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嫤语书年_海青拿天鹅【完结】(126)

  魏郯收回目光,只听着那水声,脸上竟起了些热气。

  第二日,裴潜亲自上门来谢。

  魏郯见了他,心底竟有些小小的心虚。

  “市井中终归人杂,季渊还是多劝劝傅女君才好。”他真诚地说。

  裴潜苦笑:“跟她说过许多次了,她不听也是无法。也罢,她本不是喜欢安分的人。”

  魏郯看着裴潜,他脸上的神色虽无奈,却毫无厌恶。

  裴潜才貌俱是优秀,长安城里明里暗里对他有意的女子众多。可是裴潜却不像别的纨绔子弟那样自命风流,对于接近他的女子,他从来不越矩半步。有人笑裴潜是怕丈人怕得做了柳下惠,可魏郯不觉得。因为每次说起傅嫤,裴潜目中的神采总是会变得温和,唇边带着浅浅的笑。

  或许因为知道了傅嫤的秘密,裴潜对魏郯说了好些傅嫤的事。

  比如,她讨厌读书。

  比如,她从小爱算账。

  比如,她讨厌别人刮她的鼻子。

  比如,她一直幻想着将来要去海外寻仙山……

  “她还非要我带她去。”裴潜啼笑皆非。

  魏郯也笑笑。

  听了方士的话就想去寻仙山,的确够傻。心里一个声音道。可当他转眼看向窗外,庭院的绿影之后,却仿若藏着一片水光,那边上,有个女子正哼着歌儿低头濯足……

  这以后很长的日子,裴潜再也没有托过魏郯再去照看独自出门的傅嫤。不过,魏郯的家就在城南,有些空闲的日子,他会特地去南市,寻一处路边的食肆坐下来,望着人来人往。

  “这位小郎君,可是寻人?”食肆的妇人很是热心,三番几次之后,笑眯眯地问他。

  魏郯收回目光:“不是。”

  妇人打量他身上的衣服,道:“小郎君这般一表人才,是羽林郎吧?”说着,压低声

  音,“这附近可有不少女子来偷偷问过我呢。”

  魏郯讶然。

  “哎呀,别人的事,你掺和做甚!”店主人走过来,对妇人道,“快去盛羹!那边几位等了许久!”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地走了,留下魏郯一脸哂然。他往四周看去,附近两间小店里,看门的年轻女子正朝这边频频顾盼。

  寻人……妇人的话在耳边回响,魏郯忽而觉得自己这样的确可疑又可笑。举目看向集市中,人影纷杂,自己又在寻谁呢?他心底突然有些乱,拿起碗把羹汤喝gān净,从囊中掏出铜钱给了店主人,起身走人。

  祖父的丧期终于过去,徐蘋的年纪也已经不小。魏郯的父亲亲自去徐府提亲,徐少府允下了,将魏郯和徐蘋的婚期定在来年。

  魏郯不再去南市,不过,太后每月十五会召贵眷们入宫,当魏郯在宫门前望着那些华贵的车马辚辚驰入之时,他知道,傅嫤在里面。

  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就算傅嫤曾让他觉得傅嫤心动,又如何?正如那香车上贵重的锦帘,虽然厚不过半寸,却是他不可逾越的阻隔,而里面的人,甚至不会知道他想着什么。

  她的未婚夫婿,是裴潜。

  魏郯望着远去的车马,心中已是平静。

  徐蘋的父亲徐少府,对他们的婚事并不乐意。这是魏郯曾经听父亲与继母私下里说的。

  魏郯没有太往心里去,因为婚事毕竟已经定下了,并且,徐蘋对他不错。

  她会时常借出入宫禁之时去看他,每每相见,总是羡煞旁人。

  “这般蜜里调油,休怪成婚那日兄弟们手下无qíng。”有人恶狠狠地拍着魏郯的肩头说。

  魏郯笑了笑,不以为然:“尔等放马过来便是。”

  说这话时,魏郯已经是一名小校,而他的父亲,据说不久就要调回河西老家任太守。

  离开长安,许多人是不愿意的,可是魏郯知道父亲的志向,比起在长安碌碌无为,一方太守更能让他施展拳脚。

  “你也想去河西么?”徐蘋问他。

  “不想。”魏郯说,“陛下明年要拔擢将官,我要留下来。”

  徐蘋莞尔,若有所思。

  就在魏郯以为他再也不会去集市的时候,裴潜却又来托付。

  “明日我要往太学中见博士,她兄长亦无空闲,还要再烦扰孟靖。”他说。

  魏郯想推拒,可见裴潜为难,还是答应下来。

  不过再去一趟。他看着裴潜放心离去的身影,深吸口气。

  魏郯不是个爱纠结的人

  ,他以为自己那日会有些心思沉重,结果却并非如此。

  许久不见,傅嫤比从前更加出落,以至于扮起小贩来,已经不那么像。幸好,她说话时的市井味也比从前更加浓重,没有人怀疑这是个地道的生意人。

  魏郯在不远处的墙根下望着她,饶有兴致。只觉得这女子怀揣心思时,每个神色都透着机灵气。

  裴潜亦是有趣的人,这二人走在一处,才是真的般配吧。心里道。

  至于魏郯,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长安繁华,每个在其中生活的人都想分得一杯羹,魏郯亦不例外。他出身将门,像父辈一样崛起于行伍,是他的夙愿。

  但是,徐蘋并不愿意他这样,为此,二人争执一场。而之后不久,魏郯父亲的担忧亦是成真,徐少府登门而来,将徐蘋的亲事退了。

  魏郯时隔数月之后才获悉此事,他不解而愤懑,可最终让他冷静下来的,却是徐蘋面对他质问时说的话。

  “孟靖,”她说,“如果不是你我祖父定下亲事,你会娶我么?”

