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药汁送来,我端着喂他喝下。不过去了一趟外殿,再回来就发现他披着衣服靠在床头,又在翻阅奏本。
我重重地叫了一声:“季明尘。”
他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又轻软地说:“只剩几本,看完就休息。”
我盯着他不语。
季明尘抬头看我,脸上闪过慌乱,把奏本放下:“不看了,你别哭。”
我咬着嘴唇看他。他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我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翊,过来。”他唤我。
我走到床边坐下,扶他躺下,忍着眼泪说:“什么事情能比你的身体更重要啊?你答应过我的,要好好保重。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我错了。”季明尘握住我的手,声音虚弱,“你凑过来一点。”
我贴近他,他伸手帮我擦眼泪。他的手有些发颤,有些烫,擦得很慢。
我的眼泪顿时更汹涌了,自己胡乱地擦干净眼泪,把他的手臂塞回被窝中。我凶巴巴地说:“快休息,不许说话。”
“别哭。”季明尘最后说了一句,听话地闭上了眼,很快陷入了昏睡。
我趴在床边守着他。
季明尘接连昏睡了好几天,竟然还有朝臣来寝宫找他。
我对他发不起脾气,对别人就不一样了。听到太监来通传,我心里的火蹭蹭蹭地往上冒,拉着季远去了寝宫门口。
看到朝臣三五结队,手里拿着厚厚的奏本,我气打不过一处来,毫不留情地说:“太医说了皇上需要静养,这段时间一律不见。”
有位朝臣迟疑了一下,说:“此时事关重大……”
我气得不行,简直说不出话来。好在季远一脸严肃地替我开口了,脆生生地说:“有什么事情比皇兄的龙体更重要?”
一部分朝臣告罪退走,还有一小部分留在原地。
我冷冷地说:“诸位大臣平日里对皇上多加苛责,他不计较,广听进言。前段时间更是日日勤勉。现在他病倒了,需要休息,诸位难道连这一点体谅都没有?连皇上的身体都不顾,你们忠在哪里,孝在哪里?”
这下子,朝臣全部告罪散去。
回到寝宫,季明尘披着件白袍坐在床边,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对我一笑。
我立刻说:“想都别想。”
“你还没有娶我,现在是我娶了你,你是我的王妃,我当然要管着你。”我板着脸说,“在你完全好起来前,想都别想见朝臣。”
季明尘挑眉笑道:“我只是想让阿翊陪我去花园走走。”
他身体底子好,这几天休养下来,脸上已经恢复了些血色。这么一笑,好看极了。
心里的怒火瞬间消弭,我走到他身边坐下,拉过他的手说:“那要多穿一点。”
季明尘微笑道:“好。”
又休养了几天,他的身体渐渐好了。但我只准他抽一个时辰见朝臣。到了月底,他完全恢复了健康,又变得忙碌。可是再忙,他也会按时和我吃饭睡觉。
我趁机让他多穿,他拒绝不了我,很听话地在单衣外披了厚披风。
这个被诸位大臣劝谏多次、不爱穿厚衣服的坏毛病,总算在今年改掉了。
我心里有大大的成就感。
年底,我竟然收到了大楚皇帝的信,还是私信。
我和楚彦倒是经常来信,和楚飒也隔三岔五见面。除此之外,再没有听到过大楚的消息。
信拿在手里,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倚在季明尘怀里,默默地读信。信不长,只是一些简单的问候。末尾却有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爹答应过你。”
这句话孤零零地戳在信纸末端,前言不搭后语。我莫名地看了一会儿,突然,脑中思绪电闪,我整个人雷劈似的呆住了,信纸从手里滑落。
“怎么了?”季明尘立刻问。
“他、他答应过……”我呼吸急促,用力地攥紧季明尘的袖子,脑中空白得说不出话来。
那日我从客栈回宫,皇帝答应过我三件事。
前两件事他做到了,只剩第三件事。
“不论结果如何,留大哥一条命。”
后来从江南回来,我请他践行承诺。他说君无戏言,但我应该去劝大哥。
我紧紧抓着季明尘的手,语无伦次:“大、大哥……他……”
季明尘捡起信纸飞快地看完,说:“你当初说,东宫的那场火有奇怪之处。”
“烧得太快……我当初、当初让人去看着他,我自己去找禁卫,可……可是还是烧起来了……”我用力回想着。
“丧葬的时候……也很奇怪……”那半年的事情,我回忆起来很艰难,皱着眉尽力思索。
季明尘揉了揉我的脸:“不急,慢慢想。”
“父皇他……不是刻薄的人,不会在大哥死后,还揪着他的过错不放,让他入不了皇陵。”
我的思绪越来越清晰:“墓地非常简陋,甚至不合礼制。”
季明尘说:“从江南回京后,你去找过陛下,他怎么说。”
我缓慢地说:“他说,君无戏言。”
季明尘说:“这么看来,陛下极有可能救下了你大哥,把他送走,从此隐姓埋名,远离皇室。”
“你大哥是个骄傲的人,一开始恐怕会消沉,存了死志。陛下现在写信告诉你,说明你大哥的情况已经好转,走出了阴影。说不定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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