽首道:“陛下万岁。”

  “万岁啊……”我停下了脚步,奇怪地看着他。“易卿家,你说,为什么当皇帝,都想要万岁?”

  易道临一怔,抬头看我。

  “活得这么没意思,为什么要万岁呢……”我垂下眼睑,低声嗫嚅。

  “陛下……”易道临愕然看着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上前一步,抓住他衣袖,闷声说:“借一下肩膀。”然后轻轻靠了上去。

  易道临登时浑身僵硬,不知所措地站着。

  我很累了……

  这个游戏,这个局,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易道临,你说,裴铮是个好官吗?”

  “官无分好坏,只分有用和无用。他大抵算得上有用。”

  “那,我是个好皇帝吗?”

  “陛下……想听实话?”

  “我知道你不说假话,或者沉默,或者直言。”

  “微臣相信,陛下将会是个好皇帝。”

  我攥着他手蓦地收紧,眼眶一热,眼泪涌了上来,哽咽着说:“我不想当皇帝……”

  我不想姓刘,一点也不想。

  易道临说:“天降大任,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我无力地勾了勾唇角,“心又何尝由己了?我对人心软,旁人又何尝对我手软?”

  我松开手,后退一步,将所有脆弱掩藏起来,淡淡道:“易道临,随我进宫吧。”

  四十

  我和易道临低调入宫,一踏进崇德殿,便见一个瘦小身影自角落里飞扑而来,倒头便拜,抢地大哭。^^

  “陛下,您终于回来了!您再不回来,就再也见不到小路子了!小路子为了陛下茶饭不思,彻夜难眠,瘦了整整三圈啊!”小路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啕大哭,我按了按额角,别过脸叹了口气,道:“小路子,别装了,烤地瓜香味是瞒不住。”

  小路子高亢哭声戛然而止,尴尬地转成几声gān咳,擦了擦嘴角。

  “太上皇呢?”我问道。

  小路子低眉顺目答道:“明德陛下在宣室,刚见过几位大臣。”

  我边走边问:“谁?”

  小路子还没回答,易道临便道:“是‘种子’。”

  我眼皮跳了一下,用余光看他。“她也都知道了?”

  易道临微微点了点头:“明德陛下应该是都知晓了,而且并未从中阻挠。”

  “自然是。毕竟,我才是她亲生女儿,天下姓刘,不姓其他。”

  宣室之中并无他人,母亲斜靠在龙椅上,右手撑着下巴,听到开门声音,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向我看来,眉毛抽了一下,向眉心聚拢。

  “豆豆,过来。”她打了个哈欠,说,“给我捶背。”

  我屏退左右,听话走到她背后,帮她捏肩膀捶背。她这个人,越是冷静,越是正经严肃,若是bào跳如雷扑向我一通蹂躏,那倒无他事,若是这样好整以暇不紧不慢,那必是有话要和我谈了。

  果然,片刻之后,她又开口道:“这趟出去,玩得开心吗?”不等我回答,她便又道,“看你这神qíng,恐怕是不怎么尽兴了。怎么,裴铮没伺候好你吗?”

  这话听得我不怎么舒服,我心下一沉,手上动作也慢了许多。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我仍会为裴铮不值,会因为母亲无意间轻慢而为他心疼……

  “豆豆,行了。”母亲拉住我手,让我坐在她身边,这龙椅本来就宽得很,便是坐两个人也完全不觉拥挤。

  “唉……”母亲捏了捏眉心说,“好久没有这么早起了,当皇帝真是累,你几个爹说得是,我那么早就把担子推给你,到底是有些不够厚道。”

  我附和着轻轻点头。

  “这些年来,朝廷里事,你打理得还算不错,百官各司其职,各得其所,百姓安居乐业,虽有灾祸,倒也营救及时。^^

  明德一朝臣子,你外调外调,贬谪贬谪,如今只剩下师一人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这么做,也没有错。你父君说,你有自己想法,这样很好,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不伤及百姓和社稷,我们都会配合。”

  我打断她问道:“我若做错了呢?你们,也不阻止我吗?”

  母亲哈哈笑道:“你不做,怎么知道是对是错?更何况对错也没有个标准,此一时彼一时。我若拦着你,日后你有了不顺心,怕是要怪母亲当日阻拦。我今日不拦你,无论做什么都是你自己选择,是对是错,后果你自己承担。即便是错,犯错趁早,你也还来得及改。豆豆,你也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决定负责了。”

  我低头看向案上摊开奏章,写满,都是将被问罪官员名单,高至三公九卿,低至各部门小吏,尽皆在列。我伸手抽出奏章,扫过上面名字,听到母亲说:“这些名字,是你父君给我。别人都以为,满朝文武非裴即苏,连我也没有料到,你竟然不动声色养了这么多完全忠于自己人,甚至潜伏长达五年。”

  五年时间,如裴铮苏昀者,跃居一品,如易道临者,韬光养晦。崇光元年进士,裴铮笼络了近半好利者,好名清高之士则yù归于师门下。那一届进士里,凡是裴铮看上进士,我都提拔了,凡是我看上,我都尽力打压,安置在最不显眼却最为磨砺品xing位置,甚至部分外调历练,直到这些人淡出朝野,收敛了锋芒,耐住了寂寞,才由易道临一一暗中接触,组成王党。这些埋了五年种子,只等着有朝一日破土而出,取裴苏而代之!

  “你像你二爹,掌控yù很qiáng,也像你父君,能隐忍,所以为了夺回全局掌控权,你能够隐而不发整整五年。”母亲揉了揉我发心,轻声叹道,“其实你比阿绪更适合当皇帝,但你并不开心,终日活于算计之中,有几时笑容是发自真心?”

  我合上折子,闭着眼睛偎依进她怀中,累极倦极。帝王御臣之道,虽说四两拨千斤,但如何经营这四两,却远非想象中简单。只有先学会疑,才能学会信,我还没有学会如何完全信任一个人,江山社稷非儿戏,不可轻易托付与人,即便是枕边人。

  母亲轻轻拍了拍我肩膀,问道:“你还是要废裴铮相位?”

  “陈祖训,后宫不得gān政,他既为凤君,便不能再为丞相了。从我决定立他为凤君起,这一切就注定了。二爹和父君尚且不能例外,他又凭什么?”

  母亲手上动作顿了一下,道:“其实我意思是,你仍然想立他为凤君?”

  我抬起头看她,疑惑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母亲笑着说:“我看你这番神色不悦,以为他惹怒了你,你心中不喜他,会改变主意。”

  “已经昭告天下了,又如何能轻易改变,失信于天下。”我摇了摇头,说,“你说得对,我已是成年人,不能由着自己一时喜恶行事。婚礼会如期举行。”只是心态已不如从前了。

  “你仍欢喜他吗?”母亲问道。

  我别过脸,垂下眼睑道:“欢喜与否,或许也不是那么重要。自古帝王家,几个能有真感qíng?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母亲你这般幸运,我也不该苛求太多。”

  母亲沉默地看了我许久,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长长叹了口气,念了一声:“豆豆,你啊……”我始终也猜不出她究竟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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