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呼之欲出的“喂——”成了尖叫的:“啊——!!”
声音传在死寂的空城,不留一道回音。
榆宁大道贯穿东西,三十年商旅往来频繁如流,逢年过节张灯结彩。如今,只剩数不尽的残肢断片妆点。
被砍死,被碾死,或被捅死,器官、脑浆、血液混在泥土中,化作许多颜色。马车夫能清楚辨别哪些是小孩婴儿被马蹄踏烂,哪些是女人半身衣不附体。而就在城中心,尸体与尸体被长矛串成某种异族图腾,如同怪异的祭祀品高高挂起。
马车夫陷在难以抽身的窒息中,又或许,空气在榆宁早已没有流动的意义。
一切都如死一般安静,唯有乌鸦扑打着翅膀,俯瞰人与人的手脚堵塞了整条泪河,血水又随泪河缓缓涌向颂云泊,最终染了整座大湖一层薄薄血色。
城已不城。榆宁,只是被镰刀收割过无数轮的麦场而已。
马车夫面色死灰,许久许久才从惊恐中回过神,立刻连滚带爬冲出城去:“屠城了!!金人屠城了!”
他掀起车厢帘子,只见他的客人不知为何好好的位置不坐,脸朝下倒在车厢里。
“喂!醒醒!金人屠城了!榆宁已是空城了!”
他翻过客人的身体,更是吓得屁滚尿流。
那个客人,哪还是人啊。满面黑鳞,根本一具蛇皮缝制的人形偶具。
“啊啊啊——!”马车夫失声尖叫,撒开腿就跑。可一想到全身老小都靠这辆马车,又返了回来,用尽这辈子所有胆量将“蛇人”扯下马车,接着驾马疾驰而去,头也不回。
无端摔在榆宁关前,泡在半凝的、冰冷的血泊里,分明双眼已看不见任何光景,双耳也听不见什么风声,就连空气中的血腥味也闻不出,甚至温度冷暖都难以察觉。
最后竟是某种直觉逼得他惊醒过来。
他凭着这份直觉,双手抓着一抔一抔土,指甲攀着一块一块地砖,拖着残破的身体想爬进榆宁关。
漆黑、寂静、无感。
被剥夺所有感官,他只剩虚无的空洞。唯有生命从身体里流逝的知觉那样鲜明,鲜明得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阿澈,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还没见你最后一面,我不想死——!
“啊...啊...”
“啊.......啊...”
喉头生锈,细密鳞片布满气管。任凭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几个模糊难辨的音节,左右听起来像是:
“阿澈..."
他缓慢爬进城去。
不知何时,好像能听见了。
有人莞尔笑:
“你要活下去。”
第139章 阿澈,我回来了
醒了。
无端刚一睁开双眼,便被灼眼的日照刺得又眯了回去。
耳边是闹市区常有的熙熙攘攘人群喧闹,身旁也不断有路人来来往往。
而他像个宿醉的人仰躺在榆宁中轴大道上,不时有人瞥他一眼,鄙夷道:“啧,醉鬼。”
道长左右看了一眼,城民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生活。孩童追追打打,小贩走街串巷,说书人朗朗念叨...
他恍惚呢喃:“我还活着...?”
甚至身体如重获新生般轻盈,那折磨他的疼痛、混沌、晕眩全都如旧梦般不知去向。
无端懵然坐起,捂了捂额头。余光里右手干干净净、节骨分明。
是缠绕中指的那枚黑蛇戒指让他猛地惊觉:手上竟没有一片鳞片!
他连忙解开上衣,当即惊异万分,那噬心入肺的蛇毒居然都被医好了,一片鳞片都没有留下。
“...是谁破了我的死劫。”
不重要。
无端立即翻身而起。
他要找到成澈,告诉他,他回来了!
他随手抓住一个路人便问:“成将军现在何处?”
路人一愣,一把甩开他,“成将军当然在关口啦!”
“对...对...”成澈该在关口。
于是道长立即赶往榆宁关,却被士兵拦在城墙下,“来者何人!”
无端“啧”了一声,榆宁人对他还是这样不对付,他沉声道:“让我见成将军。”
两个士兵面面相觑,又嗤笑一声:“成将军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无端也不管不顾了,一把将身前两人推开,三步闯上了城楼。
可榆宁关城楼上空无一人。成澈往常习惯依凭的墙砖竟积了一层薄灰。
无端呢喃两声:“阿澈?”
而身后士兵很快追了上来,怒道:“竟敢擅闯城楼,咱们要禀告成将军,把你军法处置了!”
无端立即向前一步,“带我去见他。我受他所托,取了粮草回来。”
士兵不明所以,“疯了吧这人。什么粮草。”
无端直接揪住其中一人衣襟,不再废话,“带我去见成澈!”
而手中那人茫然又怪异,良久反问:“成澈是谁?”
开什么玩笑。无端如被雷劈般错愕万分:榆宁守军不可能连成澈都不认得。
他忽然察觉不对劲,“你们...?”又接连后退两步,摸上了后发木簪,“你们口中的成将军,是谁。”
两士兵异口同声:“当然是成甚将军。”
无端毛骨悚然。
他一把扯下木簪,化作桃木剑将眼前二人拦腰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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