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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恨_柳寄江【完结+番外】(75)

  没有人有空去关注,哪怕片刻。

  汉军中军掣出一匹白鬃骏马,马上将军银灰色的盔胄,面容沉稳,威风凛凛。

  他冷哼一声,从身后护卫手上接过一支劲弩,张弓搭箭,对准莽泰she去。

  弓弩尚带着咝咝风声,she中莽泰右手,咄的一声,箭头入骨。莽泰便吃痛,险些连手上弯刀都握不住。抬头望去,脸色却变了,寒声吐道,“李广?”

  飞将军李广。

  但是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yīn山的李广。

  汉军便欢声雷动,士气高涨。

  李广注视着这片属于他的战场,等了多久,才等到可以一展自己天赋的机会?

  在这片刻决生死的战场上,明知道不可以,电光火石里,他还是记起了秘帐中长信候柳裔与他说过的话。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李广,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如此难以封侯?

  身为三军统帅,好逞匹夫之勇。无论是带百人追击匈奴,还是所谓绝地逃生,不过弄险,一人为之可,置一军于何地?

  李广默然,以他的自负,从来听不得任何人说他的不是。只是,对面的是长信候柳裔,元朔六年漠南之战,若无柳裔从中指点,亦无他的振远候封号。

  他戎马半生,最后封侯,竟是听了一介新人指点。

  但正因为他是军人,懂得君子一恩不得负的道理。纵然族弟李蔡为相,并因着年初卫长公主的大婚,隐隐支持卫家,他还是念着柳裔的恩qíng,不肯相负。

  “我将这两万骑军jiāo给你。等着看,当李广拥有了战场,将创造出怎样的辉煌?”

  李广将汉军分成四部,jiāo替着涉河发动进攻。却在jiāo锋片刻后,又退回来。

  初始时,匈奴人信以为真,疲于应付。终于在一次次的上当受骗中醒神过来。莽泰站在对岸,跺脚相骂,然而既然是匈奴话,汉军无人能懂,也就不在意了。

  到了天将黑的时候,匈奴人疲泄下来。李广下令,全力进攻。

  当匈奴人反应过来,汉军的先头数骑,已经行到弱水中央。

  这是一场极为艰苦的抢夺战,前仆后继的汉军,不畏牺牲,踏着同伴们的尸身,冲上来。

  势头无匹的大汉铁骑冲散了匈奴人的阵形。接下来,就是惨烈的搏斗。

  汉军胜在士气旺盛,又有名震胡汉的飞将军坐镇,一马当先,砍杀了许多匈奴人。

  鲜血流入弱络水,缓缓向下游而去,越来越淡。

  匈奴人死伤惨重,莽泰带着残部,拼死逃出,向西北驰去。

  “算了吧。”李广仰首看着莽泰遁去的身影,豪迈笑道,“他纵然能逃脱此次,前面还有长信候的铁骑等着他呢?”

  既然,坐镇中军的是飞将军李广,那么,长信候柳裔又去了哪里?

  汉军面面相觑,无人知晓答案。

  ……

  长信候柳裔,此时正带着李广麾下的一万骑军,其中亦有由他一手带出来,在大汉享有盛名,与后来霍去病的骠骑军并称大汉双雄的丘泽骑,行在大汉诸人从未踏足过的漠北糙原上。

  糙原上新的一天刚刚到来,柳裔在马上回过头,看着背后初初升起的红日。

  世人皆道霍去病胆大用险,却不知,柳裔胆大起来,尚在霍去病之上。

  柳裔胆大,但不用险,他的所有谋略,都建立在对这一段历史熟知的基础上。

  没有了赵信的降胡,漠南之战后,伊雉斜依然听从了中行说的建议,将王庭迁往漠北。

  所以,这次,伊雉斜可以放心的带军前来,再无王庭被袭之忧。

  但是,长途奔袭的极限,本来就是由人创造的,只怕是匈奴人自己,也没有拥有现代记忆的柳裔,对这片糙原熟悉。

  柳裔的长途奔袭,比霍去病更懂得掩藏痕迹,所以直到他涉过克鲁伦河,翻越敕勒山,抵达匈奴王庭的时候,王庭几乎没有风声。

  哪怕伊雉斜特意分了军力,以期对付这支不知作何部署的汉军,也绝对无法想到,这支汉军的目标,是自己的老巢。

  “传令下去,”柳裔不惧任何危险,所以不屑于掩藏痕迹,吩咐道,“所有匈奴人,格杀无论。”

  匈奴是一个qiáng悍的民族。野火烧不尽,chūn风chuī又生,这一刻,他只能忽略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冷心如是说。

  “记住,”他肃然吩咐道,“留意可有南宫长公主的消息,不得伤害。”

  当人必须做一个选择的时候,首先回护的,必然是他亲近熟悉的人。

  雄壮的匈奴王庭,贮存着匈奴的圣物,以及不少匈奴权贵。

  柳裔站在王庭大帐内,看着帐内供奉着的单于夫妻的祭天金人。

  现任匈奴单于伊雉斜,是军臣单于的弟弟,从侄儿手中,夺了单于位置。

  匈奴人对世袭制度没有汉人看的那么重,他们信奉实力第一,伊雉斜有实力,他们便承认他单于的位置。

  伊雉斜单于有数位阏支。其中一位阏支的金人像低眉修目,面容柔美,不似匈奴人,反而颇似汉人。

  柳裔便凛然,这大约便是汉武帝刘彻嫁往匈奴和亲的姐姐,南宫长公主了。

  世人多半歌颂王昭君的大义凛然,却不曾想,一位自幼娇生惯养的公主,真正的金枝玉叶,辞别繁华温暖的长安,孤独的来到这片陌生荒凉而充满敌意的土地,面对的,是多么残忍寂寞的生涯。

