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阿澈。”无端吻他耳垂,“明日再试试新药方。”
他的手在被里把程澈环得更紧,“这回...一定能医好你。”
程澈应了一声“好,夜安”,却心里有数:道长。我的病...怕是治不好了。
不知病因,也不知病根,只知道是个慢疾,一时半会儿夺不走他性命,却也没有任何能治好的预兆,明晃晃蚕食他的阳寿,拖垮他的身体。
感受着身后人的暖意,程澈有时候想问他:就这样让我自生自灭、独自死去,你再去寻成澈新的转世。于你,会不会更好。
可他不敢问。毕竟谁也不想独自一人死去。
所以这些年他一刻不闲,始终在彻查身上的三魂七魄,他要想起成澈的记忆。
程澈闭上眼,却没有入睡,而是暗中调动神识,让魂魄沉入识海深处。
那是无数记忆与意识汇聚而成的深海,他在其中不断下潜,不断下潜,过往的所有记忆便如海中水泡在眼前翩跹而过。
首先路过的是身为程澈的记忆。
还有某些偶发的直感。
譬如那些他从未参与却异常真实的梦境,譬如那些在听及某人某事便会出现的灵光一闪,
有预谋地借助那些偶发的直感,他得以一路下潜,一路下潜,现今已经潜入了能够超越他自己——程澈——所有记忆的深度。
“就是这里了...”
眼前如同隔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又如同被一个巨大的气泡包裹,他能看见对面火光摇曳,人影绰绰,却怎么也无法到达彼端。
程澈调动所有可用的法式,铆足一股狠劲朝彼岸冲去。然而却还是被整个拒绝在外。
这一年来,不论花费多少功夫他都捅不破这一层。
程澈有点恼火,他实在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他真的不确定自己还能再活几年了。
他朝着彼岸喊道:
“成澈,我知道对面就是你的记忆。”
“我从小就会梦见未曾见过的光景,都是你留下的痕迹吧。”
“那些都是你和道长曾经发生过的,是不是?”
程澈再度将这些年所有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记忆整合再整合,汇成手中的长剑。
“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程澈举起长剑劈下,可那道薄薄的屏障还是纹丝不动。
而现实中他的喉头一涩,险些呕出血来。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已是清晨。
又是无眠的一个夜晚过去了。
而身旁人把他搂进怀里:
“阿澈,今日上元节。想吃什么。”
“想吃汤圆。”
每一个无眠的夜晚,无端都知道。
身旁有人调动法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程澈不知,当他在识海中深潜时,无端同样醒着,护着他肉身的安危。
今天是他们在大理旅居的第一个上元节。
早春的夜色仍然蔓延得快,月出山头后,他们便互相挽着——主要是无端搀扶着程澈——一同沿着洱海边散步。
程澈依依靠在他肩头,“记得小时候每年上元节,洛阳都特别热闹。”
“热闹过头就成了吵闹。大理好在清静。”
程澈扬起脸,斟酌许久问出了口,“你以前...怎么和成澈过上元节呀?”
无端没有回话,只是转移了话题,“你看,月出苍山,好不好看?”
程澈也没有去看月出苍山,“为什么问成澈的事,你一句都不肯说。”
“我说过了。过去的所有事,我在你小时候就已经说过了。”
程澈知道他在说什么,“小道士与小将军的故事。”他笑了笑,“可《精忠成甚传》说...”
无端打断他,“别信。”
新皇登基,似乎为了报复前朝国师,不再限制对成澈的禁言令,更是将那本书重新摆上台面...
而无端把一切重心都放在给徒儿治病上,已经没心思在乎什么流言蜚语了。
倒不如说他始终懊恼这些年在乎了太多空的虚的,他早就该抛下所谓“净明真君”的信仰,与程澈去浪迹天涯。
程澈盯进无端的眼,“你说吧。”
“算我求你了…”
第169章 程阿虫
“......”无端撇开脸,视线看向右手边风平浪静的洱海,心中却无法平静。
他怎么可能让程澈恢复“成澈”的全部记忆。那样今生今世终于从头开始的人儿便会忆起,前世是如何被众人唾骂背叛,被完颜於昭挖眼,割舌,拔牙,最终做成人彘...
想着,无端又面色阴沉,握紧的拳头中渗出血丝,他恨不能将完颜於昭重新再剐一遍。
程澈在一旁默默看着,心知肚明:果然,他又在想他。
而他像个局外人,不知发生过什么,便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情绪的郁闷化作腹部的闷痛,他捂嘴沥出一滩鲜血。
“阿澈!”无端立即搂住他,从怀中掏出手绢给他擦干净嘴角与手心,“肚子又疼了?我给你揉揉?”
程澈摇摇头。不是不痛,是不用。
自从知道无端对他的所有无微不至都是因为成澈,他再也无法心安理得接受那些不属于他的好意。
无端不由分说揉他肚子,顺时针三圈,“你久病不愈...说不定是积郁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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