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理压力颇大,当天回家便埋头翻起曾经筹备的教材:前一阵子刚刚写出来的《传播学概论》。
一翻之下,才发觉备课着实是不容易。
经典的传播理论,几乎都伴随着各式各样的图表模型,就算他想照本宣科,这些千奇百怪的模型也很难单靠一张嘴描述出来……怪不得郑迟风找上门要他开个讲座,想花最短的时间将这些图搞明白,确实是困难了些。
罗月止颇为惭愧:“大意了。我说怎么新书销量差了些……”
可若是不照本宣科,又该怎么花最短的时间把技巧说明白呢。
罗月止抿抿嘴,逐渐生出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的主意。
翌日清晨,罗月止去了趟崔槲崔学士的府邸。
“学士的叆叇,可是从京中琉璃铺子订的?”罗月止开门见山问道,“是哪家铺子,可否帮我介绍介绍?”
这样的小问题,崔学士自然知无不答,复又好奇地问:“用来做什么?可又有什么新鲜主意?”
罗月止笑答:“想做个‘投光成影,放大百倍’的小玩意儿。”
崔学士听不明白:“……瓦子里的皮影戏?”
罗月止哈哈一笑,并未再多做解释,只是道:“若能做得成,便给学士也送一台。”
三日之后,柳井巷茶坊宣告歇业一日,不接散客,据说是京中一家豪商生辰,将茶坊包了园。
真是新鲜。
听说过包瓦子、包食店的,却头回听说有人生辰宴包茶坊,这富商还挺风雅。
富商生辰,这只是对外的说辞。
其实柳井巷茶坊中真正要举办的,乃是第一届,也有可能是最后一届“新政推广传播学讲座”。放眼望去,乌泱泱二十几个参会人员,大都是朝廷要外派下基层实施新政的都指挥按察使。
这群人乍一看没甚么特殊,但说起来各个都不一般。
有朝中相公一手提拔起来的学生,有功勋世家中出来的后代,更有皇帝颇为宠信的心腹能臣……
这套班底挑选出来着实是不容易,甚至比新法本身还要困难百倍。人选既要精明实干,又要取得朝中各派系的认可,达到权力的平衡……韩范富等人这段时间没少犯愁,头发掉得都比平日里多。
改革派领袖们珍之重之,对他们寄予厚望,只想着离京之前,准备越充分越好。
这份压力,如今分毫不差地转递到了罗月止肩膀上。
罗讲师手中捏着讲义,站在门口观察半晌。
“我记得之前哥哥说过,若觉得紧张,便只当下面是一群萝卜白菜。”周鸳鸳凑在他身边,踮起脚也往屋子里瞧,小声感叹,“好多人啊……”
“都是当朝俊才,我怎敢当是片菜园子。”罗月止笑道,“不紧张,辛苦鸳鸳筹备今日的饭食茶水。”
“哪里的话。官人们要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能帮到忙实是我的福气。”
罗月止冲她笑了笑,拾步进得厅中去。
进来才发现,最前头一排竟还坐着好几个熟面孔,尤其是一个欧阳永叔,一个蔡君谟,他们俩谏官自然不出京,都闲来无事过来凑热闹的。
蔡君谟经欧阳永叔的牵线认识了罗月止,两人虽拢共没见过几面,但罗家的纸张和字帖蔡君谟可没少买,此时说话颇为亲近:“小员外,这厅里的光线是不是暗了些?”
“司谏莫急,便是要这样才看得清。”
蔡君谟没搞明白,只等他解释。
讲座茶厅的中央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有一只木盒子,罗月止叫人将木盒打开,众人从各个方向投来视线,便看到一个造型古怪的装置。
装置的最后面是只油灯,油灯左右设有有木罩,灯前隔段距离是一只木槽,木槽再往前,则是一只竖直放置的琉璃镜。
油灯、木槽与琉璃镜水平一线,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窗内罩布又拉紧了些,光线更暗。
罗月止差人点燃油灯,并在木槽中放入了一张半透明的卡片。
众人目光顺着灯火,落向厅前的洁白幕布之上,不约而同睁大了眼睛,纷纷发出惊叹之声。
只见灯火投影,形同满月,此刻坐在茶坊里,就如同观赏瓦舍中的影子戏一般,幕布之上清晰浮现出“传播学概论”五个大字,清秀齐整,字字有如磨盘大小!
“这、这……”
“琢磨了半天,还是这样讲起来最为直观。”
罗月止笑盈盈站在一边,手上多了根纤长的木棍,远远指在幕布之上。他身体不上前遮挡光线,便叫那字完完整整、清晰地停留在诸人眼前。
“欢迎诸位官人莅临,在下保康门桥罗月止,承范公之托,这门课程便由我来分享。愿今日之后,能叫诸位推广新法的过程少些阻碍,诸事顺遂,刃迎缕解。”
罗月止敲敲幕布:“换下一张。”
投影装置旁的阿虎抽出木槽中的薄片,按照提前固定好的顺序更换新页。于是一张简洁而深奥的模型图豁然放大在诸人面前。
”如何在陌生的地方打开言论生面,如何尽快让新的学说深入人心,请看——此乃传播五行之阵。”
为了让宋人理解方便,硬是把拉斯维尔5w模型对应到道家五行中去。
罗月止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传播者、传播内容、传播媒介……一边在心里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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