  魏郯愕然。

  那日,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里,可是那夜的梦,却许多年后也仍然清晰。他梦到自己在街市里穿行,人来人往,却只有尽头的那个纤纤背影清晰在目。

  他苦笑,徐蘋说得对,既然不是自己想要的,放弃又何妨?

  时光荏苒,一些人们以为理所当然的事,并没有发生;而一些人们以为不可能的事,犹如温壤中的萌芽,一朝破土,将世界全改。

  傅嫤没有嫁给裴潜。

  她的家族在他们成婚之前,突然倾倒,而裴潜的父亲则提前一步,把婚退了。

  魏郯听到这个消息之时,正在陇西做军司马,闻得此事,急返长安。裴潜已经娶妇,却闭门不出,傅氏的府邸也被封了起来。他多方打听,才知晓傅嫤被刘太后保了下来,留在了宫中。

  而一年之后,刘太后薨逝,傅嫤被嫁往了莱阳。

  那是魏郯最后一次在长安见到她。确切地说,并非见到。新妇坐在马车里,上面的装饰甚至不如她从前乘坐过的任何一辆。围观的人站满大街上,议论纷纷。

  “她走了。”城外的望归楼上,魏郯和裴潜并立在阑gān上,望着车马远行。

  裴潜消瘦的脸上没有一点表qíng。“孟靖。”他目光幽远,缓缓道,“若我将来寻回了她,我们还能回到从前么?”

  魏郯看着他:“你寻回?如何寻回?”

  裴潜没说话,少顷,他将手中的酒盏凌空递了递,仰头灌下。

  罢了,一掷,酒盏在地上“砰”一声摔得粉碎。

  傅嫤离开之后,魏郯再也没有得到过她的消息。他也没有太多工夫去打探,因为傅嫤离开之后,祸起宫闱,长安风云骤变。

  何逵倒行逆施,天下共讨,由此,朝野大乱,手中握有兵权的人,转瞬成了世间主宰。

  魏郯的父亲魏傕,在河西拥兵五万而起。

  “天道不行,唯qiáng者生存!”那时,他将一副沉甸甸的铁甲递给魏郯,神色严肃,“给你五千军马,若拿不下扶风,提头来见!”

  魏郯紧张而兴奋,他首次征战,三日内便将扶风攻下。之后,他随父亲转战南北,成为麾下最得力的大将。

  风沙和铁血的磨砺,他再不复从前那个少年羽林郎的青涩模样。

  他施展武功谋略,攻城掠地,为人瞩目。当他重新骑马回到长安,他听到路旁的人们说,那是魏傕的大公子,如今呼风唤雨的人呢。

  “你变了。”这是在淮阳与吴璋谈判时,裴潜对魏郯说的第一句话。

  魏郯笑笑,看看裴潜:“你也变了。”

  裴潜自嘲一笑。

  自从长安之乱,裴潜举家避往扬州,与魏郯再见,已过去四年。二人促膝长谈,天下时政,仍畅快如从前。

  唯有说到各人家室,二人俱是苦笑。裴潜的夫人体弱,在往扬州的路上逝去,此后一直未娶;魏郯忙于征战,亦不曾顾及成家之事。

  “她还在莱阳。”裴潜忽而道。

  魏郯一怔。

  “嗯。”他颔首。前番攻下洛阳的时候,降将之中有一人是莱阳太守韩逵的侄儿,他曾亲自问过傅嫤之事。

  “扬州往山东的路在你手中。”裴潜道,“开chūn之后,我yù前往莱阳,把她带回来。”

  “韩逵肯么?”魏郯问。

  裴潜沉吟:“我打探过,她一直未曾生育,韩逵夫妇不喜。从长计议,当有万全之策。”

  “你在扬州,往莱阳恐诸多不便。”魏郯看着他,道,“此事,我可代劳。”

  裴潜讶然,而听他将行事之法细说之后,神色变得深沉。

  “若她不愿过来,其当如何?”他问。

  魏郯与他对视,毫不避让。

  “若如此,她会是我的夫人。”他低低答道,“我会照顾她。”

  “……能为师,然后能为长。嗯……能为长,然后能为君。故师也者,嗯……所以学为君也,是故择师不可不慎也。记曰……嗯……记曰……”阿谧背着,似乎再也想不起下面是什么,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

  br>皇帝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片刻,道,“记曰,三王四代唯其师。”

  “哦,对。”阿谧连忙道,“此之谓乎。”说罢,她向皇帝露出闪烁又讨好的笑容,小声道,“父亲,背完了。”

  皇帝摸摸她的头:“还想去玩?”

  阿谧眨眨眼睛,摇摇头,又点点头。

  “阿谧想去母亲宫中看弟弟。”她说。

  皇帝笑笑,离席起身,将她抱起来:“我等一同去。”

  天气不错,入了宫城,树木映着丽日蓝天,甚是心旷神怡。中宫前的树荫下,几名宫人正聚在一起,带着一个两岁的小儿玩耍,很是热闹。见到御驾前来,她们连忙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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