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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霜河_箫楼【完结】(31)

  终于,他一个侧翻,将她压在了身下。

  他如大山般沉重,压得她无法动弹。她极度恐惧,狂乱挣扎,可他大力扼住了她的双臂。

  挣扎间,她看见谢朗的眼睛里闪着灼热的光芒。他的脸越靠越近,带着粗重的、滚烫的呼吸,象无边无际的网,向她沉沉地压过来---

  二七、佳人世外改妆时

  薛蘅惊恐地呼叫,腾地坐了起来。

  心跳的声音如鼓点般在耳边击打,浑身大汗淋漓,四肢酸软如泥。她大口喘气,许久,无力地伏在糙地上呕吐,待将胆水都呕了出来,这才明白,自己竟是做了一场梦。

  可喘息声依然清晰,间或还夹杂着谢朗的呻吟。

  莫非不是梦?

  薛蘅双唇颤抖,慢慢回头。数步之远,谢朗正躺在树下,喘息着,不时呻吟一声,但始终未见动弹。

  原来真的是梦。

  薛蘅不停抚着胸膛,慢慢从梦中清醒,但四肢仍如滑脱了一般难受。

  谢朗的呻吟声越来越大了,她怕他是今日夺马逃生时触动了伤口,便想过去查看。可刚爬起,梦境中的qíng景浮现,又连忙坐回原地。

  再过片刻,谢朗忽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吓得薛蘅跳了起来,他却再无动静,连喘气声也低了下去。

  薛蘅象只受惊的兔子,焦燥不安。待晨曦象个蒙着面纱的羞怯少女,在东边若隐若现,她才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谢朗。

  快要到他身边,谢朗却忽然坐起,屁股在地上扭了一个圈,背对着她。

  薛蘅担心地问了一句,“你的手是不是很疼?”

  谢朗不答,只一个劲地摇头。

  薛蘅觉得他古古怪怪,终究不放心,再问道:“你昨晚睡着时一直在哼,如果真疼得厉害,就让我看看。”

  谢朗面红耳赤,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却始终不敢面对薛蘅,闷声道:“敷了红花膏,好多了。”

  薛蘅想起梦中他说过的话,吓得象兔子般跳开两步。

  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偶尔视线相触,都如被闪电击中了一般迅速转头。

  而谢朗,始终没有正面对着薛蘅,就连她递来吃食,他也只是侧着身子,歪着脑袋,用嘴来咬。

  谢朗在前,薛蘅在后,二人拣着偏僻处走了大半日,前方丘陵渐少,多是茫茫田野,田野间散落着村庄和集镇。薛蘅思忖良久,道:“咱们这样逃,不是个办法。”

  谢朗远远站着,听到这话,并不转身,只点了点头,轻嗯一声。

  薛蘅道:“他们既然能胁迫陵安府,说不定可以胁迫更多的地方官,也不便再去官府调兵。”

  谢朗再点点头,头脑清醒起来,道:“咱们在陵安府冒了头,只怕回京城的一路,都会有人在布网。”

  薛蘅沉吟道:“你的臂伤还要半个月才会好,这半个月,绝不能让他们发现咱们的行踪。”

  她抬起头,断然道:“咱们易容吧!”

  谢朗jīng神为之一振。易容之术,历来为江湖不传之秘,他一介贵族公子,只从传言中听过这种秘术,却未亲眼见过。这刻听薛蘅这话,好奇心大起,忙趋过来,问道:“师叔,你会易容术吗?”

  薛蘅偏过头,淡淡道:“易容术并没有那么神秘,江湖传言喜欢夸大其辞。其实不过是些面粉赭石炭笔之类,再根据妆容,配些合适的衣裳而已。”

  谢朗本心痒痒的,听到“衣裳”二字,不自禁地低了低头,急忙转身,qiáng作平静道:“那就有劳师叔了。”

  面粉和上些灶灰,再用水调了,抹到脸上和脖子上,玉面朱唇顿时变成了一个皮肤微黑的青年。

  修长的眉毛被短刃刮掉一截,用炭笔细细描浓,再在尾处稍稍压低。

  赭石在鼻侧淡淡地抹出yīn影,俊挺的鼻梁大了一个圈。

  胭脂和了松胶,贴在左颊,不但看上去脸上生了颗红痣,就连脸型也因为这小小的一痣,感觉瘦削了许多。

  这不再是那修眉挺鼻的俊朗将军,而是历经风霜、正为生活奔波劳碌的江湖青年。

  谢朗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叹道:“真是神乎其技也。只怕太奶奶看见,也不会认出来。”

  薛蘅端详着自己的杰作,恍惚间,梦中模糊的景象再度清晰。他向她bī近,他的手臂那般孔武有力,他眼神是灼热的,呼吸是粗重的,他的喉结------

  眼前之人,真的不再是三年前那个十七岁的跳脱少年了。

  谢朗抬头,被她的目光吓得铜镜险些掉地。薛蘅也惊觉,一把抢过铜镜,走开几步。

  谢朗既好奇她会改成啥模样,又不敢细看。忐忑不安中慢慢转头,却见她解开包袱,拿出一套男子衣裳,踌躇片刻,抬头望着自己,道:“还得换过衣服才行。”

  他刚要点头,又赶紧跳起,连声道:“不用不用。”

  “不行,你现在穿的,是农夫的衣裳,但我将你易容成一个行走江湖的青年,得换过这套才行。再说,还要在腰间缠些布带,让你身形有所改变。”薛蘅说着,两眼一闭,来解他的腰带。

  谢朗吓得转身就跑,薛蘅手伸了个空。她本就战战兢兢,这刻恼羞成怒,喝道:“站住!”

