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房清妙听得出周不渡没在开玩笑，可是，看着这些稀奇古怪的机器，听着那轰隆隆如巨兽低吼般的声响，怎么隐隐感觉头上悬着天雷呢？
鱼玄机哈哈大笑：“我就说说！”
越千江却在认真考虑，告诉周不渡：“回头若是遇上金乌，师父就捉来给你用。”
鱼玄机跟丈夫相顾无语。
“完工！检字排板机做成了，印刷机也连上了。”周不渡结束了整整十三日纯然的劳动，心满意足，话也比平时多，“其实还有办法能实现机器自动识字检字，不过，我觉得目前没必要。”
“为何？”范缜问。
周不渡：“我们不缺钱，多雇一些工人，可以创造就业，帮老百姓增加收入。最好能让印刷成为整个村子的集体产业，涉及的人多了，朝廷想要打压，也得考虑是否影响民生、危及稳定。”
之前，灵通观刚解决温饱问题，资本远远不够，所以他的商业计划做得十分保守。但等到从破钱山里走出来，原始积累无痛完成，计划自然随之调整了。
“我来做你的第一个工人！”范缜举手。
鱼玄机的热情也很高：“我和夫君都很愿意帮忙。”
房清妙找准了自己的定位，开始帮着出谋划策：“但这地方就咱们三个人，炼钢、刻字、印刷，太慢了。凭你们的神通，再招些人手……鬼手？快些干活。”
周不渡：“没问题。不久后，我们会在业海兴建地狱。之前听黄天化说过，阴间有鬼王在作乱，我当时就想，他们既然能作乱，那肯定是通人性的，而且具有很强的主观能动性，我们抓几个过来，上肉刑太过残忍，派去烧烧锅炉、造造纸什么的还是可以，用996和007教他们做人就好。”
地狱、上刑这类词语，房清妙差不多听得懂，但后面那两串数字却是闻所未闻：“何为九九六、零零七？”
周不渡掰着手指，细细数来：“把一个月分成四周，每周有七天，若是每天从早上九点工作到晚上九点，每周干六天、歇一天，就是九九六，若是每天干十二个时辰，每周干七天……”
“是魔鬼！”房清妙双目圆睁，这是人能想得出来的？
“魔鬼才好啊，不需要吃饭睡觉，不怕污染生病。”周不渡越想越觉得很妙，“简直媲美永动机。”
房清妙眼前又开始发黑了：“我们可都是老实本分的鬼。”
周不渡失笑：“你们若是喜欢，当然可以亲自干活，但这座小岛严格来说应该是‘知无涯实验室’，专门研究技术用的。往后把业海扩建了，开工厂，才是量产的时候，但你们的角色依旧是监工，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只要帮我盯着鬼怪们做事，看看工艺流程有什么不足就行。”
“阳间那边安排好了？”鱼玄机问。
周不渡点头：“我们有几个好帮手，都很聪明能干，等这里弄完了，把成熟的设备带回去就能开工。书籍应该不愁卖，工作的门槛也不高，招工不会太困难，就算年轻劳力不愿意应聘，招些女工、乡间农闲时想赚外快的老头老太太都能胜任。”
鱼玄机：“你愿意招女工？”
周不渡：“当然，我原本是打算靠印书挣钱的，现在已经有钱没处花了，就想做些别的。你们看着，可能觉得这些技术很先进，但真正先进的其实还在别处。说多了没用，到时候就知道了，希望能成。”
“一定能成！”范缜斗志高昂。
·
“先来试着印点儿什么。”周不渡用意念幻化出长椅，坐在钢琴一样的庞大检字机前，回头望去，笑意盈盈，“可惜我没能上完学堂，文化水平太低，有没有好心人愿意来跟我四手联弹？”
“我……”范缜刚喊出一个“我”字，便感觉后背发冷，“我这两天手有些僵硬，哟哟哟，这都弯不得了。”
越千江施施然走上前，在周不渡身旁坐下，单手环过他的肩头，放在键盘上，低头侧目，笑着看他：“我还可以。”
他本就长得年轻英俊，这样近的距离，笑时，冲击力更加强烈。
周不渡头脑发热，脸红透了。
“想印什么？”越千江语气轻柔，温热的鼻息拂过周不渡的脸颊，“你是真的不爱上学堂，去青阳山之前，据说在京城里当众嘲笑赵普拿《论语》装点门面。”
“你万般情愫。”周不渡失笑摇头，念了一句现代诗，抬头，飞快地亲吻了越千江的嘴唇，见他也红了脸，才稍稍感到心理平衡。
他低声，继续念诵：“你这样勇敢。”
越千江动了手指，指腹不经意间擦过周不渡的手背，明明只是打了几个字，却像是在拨动他的心弦，弹出了动人的乐章。
机关开启，皮带牵引轮轴转动。
颗颗活字沿着轨道滑下，落入铜板之中。
一张版面排好，被杠杆推入打印机的入口。
范缜推动轮轴，驱动印刷机。
鱼玄机夫妇围在印刷机的出纸口边，低头盯着竹纸被寸寸吐出。
纸色微黄，油墨深黑，字迹清晰。
房清妙小心翼翼地拿起纸张，见纸上印了几行句子，悠然念诵：“你万般情愫。你这样勇敢。我怯生生移动每一步。我不会损害你。但也未必对你有帮助。我仿佛总觉得，林中没有道路，你领着我行进，繁花没及腰部。我不认得，花儿的名目。我不知道，从何着手。以前的素养毫无用处。你累了，要我抱着走。我把你抱起。瞧，多么蔚蓝的天幕！听，鸟声遍布林谷！嗯？快把我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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