  而她,却要这样残忍寂寞的过一生。

  哪怕,她的弟弟,是大汉民族名垂千古威名赫赫的汉武帝,也无法给她帮助,只怕,会是让她更苦的生活。

  帐外,汉军在无qíng的屠杀。

  在离大帐很近的一个帐篷里,匈奴服饰的侍女跌跌撞撞的扑出来,一个汉军看见,挥刀yù杀,却忽然怔住,侍女仰起了脸上,虽然经过经年塞北风霜的洗涤,依然残留了一丝江南女子特有的柔美。

  执刀的手,无力的垂下,如果可以,他并不想伤害自己同胞的xing命。

  尤其,当这个同胞,为了自己的祖国,辞乡背井,流落异土多年。

  女子呆愣了一阵子,忽然发疯似的将匈奴头饰扯下来,吐出的有些结巴,却依然正宗的汉话,“快,去救救我们阏支,”她上前,yù抱住汉军的腿,却被本能的躲开,“不,是南宫公主,他被摹歇殿下挟持了。”

  “南宫公主。”汉军便一愣,一刀砍破毡帐,果然见到一脸破釜沉舟之色的匈奴男子,拿弯刀抵住了华服匈奴服饰女子的咽喉。

  “你们这些汉人毁我王庭,”摹歇指着他们,用匈奴语恶狠狠道,眼中有着疯狂的光芒,歇斯底里的笑,“我便杀了你们的南宫公主,只怕你们纵然立此大功,汉人皇帝知道他的姐姐在你们面前死去,非但不会奖赏你们,还会处死你们吧。”

  刘昙在摹歇弯刀抵制下抬起头来,露出一双美丽而决绝的眼睛。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多年,连她自己都要以为,她已经渐渐被同化为一个匈奴女子了。终于在有生之年,见到了同胞的影子。

  那就够了。她在心里念道,弟弟,你做的很好。不枉当年,母亲含泪送我出嫁,不枉我,在这塞北之地,苦熬多年。

  刘昙闭了眼,撞向颈际的弯刀,如果我的存在,已经成了大汉的负累,不妨让我最后付出一次,哪怕是用我的生命。

  摹歇吃了一惊,连忙撇开手上弯刀的力道,依旧在刘昙脖子上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臭娘们,”他怒极攻心,反手打了刘昙一巴掌,“胆子不小啊。”

  他全力的一巴掌,便在刘昙面上映出深深的痕迹,刘昙身子娇弱,险些吃不住,跌倒在地。再也没有力气,去碰触死亡。

  南宫长公主受如此对待,汉军便哗然大怒,义愤填膺,“你若是再敢碰我们公主一下,”便有人举起手上陌刀,指着摹歇,“我们必将你碎尸万端。”

  第79章 失侣孤雁归故乡

  摹歇见这些刚刚如láng似虎的汉军,对自己手中的契诸阏支颇为忌惮,不由得jīng神一震,在绝境中生生迸出一丝生存的希望来。

  他一手拖着刘昙的发,出了毡帐,汉军皆恨的目龇yù裂,盼生啖其ròu,喝其血,也只得退却,让出一条路来。

  “公主。”先前那个侍女哭倒在地。

  难道,这么多年隐隐期盼的,竟不是回归的希望,而是送命的催符?

  当长信候柳裔接报赶到的时候,摹歇正砍断了骏马的缰绳,骏马嘶鸣一声,抬高双足,带着摹歇和他怀中扣着的契诸阏支,冲过汉军,直出王庭。

  柳裔亦飞身上马,他胯下的坐骑,名唤追风,是唐古拉山苦寒之地生长的野马之王,孟则然驯服了之后转赠阿娇,阿娇又转赠给了他,日行千里,神骏异常。

  糙原一望无迹,帖耳是嘶嘶的风声,chuī的青糙贴着地面,半点藏身的地方也无。摹歇疯狂纵马,无奈马载着二人,无法跑过柳裔,听着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摹歇的眼中闪过一丝戾色,低头看见刘昙清冷的眼。

  这个有着匈奴女子不同风qíng的美貌汉人公主,从嫁给年龄堪当她的父亲的军臣单于开始,糙原上的酋长贵族们便像láng一样的窥伺,不仅是伊雉斜,连他也曾在梦里遐想,可是到了生死紧要关头,还有什么不可以舍弃?

  摹歇一声冷笑,在马背上回头,“你要你的公主是吧?”他说着柳裔无法听懂的匈奴语,眼眸中尽是疯狂的狠戾,一把yù将刘昙推下马去。

  只要柳裔停下来照看刘昙,他便可以逃脱了。

  摹歇这样想着,却不妨再柔弱的女子,到了这种境地,也有奋起一拼的勇气,身在半空中亦死死的拽住他的身子,他用尽全力也无法挣脱,反而在马背上被他拖的摇摇yù坠。

  刘昙便觉得半个身子拖在地面上剧烈的痛,仿佛那一年,她失去她的孩子,在寒冷的毡帐中,默默落泪,四顾没有一个亲人。

  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命刻骨的荒凉和寂寞。

  鲜血滴下,拖曳出一条长线。

  柳裔加鞭催马,却还是来不及,看着前面摹歇眼中凶光大盛,举起弯刀,砍在刘昙的肩头。

  终于在松手之前,越过他们,将这个命运乖舛令人敬佩的汉朝公主给救起。

  只一瞬,此消彼长,摹歇的马便跑开了。

  柳裔眯眼,看准摹歇的背影,用尽全力,掷出手中的陌刀。

  刀柄在摹歇背心处晃动,并不掉落,足见那一刀,中的有多深,摹歇惨呼一声,却连头也不敢回,继续奔驰,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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