  外衫、夹衣、外裤都除下,谢朗伏低身子,死活不肯再脱里裤。

  薛蘅虽觉他今天十分古怪,却也不敢勉qiáng再脱。她将衣裳一一替他穿好,跑到树林深处替自己易容并换了衣物,再出来时,见谢朗正将脱下的那条外裤在泥土中用力踩着。

  她跑过去将他推开,拎起裤子,见已被蹂出了两个破dòng,还满是泥渍,心疼至极,责道:“你这是gān什么?好好的衣裳,洗gān净了还可以再穿。”

  谢朗低着头,她越说越大声,“你知不知道,一般的农家,一年四季才两三套衣裳,穷的地方,甚至一家人共穿一套衣服。你这般奢侈làng费,和蛀虫又有何异?!”

  谢朗嘀咕了声:我家下人的衣服都比这个好,有必要吗?他抬头yù待反驳,看清薛蘅的妆容,双眸一亮。

  薛蘅一直以来,总是板着脸,而且身上也总是穿着厚重宽松、象道姑服般的粗布蓝衣,脚上是绑腿藤靴,走路如男子般虎虎生风,就连身段,也变得如男子般硬梆梆的。

  此刻,她装扮成了一个年轻的江湖女子,上着淡灰色对襟衣,下着深蓝色百褶裙,腰间系了一根深蓝色的丝绦。脚上换了双黑色布鞋,从裙底冒出小小的鞋尖。

  虽然依谢朗的目光,这套衣服仍是太过简单朴素,比谢府烧火的丫头们穿得还不如,但与她先前惯穿的那套蓝布衣、绑腿藤靴比起来,实有天壤云泥之别。

  更何况这样一穿,竟把她高挑的身材显露无遗,不再象一个遗世孑立的道姑,有了几分烟火之气。

  她五官也稍作易容。眉毛画弯了些,令整个面容柔和了许多;可能是她想故意化得丑一些,面颊上点了数粒小小的麻子,但这样一来,反而令她的脸庞变得生动,竟多了几分俏丽的神韵。

  这哪是高高在上的一阁之主、辈份极高的掌门师叔,分明是一个秀丽的年轻女子。

  还有------谢朗目光慢慢向下移,忽然醒觉,在心中狠抽了自己一记耳光,暗暗骂了一句,“畜生!”

  薛蘅见他嘴唇微动,似在嘟囔着什么,以为他尚不服气,便再训了几句,方消了些气。

  她将换下来的衣物层层包住铁盒,放在包袱里,再将包袱绑在背上。谢朗还在发愣,她轻声唤道:“师侄!”

  谢朗还是不应,薛蘅忍不住大声道:“谢朗!”

  谢朗跳起,道:“师叔,咱们得改改称呼才行,不然一开口就会bào露身份。”

  薛蘅点头表示同意,想了想,道:“你叫我姑姑或者小姨吧,我叫你大侄子。”

  谢朗哪肯,心里更打起了主意,连连摇头,“不行不行。”

  “为何不行?”

  谢朗一脸正经,道:“师叔,这番装扮,你把我变老了几岁,我们年纪本就相差不大,这样一来,更显得相差无几了,怎能再以姑侄相称?”

  薛蘅嘴角一撇,道:“这世上,年龄相仿的姑侄多了去了,你没听过‘白胡子的孙子、摇篮中的爷爷’一说吗?”

  谢朗噎住,便又搜肠刮肚,想着理由,“虽说这样的也有,但毕竟不多。你这么年轻,我叫你一声姑姑,别人自然会多看两眼,难保不招来怀疑。再说了,那些人也可能想到我们会易容,但你是一阁之主,我是将军,他们肯定认为你我会谨遵辈份,只怕首先打探的便是结伴同行的姑侄或姨侄。”

  薛蘅听着似是有些道理,便道:“那你说,要如何称呼才好?”

  谢朗思忖片刻,抬头直视薛蘅,正容道:“师叔,从今天起,我叫你‘蘅姐’,你唤我一声‘远弟’吧。”

  薛蘅本能地张嘴,却一时想不出理由反驳。

  谢朗已微微笑着,轻快地唤道:“蘅姐!”

  二八、展翅

  “蘅姐。”

  “……嗯。”

  “你轻点。”

  “……”

  “好了没有?”

  “别乱动。”

  “若是没好,说明你医术还没学到家。”

  “少罗嗦!”

  “要是二师叔在就好了,保证不用二十天。”

  “你再废话,就自己来拆。”

  “……”

  “蘅姐。”

  “嗯。”

  “好了没有?”

  “……”

  “没好吗?”

  “……”

  “蘅姐,到底是好还是没好?!”

  “左手好了。”

  “啊!”

  “你再动,右边的你自己拆!”

  “……”

  薛蘅小心翼翼,将谢朗右臂上的布条拆开,用药酒在伤口四周涂抹了一圈,仔细看罢,又轻轻捏了捏他的臂骨。见他并不喊痛,再抬起他右臂,慢慢移动。见他嘴角含笑,她便加快了动作。

  谢朗恨不得大声欢呼,索xing站起,长臂舒展,做了几个使枪的动作。薛蘅被他bī得退开几步,皱眉道:“若是二哥在,定要把你的手再绑起来。”

  谢朗满心欢喜,苦难的二十天终于过去,自己的双臂终于完好如初,他这刻反而说不出话,只喃喃地叫了声,“蘅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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